父女結盟，陪伴敬一丹戰(zhàn)勝“退休綜合征”

欣橋

當下我國已進入老齡社會，近兩年來，全國每年新增退休人口超過3000萬。據相關部門統(tǒng)計，其中有四分之一在退休前后出現失落、焦慮、恐慌等退休綜合征，有的還發(fā)展為抑郁癥，甚至引發(fā)悲劇。

?2015年5月1日，家喻戶曉的央視名嘴敬一丹正式退休。鮮為人知的是，就在退休前一年，敬一丹也被退休綜合征困擾，家庭生活被打亂了。丈夫王梓木聯手女兒，用智慧和愛，陪伴敬一丹戰(zhàn)勝了“退休綜合征”……

“退休綜合征”提前來襲

2014年4月27日，是敬一丹59歲的生日。王梓木延續(xù)往年做派：給妻子送百合花，下廚煮長壽面，晚上陪她看電影。敬一丹吹滅蛋糕上的蠟燭，突然一陣傷感：明年自己就跨入60歲門檻，這意味著退休進入了倒計時。

只吃了幾口長壽面，敬一丹離桌悶坐在沙發(fā)上。王梓木拿起車鑰匙，招呼妻子道：“走，看電影去?！本匆坏さ难劾飬s蒙上一層水霧：“沒心情，明年這時候就要離開央視，真舍不得?！蓖蹊髂九呐钠拮拥募绨颍骸懊總€人都有這一天，有什么好傷感的？忙了一輩子，以后咱啥也不干，就好好享受生活?！闭f著，他拉起妻子下樓。在影院看完一部喜劇片，敬一丹失落的心情有所緩解。

59歲的生日成了敬一丹心理上的一道分水嶺。一向優(yōu)雅淡定的她，變得有些敏感、脆弱：單位新進了年輕同事，她認為是頂替自己的;領導不再安排她去壓力大、環(huán)境艱苦的地方出差，她不適應這種關照，以為領導覺得自己“能力退化”;鄰居咿呀學語的孩子喊她“奶奶”，她的心像扎進了一根刺……糾結一個接一個，敬一丹越來越焦慮，經常失眠，情緒波動起伏;有時說著說著話，她突然感懷落淚。

王梓木與敬一丹都是哈爾濱人，結婚30多年，兩人幾乎沒紅過臉，是對人見人羨的恩愛夫妻。王梓木畢業(yè)于吉林大學經濟系，曾擔任國家經貿委綜合司副司長，后下海經商，現為華泰財產保險公司的董事長。他大敬一丹兩歲，公司性質決定，只要身體允許，他可以一直不退休。因此，王梓木根本無法體會敬一丹的心情。他大大咧咧地說：“不就退個休嗎？至于嗎？你這樣倒顯得倍兒矯情。”丈夫的責怪，在敬一丹的壞心情上又添上了重重一筆。她大聲責怪丈夫說：“我們越來越不默契了，退休后我只能左手溫暖右手?！币娖拮忧榫w不對，王梓木不再接腔。

女人本身感情細膩，有些小傷感小情緒很正常。王梓木沒將敬一丹的情緒當回事，依然與她各忙各的。因手頭的工作千頭萬緒，他經常很晚回家，那時敬一丹已經睡著了;早晨他醒來，敬一丹已去電視臺上班了。夫妻倆一連幾天說不上一句話，已成常態(tài)。

2014年6月，王梓木赴瑞士考察，半個月后返京。敬一丹坐在梳妝臺前卸妝，素顏的她眼角魚尾紋分外顯眼，一皺眉連抬頭紋都露了相。她渾身精氣神不再，呈現一種遲暮之態(tài)。妻子怎么說老就老了？王梓木也在心里慨嘆歲月的無情。

