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華人，他在和IS作戰(zhàn)

文 趙良美編輯 卜昌炯

他是華人，他在和IS作戰(zhàn)

文 趙良美編輯 卜昌炯

23歲的黃磊剛從戰(zhàn)場上下來。抗擊IS的國際志愿者中，他是唯一的華人

志愿軍的裝備嚴重不足，他們僅有必備的槍支和彈藥，沒有防彈衣和頭盔

“我還會回去”

盡管事先已預料到回國后免不了被警方盤問，接下來的遭遇還是超出了黃磊的想象。

當?shù)貢r間6月17日下午2時45分，從約旦首都安曼飛至倫敦的航班剛一降落，自敘利亞歸來的他就被沖上來的警察帶走。

黃磊是英籍華人，根據(jù)英國法律，政府可以對赴中東地區(qū)參戰(zhàn)的人員采取一定強制措施并令其報告出行計劃。作為一名在敘利亞戰(zhàn)場抗擊IS近4個月的國際志愿者，黃磊一路上升騰的豪氣與榮耀指數(shù)瞬間下降了很多。

晚上，他被關(guān)在警察局的牢房里。旁邊有一位不知犯了何事的嫌疑犯，不停地在破口大罵，還使勁地踢門?！八麄冊瓉戆盐覛w為這一類（嫌疑犯）了。我是去幫著打恐怖分子的，結(jié)果回來之后弄得好像我是恐怖分子一樣?！秉S磊對《博客天下》說。

回到英國后，他終于有時間以及條件從容下來。不像之前在敘利亞前線，他的手機是土耳其號碼，信號很差，很容易就突然斷掉。之前《博客天下》記者與他的通話很少有超過10分鐘的時候，有一次難得遇到他那邊網(wǎng)絡(luò)還不錯，但由于要緊急轉(zhuǎn)移，他還是掛掉了。

在警察局，黃磊接受了例行詢問。最后一個問題是：如果以后有機會，你還會去敘利亞嗎？

“我還會回去。”他回答。

結(jié)束詢問兩小時后，黃磊被釋放，但是行李還需一件件接受檢查。除了去時的一副行頭，他還從敘利亞帶回了兩樣東西：一件紅新月會（即伊斯蘭國家的紅十字會）的志愿者外套，一條從IS那里繳獲的長20厘米、寬15厘米的黑色毛毯。前者象征著他過去幾個月的身份，后者是他的戰(zhàn)利品。

黃磊暫時還回不了家，他被要求在4周之內(nèi)不能離開曼徹斯特城區(qū)，也不能申請任何簽證。此次從敘利亞輾轉(zhuǎn)回國，他本是想回家安撫一下父母緊張情緒的，現(xiàn)在反而成了一個急需被安撫的人。

今年3月，23歲的黃磊以去耶路撒冷旅行的名義瞞著父母只身一人趕赴敘利亞，加入庫爾德民兵組織YPG（People's Protection Units）。在當?shù)乜箵鬒S的所有國際志愿者中，他是唯一的華人。

IS是“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的英文縮寫。這是一個自稱已經(jīng)建國的極端恐怖群體，脫胎于基地組織，以手段殘忍著稱，不僅屠殺平民，還多次在網(wǎng)上發(fā)布斬首戰(zhàn)地記者和俘虜?shù)囊曨l。為免形象被拖累，基地組織曾宣布與他們劃清界限。在剛剛過去的5月，IS攻占了敘利亞古城帕爾米拉和伊拉克重鎮(zhèn)拉馬迪。

直到一個多月前，黃磊的父母才從中國的媒體報道中得知自己的兒子原來是抗擊IS的一員。出于擔心，他們不斷催促黃磊回家。

黃磊對警方的做法懷有一種善意的理解。他說雖然IS是毫無疑問的恐怖組織，但在英國仍不乏同情者，甚至發(fā)生過多起英國人參加IS后回國后制造恐怖襲擊的案例。英國警方對此非常謹慎，即使確認被調(diào)查者站在正義的一方，也會啟動嚴格的監(jiān)視程序。

