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黎明(四川)
來旺的吉祥數(shù)字
□任黎明(四川)
來旺最近租了一個鋪子,準備開張做飯館。來旺聽說做生意要特別講究,店名應(yīng)該叫什么,店里應(yīng)該擺什么,什么時候開火等等那都必須找風水先生推算一番的。一個風水先生一一推算后,對來旺說萬事吉利,明天就是個好日子,適宜開張,但是有一點很重要,就是明天的收入一定要是個非常吉利的數(shù)字,盡可能多地帶8,如果帶4,那店鋪不超過一個月就會關(guān)門大吉。
第二天,來旺的飯館開張了,生意還真不錯。來旺牢牢記住風水先生的話,一直算著今天的營業(yè)額。眼看廚房的菜快賣光了,來旺悄悄算了一下,這一算讓他大感不妙,營業(yè)額是844!來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想,我心目中最吉祥的數(shù)字是888,現(xiàn)在還差44,我必須再拉個食客,湊夠44塊錢,那我以后就財源廣進啦!
說干就干,來旺在飯店門口招攬起了生意。沒多久,路過倆老頭,來旺上去熱情招呼,其中一個戴著毛線帽,他朝來旺擺擺手。來旺哪肯輕易放手,又去拉另一個,另一個對毛線帽說:“老姜,咱老哥倆好多年沒在一起吃飯了,要不,去吃一頓?”那被稱作老姜的老頭想了想,說:“那好吧,老李,今天辛苦你了,我請客?!?/p>
來旺一陣開心,趕緊拉兩位老人坐下,招呼伙計倒茶,他開始施展起湊吉祥數(shù)字的計劃來,不拿菜單,直接推薦說:“我們店里有個豆腐魚丸煲套餐,非常適合老年人吃,有營養(yǎng),一個人才二十來塊錢,我建議兩位老人家嘗嘗?!?/p>
老姜頭老李頭也不反對,都說:“就來兩份這個套餐吧?!?/p>
來旺趕緊讓廚師做菜,自己悄悄將打烊的牌子掛了出去。他想,到時候收兩位老人44塊錢,他們會覺得非常劃算,自己也有個吉祥數(shù)字的營業(yè)額,今天的開張真是完美呀。
來旺心情大好,坐在柜臺前靜靜地等著兩位老人吃完飯。倆老頭似乎情緒都不高,吃飯也不交談,默默地吃著。老姜頭先吃完,他把手伸進衣兜里想掏錢,被老李頭按住了。老李頭說:“別,這次我來請客吧。下一次……下一次你請,不能找這樣的小館子,咱們?nèi)ノ逍羌壌缶茦牵煤贸陨纤活D!”
老姜頭抿著嘴一個勁地點頭。他說:“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說好了,下次一定請你!”
老李頭說:“你一個人行嗎?”
老姜頭挺直了背,笑笑:“咱當兵的,你還不了解我呀,沒啥不行的!”說完他跟老李頭告了別,走出了飯館。
來旺猜著兩位老人應(yīng)該是戰(zhàn)友,感情還挺深的。其實他不關(guān)心這些,他今天只關(guān)心自己的營業(yè)額。老李頭目送老姜頭拐彎看不見了,這才招呼來旺結(jié)賬。來旺說:“老人家,可吃好了?”
老李頭點點頭問:“好好好,多少錢?”
來旺說:“一共44元?!?/p>
老李頭一聽,渾身哆嗦了一下,說:“44?小老板,要不你打個折?”
來旺沒想到老李頭會跟自己討價還價,連連擺手:“不行不行,老人家,我們今天開業(yè),已經(jīng)是最優(yōu)惠的價格了?!?/p>
老李頭一聽不行,就從兜里掏出一大把零錢,他數(shù)了數(shù),說:“也別44了,我給你66!”
說完他將錢放在桌子上,來旺趕緊拿出22塊錢塞進老李頭衣兜里,說:“老人家,44就是44,我不能多收您的錢?!?/p>
老李頭把錢拿出來,說:“就當小費吧!”
來旺連連搖頭,說:“一頓飯也沒多少錢,咱店里不收小費?!闭f完又把錢推了過去。
兩人拉拉扯扯半天,誰也說服不了誰。老李頭一聲嘆息,說:“小伙子怎么這么固執(zhí)呢!小費你不要,那你再給我來一份豆腐魚丸煲,剛好66!”來旺指著打烊的牌子說:“老人家,實在對不起,我們店里的食材用光了,明天歡迎您再來?!?/p>
來旺心想,這下你沒轍了吧?哪知老李頭一跺腳,把桌上的44塊錢裝起來,遞給來旺22塊,臉一變,說:“小伙子,既然你要這樣,那我也沒辦法了。你也看見了,剛才呢,飯是兩個人吃的,我一個人吃了一個套餐,我付22,還有22,你找老姜頭付去吧!”