幾十年來，王梓木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每次去國外出差，都要給敬一丹帶回當地的美食。這次他帶回兩盒瑞士的格律耶爾奶酪。因為職業(yè)原因，敬一丹平素非常注重身材保養(yǎng)，以前只要吃過正餐，再精致的珍饈美食擺在面前，她也決不貪嘴。然而這次，她不僅一連吃了3卷奶酪，還饕餮了一大塊奶油蛋糕。睡覺前，敬一丹用手機計算晚餐后攝入了多少卡路里，接著皺著眉頭自言自語：“天呀，超過1000大卡?！?/p>

敬一丹一連喝了三杯減肥茶，整晚幾次上洗手間。她一會打開床頭燈，一會按抽水馬桶，一會將茶幾、凳子撞得砰砰響……王梓木被吵醒后，睜著惺忪睡眼對妻子說：“你這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嗎？何苦呢？”敬一丹少見地與丈夫掰扯起來：“你不關心我也就罷了，怎么連最起碼的包容都沒有？”王梓木的心情糟透了：“不是還沒退休嗎？看你折騰的，誰也受不了。”說完，他抱著被子睡進書房。黑暗中，敬一丹心中的糾結越來越重。

兩天后，王梓木在梅地亞中心參加企業(yè)家聯誼會，邂逅北京大學一位心理學教授朋友。以前王梓木從不說家長里短，但這次，他帶著委屈口吻，原原本本講述了敬一丹的反常。朋友沒有表現出一絲驚訝，善意提醒道：“你愛人的退休綜合征提前來臨了，這事不能掉以輕心?！迸笥迅嬖V王梓木：“退休是人生的關鍵節(jié)點，出現反常并不奇怪。有的退休綜合征提前，有的出現在退休后。如不注意調節(jié)，很容易引發(fā)心理疾病，不少人患上抑郁癥甚至自殺?！蓖蹊髂尽芭丁绷艘宦?，表情凝重起來，急切地問：“那該怎么辦？”對方開出“八字藥方”：“親情溫暖，培養(yǎng)興趣?！?/p>

父女結盟初見成效

從此，王梓木減少出差、應酬時間，與敬一丹產生更多的生活交集。妻子喜歡聽古典音樂、讀書，他就淘了二十多張上世紀70年代出版的黑膠唱片。雙休日，他陪敬一丹逛書市，將她選中的書打包，做任勞任怨的搬運工。敬一丹去孤兒院做義工，王梓木就自掏腰包，給孩子們買玩具、涼席、驅蚊草，然后開車和她一起送過去……可凡此種種，并未消融敬一丹的低落情緒。

6月23日，京城進入盛夏，王梓木給敬一丹買了條白底碎花的連衣裙。傍晚回家，他將妻子拉到鏡子前：“來，試試我買的裙子！”敬一丹打開包裝，只瞅一眼就扔到沙發(fā)上：“我這個年紀哪還能穿低領裙子？脖子露那么多，一下就出賣了我的年齡。你這是存心氣我！”王梓木機智接腔：“我明天再送你一款米色披肩，往脖子上一圍，絕對風華絕代?！本匆坏っ靼渍煞虻暮靡猓灿X得自己有些過分，可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沖丈夫淡然一笑，以示歉意。

此后，敬一丹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再對丈夫發(fā)火，可她在家里卻越來越沉默。只要一開口不是說頭暈，就是說腰疼、胳膊酸……王梓木陪她去醫(yī)院檢查，什么器質性疾病都沒有，純粹是心理作祟。王梓木想來想去，決定搬救兵——他們的獨生女兒王爾晴。他打算與她結成同盟，陪伴敬一丹抗擊退休綜合征。

王爾晴1986年出生，畢業(yè)于世界名校英國帝國理工學院，2011年與英國小伙尼克結婚，現為慈善機構美麗中國的高級募資經理。雖同在北京，但兩代人都有各自的事業(yè)，王爾晴平時與父母團聚的時間并不多。