黃磊（右）和戰(zhàn)友在一起。自今年5月開始，他不時在新浪微博上發(fā)布自己在敘利亞的動態(tài)

回到曼徹斯特后，黃磊身上僅剩下3英鎊，沒錢住旅館，只好借居在一個朋友家。比被監(jiān)視居住更讓他感到沮喪的是，周圍的人對他做的事情大都漠不關(guān)心。他問朋友們有沒有在BBC上看到自己，他們的回答都很一致：“沒有?！?/p>

去一個中國餐館吃飯，他聽到旁邊有一群學生模樣的人在聊國際政治，但基本都與美國有關(guān)，要么就是討論今晚去哪里喝酒?！巴耆还苤袞|和那些恐怖分子，這讓我有點兒心寒?！秉S磊說。

為了一個女志愿者

去敘利亞之前，黃磊自認為是一個“不關(guān)心國際動態(tài)的宅男屌絲”，不時會感受到生活的“無聊”，于是以泡吧、喝酒、打游戲來消磨時光。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今年年初，他在網(wǎng)上看到一個介紹IS的視頻，了解到對方的一些殘暴行徑，心底隱隱有一種匡扶正義的沖動。

當警察是黃磊從小的夢想，“覺得警察很正氣，能幫助人”。在曼徹斯特大學讀書期間，黃磊曾在英國皇家陸軍服役，為的也是畢業(yè)后能當警察。

“我學的是國際政治，當完警察之后，說不定可以當?shù)谝粋€華人議員?！秉S磊說。如果不去敘利亞，他將在今年年底畢業(yè)。

促使他下定決心去抗擊IS的是一名敘利亞當?shù)氐呐驹刚?。他在一篇新聞中看到，在與IS的戰(zhàn)斗中，一位女志愿者為了掩護大部隊撤退，引爆了身上的炸彈，與幾十名恐怖分子同歸于盡。

“這讓我很有感觸。我一個大男人，四肢健全，卻坐在家里，對著電腦，什么都沒做。我覺得做人吧，該出手時就得出手?！秉S磊說。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更長遠的想法：“以后我當警察的話，主要工作就是維持治安。英國現(xiàn)在有部分年輕人參加IS，假如我去對抗他們，說不定可以把潛在的恐怖分子擊斃?！?/p>

在英國，經(jīng)常能看到關(guān)于IS的新聞，不過報道的多是發(fā)生在伊拉克境內(nèi)的事情。英美兩國在伊拉克的投資很多，難免受到IS的威脅，關(guān)注度自然就高。敘利亞鮮有英美投資，所以關(guān)于那邊的局勢報道就少。在一篇講述一個英國人到中東參與打擊IS的文章中，黃磊獲知YPG下屬的一個“國際志愿軍”組織專門招收外國人。他在Facebook上與對方取得了聯(lián)系。

“如果有犯罪記錄，就申請不了志愿者。去那里的志愿者有很多種，有負責打仗的，也有負責醫(yī)療、物資運輸、種植等方面工作的。”黃磊介紹。

填完申請信息后，他和YPG約在伊拉克的第三大城市摩蘇爾見面。這里距離敘利亞很近，是庫爾德人的一個重要聚集地，當?shù)匾灿衁PG的軍事力量。

庫爾德人是中東地區(qū)僅次于阿拉伯、突厥和波斯的第四大民族，信奉伊斯蘭教，主要分布在土耳其東南部、伊朗西部、伊拉克北部、敘利亞東北部及高加索部分地區(qū)構(gòu)成的一個狹長弧形地帶。其中伊拉克和敘利亞境內(nèi)的庫爾德人聚集地是遭受IS危害的重災區(qū)。

正式加入YPG之前，黃磊需度過一段觀察期。他一開始并沒有想到要去敘利亞。他想先實地察看一番，再做選擇。

到達伊拉克后，他發(fā)現(xiàn)那里的庫爾德地區(qū)多有美國人的幫助，實行自治和資本主義，繁華富庶，便決定到條件較為艱苦、局勢也更為混亂的敘利亞去，那里可能更需要志愿者。由于敘利亞國內(nèi)的機場不是被摧毀就是停航，加上沒有簽證，他只能坐汽車一路偷渡過去。

