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方
看到河南高考替考事件中“槍手”多是農(nóng)村學生的新聞時,你是什么感覺?
一位媒體同行說,他最初看到替考丑聞時滿腔憤怒,現(xiàn)在獲悉替考中的“槍手”多是農(nóng)村考出來的大學生,他對這些“槍手”多少又有一絲同情。我和他的感受有些相似,此前一直憤懣于權勢者利用“槍手”破壞高考公平,憤怒于“槍手”的唯利是圖,只是當新聞為“槍手”貼上“農(nóng)村孩子”的身份標簽時,心底反而多了很多復雜的情緒。
相比城市里的孩子,農(nóng)村孩子更能體會到高考的不易。當下中國,高考幾乎是他們階層流動的唯一主流渠道。享受不到優(yōu)質的教育資源,農(nóng)村孩子只能成為輿論眼里的“考試機器”,“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當他們作為“槍手”去替權勢者的孩子參加高考時,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想過,為權勢者替考,又將“踩死”多少“當年的自己”?因為替考作弊,他們會把那些本來能考上大學的農(nóng)村孩子擠下去,而被擠下高考獨木橋的農(nóng)村孩子,不正是當年的自己嗎?當他們答應做“槍手”時,心里會不會有一絲道德負罪感?
在利益誘惑面前,道德負罪感一定會敗下陣來,為什么高考“槍手”中多是農(nóng)村考生?最直接的原因是利益誘惑。七八萬元的好處費對農(nóng)村孩子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的父母不用再東拼西湊為他的大學學費等開銷發(fā)愁。對貧窮的農(nóng)村大學生來說,考上大學后,錢才是他們最大的困難。在錢的誘惑面前,窮孩子或許比富孩子更沒免疫力。
從沒有貶低窮孩子的意思,但我記得河南作家李佩甫說過一句話:“貧窮對人性的傷害比富裕對人性的影響要大得多?!?/p>
一個生于貧窮長于貧窮的人,很容易滋生對人生的苦難感,這是因為貧窮往往限制了人的視野和境界。和城里孩子不同,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凡事都要靠自己做決斷。同樣是高考替考,城市的父母和孩子可能更了解它的危害和風險,而農(nóng)村的孩子對這方面的信息掌握并不全面。正因如此,高考替考中的那些操縱者向“槍手”打包票,他們便對替考的安全性深信不疑。
在深信安全的基礎上,他們沒有見過世面的父母或許還會覺得,能為縣長或者縣委書記等領導的孩子考試,是一件“無比光榮”的事情。領導能看上自己的孩子,證明自己的孩子有“出息”。說他們愚昧也好,無知也罷,歸根結底還是貧窮限制了他們認知世界的能力。
硬要說“窮人的孩子更容易被利益誘惑”,一定會被板磚拍死。人性是個很微妙的東西,人性的好壞不取決于貧富,但貧富絕對會影響到人性,影響到人的視野,進而影響到能否經(jīng)受住利益誘惑。見識過“更好”的,誰還會輕易再對“好”動心呢?
想起電視劇《大丈夫》中,顧曉瑁對前男友陳放說:“你生了一張巧奪天工的臉,卻長了一張愚蠢透頂?shù)淖?。當一個女人聽過全天下最美麗動人的甜言蜜語后,她就不會輕易被打動了。幸運的是,我有個巧舌如簧的丈夫?!鼻閳鋈绱?,人生的其他戰(zhàn)場何嘗不是如此?只可惜丈夫可以選,出身的貧富沒得選。
扯遠了。
替考的“槍手”一定受了貧窮的傷,但我知道,我們不能因為貧窮而原諒他們的錯,也不能因為貧窮為他們辯護。當這些“槍手”被逐出大學校門重回生活原點時,我能說,是命運又給他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嗎?
(寧靜姿涵摘自《文苑》2014年第10期.圖/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