7月的一天，王梓木將敬一丹的情況毫無保留地告訴女兒，希望她能幫媽媽一把。王爾晴嗔怪道：“爸，您怎么不早點告訴我？”王梓木一聲嘆息：“你夠忙的了，爸不忍讓家里的事煩你?！薄笆裁词乱矝]有爸媽的事重要！”

接下來的日子，王爾晴忙完工作，就駕車往父母家趕。她陪媽媽敷面膜看韓劇，教媽媽調雞尾酒。美麗中國的主要職責是招募優(yōu)秀教師，赴貧困地區(qū)支教。王爾晴給媽媽講述山區(qū)孩子對知識的渴求及支教老師的奉獻犧牲。她說：“媽，等您退休了，我?guī)鼙槿珖鞯亍！本匆坏ば牟辉谘桑班培叛窖健钡貞杜畠骸?/p>

王爾晴憂心忡忡地告訴父親：“爸，我該想的招都想了，可沒辦法讓媽媽回到從前。咱們還是多帶她出去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興許媽媽就想開了?！蓖蹊髂居X得女兒的話有一定道理。

7月16日，父女倆陪敬一丹來到順義鮮花港參觀。園區(qū)占地面積700畝，培育著4000多種盆景花卉，簡直是花的海洋。行走其中，悠悠花香讓人心曠神怡。園藝師給敬一丹一家講解：“人養(yǎng)花，花養(yǎng)人。養(yǎng)花是一種享受，一種樂趣，一種審美，既活動筋骨，又陶冶情操……”

敬一丹聽得津津有味，園藝師講完了，她還追著問了幾個問題。這一細節(jié)觸動了父女倆，何不讓敬一丹將興趣轉移到養(yǎng)花上？于是，王梓木對敬一丹說：“咱們帶幾盆花回家吧，挑你喜歡的?！蓖鯛柷珙I媽媽來到景天科多肉植物盆景展區(qū)，指著冰燈玉露、山地玫瑰說：“媽，這些綠植擺在家里，多賞心悅目呀?！蓖蹊髂具M一步引導妻子：“天天與花打交道，你連化妝品都省了?！本匆坏さ呐d致被調動起來，當即挑選了6盆多肉植物盆景。王梓木和女兒樂顛顛地搬回了家。

王梓木特意從網上給妻子買回一本《多肉植物100種》的專業(yè)書籍。只要在家有空閑，敬一丹就泡在陽臺上，對照書本給盆景剪枝、澆水、扦插，精心侍弄。兩個月后，她扦插的十多盆多肉植物全部成活，陽臺、客廳、廚房擺得到處都是。這兩個月里，敬一丹很少沖丈夫發(fā)脾氣，也不再失落傷感。養(yǎng)花初見成效，王梓木想出更溫暖的一招……

平靜與職場說再見

一個周末的早上，王梓木對敬一丹說：“很多人在順義租大棚種菜養(yǎng)花，不如咱也弄個大棚。你我一天天老去，這些年各忙各的，我沒為你做過什么，以后咱們一起養(yǎng)花，讓我多陪陪你，也算是我的一點補償?！币环捳f得敬一丹眼圈紅了，人上了年紀，越來越注重親情。她干脆利落地回答丈夫：“就依你，咱們做一對花農。”

8月的一天，王梓木開車載著敬一丹來到順義天竺鎮(zhèn)，夫妻倆以年租金5000元租下一個0.6畝的溫室大棚。平時只要有空閑，夫妻倆就一起去大棚里忙碌。他們將褲腿挽得高高的，手拿鋤頭在大棚里松土、清水溝、除雜草，常常忙得一身泥一身汗。