黃磊在六七歲時隨家人一起從四川移民英國，父母對他的教育屬于放養(yǎng)式，對他的事情很少干涉。所以，當身為基督徒的他最初說到耶路撒冷旅行時，家人并沒有反對；抵達敘利亞后，他又改口說在那里幫當?shù)氐幕浇叹炀S持社會秩序，家人雖然也擔心，但還是尊重了他的選擇。

他最后在敘利亞東北部的哈塞克省停留了下來，那里已有部分地區(qū)落入IS之手。

“聽到他的四肢biabiabia掉下來”

哈塞克省一直是一個動蕩之地，境內(nèi)除了YPG、政府軍，還有叛軍等武裝。IS進攻哈塞克省之前，在政府軍的干預下，叛軍和YPG簽訂了和平條約。目前，IS是YPG的主要打擊對象。

上戰(zhàn)場之前，黃磊接受了10天左右的軍事培訓，內(nèi)容包括如何使用AK-47、手榴彈等。

培訓結(jié)束后，他和一群新兵被一輛大巴送往前線。剛下車，他們就遭受了IS槍炮的洗禮?；艁y中，黃磊跟著大部隊躲進附近的建筑物里。伴隨著機關(guān)槍的“突突”聲，他第一次見到了戴著黑色頭套的恐怖分子。

半小時后，武器的交火聲逐漸遠去，指揮官號召大家往前沖。黃磊抱著一桿AK-47跟了上去，距離敵方最近時只有200多米。他本想一發(fā)一發(fā)射擊，但一緊張，扣了連發(fā)，一梭子子彈全部打了出去。

他不確定是否有打中人。“當時很狼狽，什么都不知道。”黃磊回憶。

類似的場景在之后的幾個月里反復上演。慢慢地，他開始習以為常，“天天都被射擊，天天都有人想殺你，必須要習慣”。

前線的作息完全以戰(zhàn)事而定。?；饡r，除了挖戰(zhàn)壕，黃磊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擦槍，以便下一次能精準射擊。

他經(jīng)常睡眠不足。“打陣地戰(zhàn)時，每天晚上7點到早上7點去站崗，回來睡到8點就被叫醒準備武器，再回來時已經(jīng)接近上午10點。”嚴酷的戰(zhàn)地環(huán)境也時刻影響他的睡眠質(zhì)量，“天氣很熱，蚊子蒼蠅到處飛，太陽也非常亮，完全睡不著，如果去一個沒有窗戶的黑屋子的話，會被悶死的。”

3月份以來，黃磊共參加了7次大戰(zhàn)役，小戰(zhàn)役則難以統(tǒng)計。只有在小戰(zhàn)役中證明自己的實力后，才會被派去參加大戰(zhàn)役。大戰(zhàn)役通常有幾百人參加。

指揮官為了振作士氣，會帶領(lǐng)志愿軍大聲喊口號：“Team Freedom！Fighting Freedom！”

3月中旬，黃磊第一次參加大戰(zhàn)役，進攻一個藏了40多個恐怖分子的村莊。志愿軍派出5個排一百多人，開了3輛裝甲車。指揮部的策略是讓兩個排左右夾擊，黃磊所在的排從中間進攻。

不料，左邊部隊的13人突然全軍覆沒，指揮部聯(lián)系不上他們，只好命令全部撤退。

“我們剛剛跑到一半，當時好尷尬啊，敵方已經(jīng)看到我們，一直在射擊。對進攻一個小村子來說，損失很大，況且我們占據(jù)了人力、裝備優(yōu)勢?！秉S磊說。

Y PG中的指揮官都是當?shù)厝耍皇煜がF(xiàn)代軍事的作戰(zhàn)方法?！八麄兞晳T打游擊戰(zhàn)，最多30多個人，大型作戰(zhàn)時幾百人，他們的管理、溝通就不行?！焙髞斫?jīng)過幾次大的戰(zhàn)役，指揮官的組織管理水平才有所提高。

