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塔

吊警喻

那天，何老二扛著一袋沙子走在跳板上，一不小心把腳踩進跳板的縫隙中，就聽嘎巴一聲，腳脖子崴得紅腫起來。

何老二就被工友攙扶到工棚子里，工友舀了碗散白酒含在嘴里，噗噗地噴在何老二腳脖子上，就算療完了傷。工友說，歇幾天吧。

何老二就歇了幾天。也就在這幾天，何老二發(fā)現(xiàn)了個女孩。

這女孩就住在工棚子外面大馬路的對面一個出租屋里，她每天都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就坐在窗前仰著臉兒看著對面的工地。何老二從未見她出來過，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怎么會把自己整天整天關(guān)在屋里？何老二覺得很奇怪。

漸漸地何老二有了發(fā)現(xiàn)，何老二的神經(jīng)一下子繃了起來。那個出租屋的門是鎖著的，那把拳頭大小的銅鎖就像一泡牛屎甩在了門框上，看著很惡心。

一個女孩被人鎖在屋里，這樣看來，問題就很嚴重了。

一種沖動就涌上了何老二的心頭，他想一定要見義勇為一把，來個英雄救美，拯救她于水火，說不定那女孩會感恩圖報，來個以身相許。

這種沖動一直縈繞于他的心頭，怎奈腳還不敢著地，無法實施他的計劃，幾次他想把這計劃告訴工友，可又怕失去這天賜的機會。

英雄好當，機會難尋。

何老二決定守住這個秘密。

后來，何老二發(fā)現(xiàn)每天中午或晚上會有一個男人出入那個出租屋。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從穿著看，不像什么有錢人。

何老二曾經(jīng)拿那個人和自己比過，論年齡，他肯定比自己大，論身質(zhì)，他肯定沒自己壯。動起手來，他肯定不是對手。這就堅定了他英雄救美的信心。

何老二每天都盼著腳快些好起來，期待著英雄救美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這是一天下午，何老二拎著一把斧頭，溜到對面的出租屋門口兒，舉起斧頭哐地一下把那銅鎖砸下了門框，沖進屋，高喊著我來救你！拉起那女孩就往外走，那女孩感激涕零，小燕般地跟他飛出了出租屋。何老二領(lǐng)著女孩一路狂奔，突然一腳蹬空，只聽咔嚓一聲，腳脖子斷裂般地疼痛起來。那女孩急忙伸出細皮嫩肉的小手抓起何老二的腳揉搓起來……何老二媽呀一聲醒來，原來是一夢。何老二的腳別在板鋪的縫隙里，疼得他滿腦門子是汗。

何老二顧不了這些了，他急忙爬起來，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個女孩仍然坐在窗前仰臉兒看著對面的工地。何老二長舒一口氣，開始揉搓他的腳脖子……

十幾天后，何老二能下地走動了，可那只腳還是不敢吃硬，走動起來，還是一瘸一拐的。

何老二決定實施他的救人計劃。

何老二抄起一把瓦工用的刨錛別在腰上，拐拐拉拉地走出了工棚，路過工地時，夕陽正照在工地上那高高的塔吊和橫七豎八鴿籠子似的腳手架上，橘黃的顏色，很柔美。

何老二想此次的行動，一定是個壯舉。明天電視臺一定會報道一個農(nóng)民工拯救一個女孩的英雄事跡，何老二對自己即將成為英雄深信不疑。

何老二滿腦子都是英雄救美的畫面，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就在何老二即將穿過馬路的一剎那，一輛飛馳的轎車一下子把何老二撞倒在出租屋的門外。

何老二掙扎著往起爬，司機嚇得小臉煞白，急忙把他扶起來，問，大哥，撞壞了吧？

何老二一看司機是個女的，就活動活動四肢覺得沒啥大礙，只是膝蓋卡禿嚕皮了，就擺擺手說，沒事兒，走吧。

女司機說，哥，要不拉你去醫(yī)院包扎一下吧。

何老二想著救人要緊，就說，別磨嘰，趁我心情好快走！

女司機哦了一聲回到車里，嘟囔著有病，便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何老二轉(zhuǎn)過身從窗子里看到了那個女孩，女孩很驚恐，定是剛才那一幕把她嚇著了。

何老二對著女孩說，我來救你！就掏出刨錛向那鎖頭砸去！

女孩在屋里嗷地一聲哭了起來，何老二想女孩就愛感動。女孩的哭聲給何老二平添了幾分動力，他一下一下地砸那鎖頭，那鎖頭很愛崗敬業(yè)，絲毫沒有松動的意思，何老二發(fā)起狠來，玩命地向鎖頭砸去……鎖頭終于被砸開了。

何老二拽開門，剛要往屋里沖。就聽有人大喝一聲，何老二！你干什么？

沒等何老二反應(yīng)過來，脖領(lǐng)已被人薅住。何老二掙扎著回頭一看是工地上開塔吊的李師傅。就說，李師傅你來得正好，屋里的女孩被人囚禁了，快幫我救她出去！

李師傅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混帳，你把她嚇壞了！她打電話時都說不出話了！

何老二沒明白，你咋知道？

那是我閨女！李師傅撒開何老二跑進里屋。

何老二也跟了進來。

躲在墻角哆嗦成一團的女孩，一下子撲到李師傅的懷里嚶嚶地哭起來……

何老二問，李師傅，這么大孩子你咋把她鎖屋里？

李師傅把女孩放到床上，嘆了口氣說，唉，這孩子命苦，她媽前年去世了，她自己在家被人嚇著了，前些日子我把她接來，大夫說得住院治療，可我的押金錢不夠，就在跟前兒租了個房，白天她自己不敢在屋里，沒辦法就把她鎖了起來，等這個月底開支，就領(lǐng)她去住院。

何老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李師傅我錯了。

李師傅說，這不怪你，你也是好心。

何老二從內(nèi)衣兜里掏出一打錢說，李師傅，這是三千塊錢，拿著給妹子治病吧。不夠，我再跟工友說說，大伙湊湊。

李師傅說，這怎么行呢？月底就開支了。

有病不能挺??！何老二把錢扔在床上，拎著刨錛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走到窗下的何老二無意中看了一眼工地，他被眼前的畫面震憾了。那高高的塔吊，在夕陽的映襯下剪紙般地矗立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