夫婦倆曾是知青，都經歷過上山下鄉(xiāng)的艱苦時期。勞作間歇，敬一丹感觸地對丈夫說：“我想起了在黑龍江通河縣清河鎮(zhèn)插隊的生活，那時白天勞作一天，夜里棉衣里都能聞到太陽的味道。幾十年過去了，咱們又重新侍弄土地，這算不算人生的輪回？”王梓木趁機開導妻子：“咱這叫回歸田園。生活本質就是追尋快樂，人要學會放下一些東西，輕裝前行。這樣不論多大年紀，身處何處，都能活得開心。”敬一丹聽了若有所思。

平整好土地，敬一丹和王梓木往大棚里搬運鹿角海棠、桃美人、依米花等300多種景天科多肉植物盆景，放眼一望，大棚里滿眼翠綠。每逢雙休日，夫婦倆就匆匆趕到大棚，彈丸之地里永遠有忙不完的事：松花土、換花盆，人為控制“綴化”，讓多肉植物的造型更獨特……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也一天天轉涼。深秋到了，敬一丹和丈夫中午時分將大棚簾卷起來，讓自然光直射綠植。充足的日照下，紫珍珠呈現驚艷的紫色，姬秋麗的粉色格外動人，虹之玉則折射出喜慶的紅色……兩人都深深地陶醉了……

敬一丹將這些盆景拍照，發(fā)到微信朋友圈，大家盛贊她是“不老的花神”。白巖松、水均益等同事來大棚參觀，“強行”抱走喜歡的綠植。更多的朋友登門向敬一丹取經，她饒有興趣地將自己的養(yǎng)花經驗傳授給大家，誰家的多肉植物生病了，她熱心地趕過去指導……這年12月，敬一丹和丈夫扦插的60多盆景天科多肉植物盆景燦爛開花，她無償將自己的勞動成果捐獻給敬老院、學校、機關，收獲奉獻的快樂。這一切，帶給敬一丹另一種人生成就。

養(yǎng)花讓敬一丹的生活豐滿起來，每天忙忙碌碌的她似乎沒有時間煩惱。見妻子又恢復往昔的干練從容，王梓木建議道：“你就是一位勵志姐，工農兵學員出身，先天文化不足，連考三屆直到30歲才考上研究生，40歲才進《焦點訪談》欄目。你這大半生有太多難以忘懷的經歷，何不用筆記錄下來？這既是自己的人生回顧，又是對年輕人的一種激勵和啟迪?！?/p>

丈夫的提議引起敬一丹的共鳴，是啊，現在她有的是時間和心情來撰寫回憶錄。2015年1月開始，敬一丹每晚都端坐電腦前，噼噼啪啪地在鍵盤上回顧自己的前半生。王梓木給妻子削水果、沖咖啡，做好后勤保障。因時間久遠，敬一丹對有些人和事模糊不清，王梓木就陪她一起回憶。短短三個月時間，敬一丹的20萬字自傳《我遇到你》順利脫稿。王梓木是此書的第一讀者，讀到妻子坎坷求學經歷那一章節(jié)，很少落淚的他眼睛濕潤了……

王爾晴的孝心也不缺席，只要有時間，她就回到父母家中。當母女倆坐在一起暢談時，王爾晴總是積極地幫媽媽規(guī)劃著退休生活：養(yǎng)花、支教、旅游、去敬老院做義工……當女兒與自己談著各種規(guī)劃時，敬一丹的心里已不再患得患失，能坦然面對即將到來的退休生活。其實，就在《我遇到你》完稿時，她就徹底與退休綜合征告別了。

2015年4月30日，敬一丹主持完職場生涯的最后一期《焦點訪談》，依依不舍與同事合影告別。第二天，是敬一丹正式退休的日子。中午時分，王梓木趕到中央電視臺接妻子回家。敬一丹將自己的書籍和辦公用品放進車里，站在央視辦公大樓的門前，看著自己工作了幾十年的窗口，悄悄在心里說再見。此時她眼里沒有眼淚，有的是對另一種全新生活的向往、憧憬。王梓木看著妻子淡定的表情，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舒心的笑容，心終于輕輕地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