戰(zhàn)場上，死亡是難免的。黃磊曾親眼看到自己的戰(zhàn)友在不遠的地方被流彈打中，整個人瞬間被炸飛，然后“聽到他的四肢biabiabia掉下來，血直接濺到我的臉上”。

丹尼爾是黃磊所在小分隊的指揮官，在戰(zhàn)地幫大家理發(fā)已經(jīng)有四五年了，手藝很好。他是在幫黃磊理完發(fā)的第二天離世的。那天，他帶著小分隊一直往前沖，就在沖到敵人的碉堡前剛把旗子舉起來時，IS突然從后面反撲，丹尼爾被重機槍掃中，當場斃命。

“感覺真的很奇怪，突然就沒了，昨天還跟我說開心一點兒，一切會好起來的，今天就死去了?！睘榱思o念丹尼爾，黃磊決定在回國之前不剪發(fā)。

沒有比目睹自己的戰(zhàn)友慘死在眼前更殘酷的事情了。不過更多的時候，他們不是死于戰(zhàn)場，而是死于醫(yī)療資源匱乏。

黃磊的戰(zhàn)友埃阿斯中彈被送上救護車時，還用一口不流利的英語說“smile”，大家都以為他沒事的，但他最終還是死掉了，死于失血過多?！爱敃r對我的沖擊非常大。很多人不是因為槍傷而死，而是因為沒有醫(yī)療兵幫他們止血?！秉S磊說，戰(zhàn)爭驅(qū)使當?shù)氐暮芏噌t(yī)生去了國外避禍。

4月中旬，黃磊開始嘗試做一名醫(yī)療兵。他到后方的戰(zhàn)地醫(yī)院學了3個星期的急救和護理。中途由于戰(zhàn)事緊急、人手不足，他曾兩次被叫到前線幫忙搶救傷員。

戰(zhàn)場上，生死常在一瞬間。身為基督徒的他，上衣口袋里總裝著一本圣經(jīng)。他祈禱自己時時能得到上帝的眷顧。實際上，圣經(jīng)還真救過他的命。一次，他邊走路邊看圣經(jīng)，突然有一頁掉在了地上，他彎腰去撿。剛低下頭，就聽見“嗖”的一聲，3發(fā)子彈從頭頂飛過，射在旁邊的墻上。

“當時嚇得完全不敢站起來?！秉S磊說，“我沒有受重傷，也沒有被爆頭，都是些擦傷，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過什么大事，可能也是幸運吧?！?/p>

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過肉了

不同于政府軍，YPG的后勤全部靠當?shù)厝酥г?，時有時無，時好時壞。志愿軍也享受同等待遇。

為了與普通民眾及IS明顯區(qū)分開，他們統(tǒng)一發(fā)放的志愿軍服裝是深綠色，在沙漠地帶非常顯眼，不利于作戰(zhàn)，而且質(zhì)量很不好，“衣服非常容易破，鞋子完全不透氣，襪子很厚”。

武器裝備也嚴重不足。他們沒有防彈衣和頭盔，每人只發(fā)了一桿AK-47和4個彈夾；好的情況下，10個人會有一臺對講機，不好的情況下，整個排一個也沒有—一次志愿軍進攻失敗，一個小隊因為唯一的對講機出了問題，沒有聽到撤退命令，3名隊員全部戰(zhàn)死。

戰(zhàn)區(qū)唯一一部軍用衛(wèi)星電話是曾在美國情報部門工作過的鮑爾迪帶來的。話費非常貴，兩美元一分鐘，只有500分鐘，一個半月就被大家用完了。黃磊前后打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象征性地給了鮑爾迪一點兒錢。雖然他后來有了自己的電話，卻是土耳其的號碼，信號時有時無。

食物以大餅為主，午飯時不時才有，“沒有的話就餓一頓，等下一頓”。戰(zhàn)事緊張時，凍得硬邦邦的大餅是他們一連數(shù)天的主食。咬不動就用火烤，再不行就找個隱蔽的地方用小火煮。

“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過肉了”是掛在黃磊嘴邊的一句話。每次回后方休整，他都特別珍惜能吃到肉的機會。

