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圖畫故事里的戰(zhàn)爭

浙江杭州/王 晶

戰(zhàn)爭話題的緣起

你可曾與孩子聊過一些嚴肅的話題，比如哲學、愛情、死亡，甚至是戰(zhàn)爭？你可曾被孩子追問：長大以后，我會去哪里？媽媽，魚死掉了，那怎么辦呢？

后一個“天問”是我的女兒一歲半時發(fā)出的。那個時候我整天帶著她在小區(qū)花園里閑逛，讓她和蝸牛、蚯蚓交朋友。一天喂飯的時候，她站起來，指著餐桌上一盤魚，問了這個問題。我理解她的意思，為什么讓她和蝸牛蚯蚓交朋友，卻要吃掉整整一盤小魚呢？短短幾秒鐘，我腦海里翻江倒海，既不能欺騙她，也不能把殘酷的現實直接告訴她。思量一番以后，我對她說，那也沒辦法了，我們只能對活著的魚好一點。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小姑娘不再追問，而是坐下來乖乖吃飯。我想我的回答不算高明，但至少與她已有的生活經驗沒有沖突，也安慰了她對死生懵懂的認知。更重要的是，當她對世界充滿困惑和疑慮的時候，媽媽沒有缺席，深深地理解在她有限的經驗與這個復雜世界之間存在著的鴻溝，與她一起逢山開路，遇水架橋。

現如今的早期教育領域，認識孩子身上的哲學氣質、帶領孩子去認知死亡和愛情已經不是一個新鮮的話題。而與孩子聊聊戰(zhàn)爭究竟是什么，它給人類文明帶來什么樣的后果，似乎從未得到很好的討論。實際上，人吃魚的話題，屬于一個廣義的戰(zhàn)爭話題，就是人與動物的種群戰(zhàn)爭，而人類從動物中崛起，正是這場戰(zhàn)爭取得勝利的結果。只不過，戰(zhàn)勝了的人類作為勝利者和支配者，在遺忘了與動物戰(zhàn)爭的漫長歷史的同時，又迫不及待地在全世界范圍內開始了專屬于人類自己的戰(zhàn)爭。

是啊，20世紀以來，戰(zhàn)爭的陰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地球村。戰(zhàn)火一起，首先受到沖擊的就是老弱婦孺，更不要說，那幾十萬扛槍上陣的娃娃兵，最小的才剛6歲?？梢哉f，兒童作為一個群體，他們飽受戰(zhàn)爭的摧殘。而中日民族矛盾更是像幽靈一樣，盤旋在每一個年輕的家長養(yǎng)育孩子的路上。朋友的孩子上幼兒園時，曾經問過一個問題，媽媽，為什么大家要抵制日貨？朋友講了一大通日軍侵華的罪行。臨了還結合南海問題，告訴她兒子，美國人和日本人現在是好朋友。他兒子又冒出一句，媽媽，那也要抵制美貨嗎？瞧，你以為戰(zhàn)爭的話題離自己的孩子很遙遠。事實上，它早就悄無聲息地潛入孩子的日常生活和經驗世界。

圖畫書故事里的戰(zhàn)爭

你一定很好奇，給小朋友看的圖畫書如何呈現戰(zhàn)爭的殘酷和非理性。如果戰(zhàn)爭的本質就是如此，我們怎么能讓不諳世事的小朋友去接觸這些觸目驚心的現實？

在眾多正面、側面描述戰(zhàn)爭的圖畫書中，有一本圖畫書能滿足我們的要求，又不造成小朋友任何接受的障礙。僅從標題和畫面內容來看，《世界上最美麗的村子——我的家鄉(xiāng)》這本圖畫書與戰(zhàn)爭主題一點關系都沒有。亞默和爸爸，去小鎮(zhèn)的集市上販賣李子和櫻桃，又從集市上帶回了一只寓意“春天”的小綿羊巴哈爾。故事十分簡單，圖畫卻是美得醉人，連同故事里的人物風情都有著獨特的魅力。翻開圖畫書，亞默的家鄉(xiāng)巴格曼，無論是春花漫山遍野，還是夏果掛滿枝頭都美不勝收。告別寧靜的藍色家園，走過紅果滿掛的羊腸村道，群山大路連天接地的赭黃，有著別樣的視覺震撼。小鎮(zhèn)集市錯落有致。那烤面包和烤羊肉串的香味，那喝茶和閑逛的人，還有那拉人的馬車和馱東西的驢子，小鎮(zhèn)集市顯得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小鎮(zhèn)上最獨特的，也是繪著者小林豐最用心刻畫的是集市上的各式店鋪。無論是售賣地毯、勺子、盤子、剪子、絲巾、衣服、鞋子、水壺、罐子、水煙壺的店，還是水果攤、烤面包店、裁縫鋪子，都在畫面上挨得齊齊整整，每一個鋪子里的物品形狀顏色的搭配和諧美妙，富有生活情調，讓人不由心生“日子多么美好”的感嘆。