來旺一聽,氣得不行:那老姜頭已經(jīng)走了,自己上哪兒找去?再說剛才明明這老李頭說要請客,自己都聽見了,現(xiàn)在怎么能賴賬呢?于是來旺就跟老李頭爭辯起來,老李頭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一屁股坐在地上,嗚嗚大哭,死活不肯付剩余的22塊錢。
來旺不能硬掏老李頭腰包,但又不肯讓自己錯失888這個幸運數(shù)字,他心里琢磨著老姜頭應(yīng)該還沒走遠,于是火急火燎地騎上自行車,飛快地追了上去。
老姜頭的毛線帽特顯眼,來旺追到站臺,就看見他顫顫巍巍地上了公交車,來旺晚了一步,沒能叫住他,只好騎著車追著公交。在飛踩了十來個站后,老姜頭終于下車了,來旺累得快虛脫了。老姜頭看到喘著大氣的來旺,先是一愣,等來旺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完,他二話不說就從衣兜里掏出22塊錢來,帶著歉意說:“讓你騎了這么久的車,也真的是難為你了!”
來旺回到飯館時,伙計已經(jīng)下班了,妻子正在柜臺前清點鈔票??匆妬硗貋恚蛦枺骸拔以诤髲N擇菜,伙計說你和一個老頭爭執(zhí)了一番,然后就風風火火出去了,怎么回事?”
來旺好不得意,遞上22塊錢,說:“為了那個吉祥的888,今天真是一波三折,但最終還是圓滿了!”說完他把事情的經(jīng)過前前后后講了一遍。
妻子阿花搖了搖頭,嘆口氣說:“你還把風水先生的話當真了?你也是有文化的人,怎么就迷信起來了?做生意紅火的秘訣就是要誠信,要顧客至上!看看你對兩位老人都做了些什么?告訴你啊,我今天拿營業(yè)額的一半付了今明兩天的食材費,也就是給了444,還剩444。”
什么?給了444,還剩444?來旺一聽,差點被一連串的4打擊得昏倒。再開火營業(yè)已經(jīng)不可能了,阿花還在一旁“教育”自己呢,他又不敢還嘴,只在心里想:完了完了,不出一月,飯館就關(guān)張了!阿花啊阿花,到時候你就知道厲害了。
過了幾天,老李頭又來到來旺的飯館,這次他看上去很開心,一見到來旺就遞上22塊錢給他,說:“小老板,實在對不住了,上次你一定沒追上老姜頭吧,我今天來給你補錢,不是我耍賴,是你那數(shù)字太不吉利了?!?/p>
來旺現(xiàn)在也不在乎那錢了,再說老姜頭已經(jīng)給過了。不過他心里還是很埋怨老李頭的,要不是他非得讓自己去追老姜頭,阿花付錢的時候可以攔著她呀。他氣哼哼說:“老人家,你還來湊什么熱鬧呢?你說飯錢不吉利,可你一番鬧騰,硬是讓我吉利的888變成了444,我的飯店怕是開不長久了吧?!?/p>
老李頭急了,問為什么,來旺把事情一說,老李頭恍然大悟,哈哈一笑說:“難怪小老板那天如此固執(zhí)!其實呀,我那天也是有緣由的?!?/p>
原來老李頭和老姜頭是戰(zhàn)友,多年不見了,那天他們見面,是去參加一個老戰(zhàn)友的追悼會。兩個老頭都很傷心,追悼會后,老姜頭說最近肚子痛,想上醫(yī)院檢查,讓老李頭陪著。醫(yī)生初步檢查說老姜頭肚子里長了個瘤子,讓他趕緊做下一步檢查。
從醫(yī)院出來,兩人一路無語,路過飯館時,正巧看到來旺招攬生意。于是,老李頭拉著老姜頭吃了一頓飯,哪知結(jié)賬時是44塊錢,這數(shù)字太不吉利了,本來當天就送走一位老戰(zhàn)友了,難不成老姜頭也……老李頭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就使用各種方法拒付44塊錢,誰知來旺非要收44,所以他才讓來旺去找老姜頭。
來旺一聽,心里一激靈,忙問:“那姜大爺怎么樣了?”
老李頭說:“嗨,我剛給他家人打完電話,是良性的,做手術(shù)切除了,一切順利。我太糊涂了,竟然信4就是死,從此以后,再也不迷信了!”
來旺也為老姜頭開心,說:“對,不能信!”
老李頭神秘地說:“其實你也可以信。有人告訴我,在簡譜里,4就是發(fā),你看你支出是發(fā)發(fā)發(fā),收入也是發(fā)發(fā)發(fā),你一定會發(fā)大財?!闭f完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那天以后,來旺誠心誠意做起了生意,來飯館吃飯的人越來越多,都夸來旺的菜好吃又實惠。一個月后,老李頭過七十大壽,還在來旺飯館里包了兩桌呢,來的全是老人,老姜頭也來了。來旺上菜也不含糊,一道“福壽瓜”, 一道“水長流”,一道“松鶴延年”,一道“不老青松”……菜名逗得老人們哈哈大笑。
一個月過去了,一年過去了,來旺的飯館關(guān)張了嗎?當然沒有,每到飯點,那里是人頭攢動,食客絡(luò)繹不絕,來旺賺得盆滿缽滿呢。
(責編/鄧亦敏 插圖/王萬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