“環(huán)境這么惡劣，抱怨有很多，后悔倒沒有?！秉S磊說。恐怖分子的極端行為，讓他更加篤信自己堅持的價值。僅在最近的一個多月時間里，IS就在公共場所制造了數(shù)起自殺式襲擊。一次發(fā)生在軍事區(qū)，當場死了6名士兵，另有多人受傷；一次，他們襲擊了一家兒童醫(yī)院，受害的基本都是小孩子；一次，他們開著裝滿炸藥的貨車進城，結(jié)果在城外約一公里的地方提前爆炸了……

見慣了死亡的黃磊，不想自己難得的閑暇也被沉重的末日氣息所籠罩，非戰(zhàn)斗時間，他盡可能為自己的生活找點兒樂子。他和戰(zhàn)友們一起在山上抓過野雞，還在恐怖分子最為活躍的半夜出去吃過烤肉。

從今年5月開始，黃磊不時在自己的中文微博上發(fā)布自己在敘利亞的動態(tài)?！拔乙坏?zhàn)死的話，就會留下一些東西給中國人看，讓他們知道中東正在發(fā)生什么?！彼@樣解釋自己的初衷。

為了避免暴露行蹤，黃磊所發(fā)的微博大部分都是一周以前的內(nèi)容。每次發(fā)之前，他會請鮑爾迪看一眼。團隊的指揮官也非常支持志愿者們分享自己的動態(tài)，因為可以“讓更多人知道這里的情況”。

黃磊在國內(nèi)開始引起關(guān)注是在5月23日之后。那天他在微博上發(fā)了幾張和戰(zhàn)友的合影，其中一張他們手持繳獲的IS旗幟。配文中他寫道：“敘利亞北部終于被解放了！從IS的手中，我很幸運地奪取了IS的旗幟！我們贏了！雖然只是一個小地方！”

這條微博后來被轉(zhuǎn)發(fā)近兩萬次，評論有數(shù)千條?；叵肫鹉谴潍@勝的經(jīng)歷，黃磊說他們開了15輛車上街慶祝，車上的喇叭響個不停，沒有鞭炮，志愿者們就用AK-47對著天發(fā)射。

通過黃磊的微博，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他的故事。微博上，他喜歡用“醉了”、“吃貨”、“萌萌的”等詞語記錄自己的戰(zhàn)地生活，并稱國際團為“逗逼團”，不需要打仗時，他們會很放松，講段子、做鬼臉、比試身手，或者展示自己身上的紋身。

“大家都覺得人生這么短，如果要戰(zhàn)死，與其很悲傷，還不如快快樂樂地死。”黃磊說。

聚與散

雖然生活條件很差，但當?shù)鼐用駥χ驹刚叻浅Ｓ押谩Ｗ咴诖蠼稚?，常有人邀請黃磊去家里喝茶。知道他是中國人后還有不少人找他合影。不過，他們很少進城，因為發(fā)生過IS的人剃了胡子穿上志愿者軍裝混進城制造恐怖襲擊的案例，志愿者的營地基本都設(shè)在城外。

“當?shù)厝藢χ袊朔浅８信d趣。他們也是社會主義形式的，非常喜歡中國。”黃磊說，那里有很多東西都是中國制造。他曾經(jīng)待過的一個蓄水廠就是由中國援建的。墻上殘留的紙張上，寫有中國援建單位的名稱。此外還能看到各種中文標識，如“嚴禁私拉電線”、“嚴禁明火”等。