亞默第一次帶小驢奔巴去集市，他不知道該怎么沿街售賣櫻桃。亞默先是抓著奔巴的尾巴不情愿地被牽著走，下一個畫面變成他牽著奔巴走，叫賣櫻桃的聲音也越來越響。經過水果攤時，亞默還調低了叫賣的聲音。真是一個懂事的聰明孩子，知道在水果攤前大聲叫賣不合適。更讓人吃驚的是，翻到下一頁，亞默托著一個大盤子，上面放了好些櫻桃，路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紅艷艷的大櫻桃，這大概是跟水果攤老板學習的結果。不一會兒就把所有的櫻桃都賣完了。在這個故事里，成長也許不是重要的主題，但誰又能阻擋一個孩子默默地飛速長大？

故事如此靜謐美好?？墒菆D畫書最后一頁用空無一物的蒼黃告訴我們，這樣的村莊、這樣的風土人情，都已經不存在了：這年冬天，戰(zhàn)火把巴格曼這個全世界最美麗的村子從地圖上抹掉了。故事在我們情感最高潮之時戛然而止，決絕地畫了一個休止符。戰(zhàn)爭在這里露出它猙獰的面目，震得我們目瞪口呆，久久無法從巴格曼和小鎮(zhèn)的美好回到故事末尾的現實中來。

可是回過頭來再看一看，我們就會發(fā)現，故事一開始，戰(zhàn)火的陰云就緊緊相隨了。夏天果子熟了，哥哥沒有像往年一樣，與亞默比賽摘果子。因為他們的國家發(fā)生了戰(zhàn)爭，哥哥離開家鄉(xiāng)去當兵了。也正是因為哥哥不在家，亞默要代替哥哥去幫爸爸的忙，去小鎮(zhèn)集市賣櫻桃。如果你看得夠仔細，你還能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中，看到兩個背著沖鋒槍的人，提醒你繁華祥和的背后，這個國家正處在戰(zhàn)火紛飛之中。還有一個叔叔來買櫻桃，他告訴亞默，自己以前在巴格曼種櫻桃，后來上了戰(zhàn)場，丟了一條腿。亞默的心一咯噔，腦海里立馬浮現了哥哥哈倫的臉。爸爸告訴同桌吃飯的大叔，大兒子上戰(zhàn)場了，明年春天回來。哥哥的臉又浮現在了亞默的心頭，他默默祈禱，哈倫哥哥明年春天一定會回來……

圖畫書的封底，小林豐畫了亞默一家漸行漸遠的背影。亞默、爸爸、媽媽和小弟，還有驢子和小綿羊，他們是逃離了戰(zhàn)火，還是被送上了天堂，小林豐沒有交代。但是看故事的我們，分明多么希望這一家人躲過戰(zhàn)火，與他們的驢子和綿羊開始新生活。從世界上最美好的村子，到世界上最美好的愿望——和平，《世界上最美麗的村子》不僅告訴我們，無論什么性質的戰(zhàn)爭，都是一場徹徹底底的悲??；將一切過往的美好統(tǒng)統(tǒng)埋葬，這就是戰(zhàn)爭的殘酷本性；更重要的是我們終將明白，哪怕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個村莊，戰(zhàn)爭面前都會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村子”，因為它擁有的和平景象美得催人淚下。

如果孩子再大一點，我們還可以讀更多戰(zhàn)爭題材的圖畫書。要了解戰(zhàn)爭對個體生命的毀滅，可以讀讀《爺爺的墻》和《鐵絲網上的小花》，沒有戰(zhàn)爭，爺爺會一直幸福地生活著，而不是變成墻上58000個名字中的一個；沒有戰(zhàn)爭，德國女孩羅絲·布蘭奇就不會在給關在集中營里的猶太小孩送面包的路上被亂槍打死。戰(zhàn)爭的荒誕性質可以從《戰(zhàn)役》和《敵人》中窺見一斑。前者講兩個城堡的國王開戰(zhàn)了，原因竟是鳥糞掉到了鼻子上。戰(zhàn)畢，雙方死傷無數，國王、總統(tǒng)喝酒吃肉，慶祝他們偉大英明的指揮，他們說這場戰(zhàn)爭除了死了很多人，其他方面沒有缺點。后者講的是敵對陣營里的普通戰(zhàn)士，他們都把對方想象成怪獸和野人。然后其中一個爬到對方藏身的洞穴，發(fā)現一本戰(zhàn)爭手冊，手冊上說他自己才是狡猾殘忍的，簡直不是人，是一頭野獸。這些圖畫書皆能引領孩子們去了解和反思戰(zhàn)爭，進而祈愿和守護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