黃磊還在一戶人家里看到過大幅的毛澤東像，擺放在客廳里電視機的正上方，后面是五星紅旗。濃郁的中國元素，偶爾會讓他產(chǎn)生一種身在中國的錯覺。

當?shù)厝硕己迾O了I S。他們稱其為DAESH，與阿拉伯語“踩踏”同音，以表達自己的蔑視。

IS在當?shù)貙嵤o差別攻擊，不僅毀滅教堂，也毀滅清真寺，斬首和屠村等行為更是頻發(fā)。所以，不管是基督徒，還是穆斯林，都對他們恨之入骨。

29歲的喬丹·馬特森（中）是一名美國退伍軍人，他因不滿美國政府只幫伊拉克，去年9月到敘利亞加入了志愿軍

作為抗擊IS的重要力量之一，YPG于2014年10月21日在Facebook上創(chuàng)建了“The Lions Of Rojava”主頁，招募外國志愿者。應征者大多來自英國和美國，平均年齡不到30歲，其中不乏退役士兵，包括著名的美國退伍軍人喬丹·馬特森—他因不滿美國政府只幫伊拉克不幫敘利亞，去年9月到敘利亞加入YPG，是最早一批加入YPG的美國志愿者之一，也是國際志愿軍的精神領(lǐng)袖。

外國志愿者抵達敘利亞后，被統(tǒng)一安排在國際團。

67歲的加拿大老兵扎卡里大約是團里年齡最大的志愿者，他不愿意自己慢慢老去，希望可以以戰(zhàn)死的方式結(jié)束生命。扎卡里身體很好，為人忠厚，黃磊從來沒見他生氣或者抱怨過。

30歲的指揮官阿曼曾在美軍陸戰(zhàn)隊服過役，2007年參加伊拉克戰(zhàn)爭時被兩個庫爾德人救過，這次抱著“報恩”的心態(tài)來到敘利亞。

大衛(wèi)今年27歲，來自羅馬尼亞，他本想在祖國參軍，但因為身體原因未能如愿，遂加入國際志愿軍。

桑德森是庫爾德人，從小跟隨家人移民德國，會說庫爾德語、英語和德語，并在德國接受過軍事訓練。得知庫爾德的戰(zhàn)事后，他決定回國效力。

黃磊還提到了一位名叫邁克爾·恩萊特的英國演員。他在《加勒比海盜》、《危情諜戰(zhàn)》、《神盾局特工》等電影中出演過配角，自稱“因無法忍受IS的暴行，舍棄演藝事業(yè)前往敘利亞”，到了后從不上戰(zhàn)場不說，還裝出一副上了前線的樣子擺拍一些照片和視頻。

每當指揮部想送他去前線時，他就以“我還沒準備好，狀態(tài)不行”為由拒絕。指揮部后來想把他送回英國，他用槍指著自己的頭說：“如果你們把我送回去，我就開槍自殺。”

大家聚在一起很容易就找到歡樂，但也很容易起紛爭。有一段時間，志愿者們一直被追著打，所有人都很壓抑，因為洗碗的問題爭吵了起來?！罢f實話，我們也是人，還是會有情緒的，到一定程度后就會爆發(fā)?！秉S磊說，最后大家聚在一起，公開指出其他人的問題后才和好。

暫時出現(xiàn)的不和諧只是小插曲。在前線，幾乎每個人都被別人救過。黃磊談及，在一次交戰(zhàn)中，如果不是同行的美國志愿者拉一把，一個新西蘭志愿者就被射成篩子了，“這種感覺會讓我們從朋友變?yōu)樾值堋薄?/p>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國際團也一樣。不時有志愿者選擇離開，或是因為受傷，或是因為家里有事，或是回去做休整；但也不時有新鮮血液補充進來，在黃磊離開之前，國際團又來了15個人。

“感覺有點遺憾，老的朋友都走了，新來的都不認識?！秉S磊說。他曾經(jīng)所在的小分隊中，他是最后一位離開敘利亞的戰(zhàn)士。

監(jiān)視居住結(jié)束后，黃磊準備回中國一趟。他上次回中國，已是5年前。幾個月來，他在微博上收獲了不少中國朋友，粉絲數(shù)漲到了近10萬?？吹剿刂袊南?，很多人給他留言，說請他吃飯或是喝酒。

休整的這段日子，黃磊準備把自己抗擊IS的經(jīng)歷寫成書。他說：“寫完之后就是我回敘利亞繼續(xù)作戰(zhàn)的時候?！薄?/p>

（丹尼爾、埃阿斯、鮑爾迪、扎卡里、阿曼、大衛(wèi)、桑德森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