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女性傳教士在福建幼稚教育領域辦學個案研究

陳忠輝

（福建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福建 福州 350007）

中國學前教育進入近代學制是以西方教育為參照系的，當時稱幼稚教育。 福建幼稚教育在清末民初領國內(nèi)風氣之先，作為西方文化載體的傳教士在其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在中國“男女大防”的性別隔離文化背景下，女性傳教士大量參與婦女與兒童工作，其傳教和辦學活動具有鮮明的女性特質(zhì)。 本文擬鉤沉媧標禮、媧西利、顏師姑、惠懿德等對福建幼稚教育篳路藍縷的貢獻，并探討女性傳教士對近代福建女子教育的影響。

1.媧標禮、媧西利與福建第一所幼稚園

福州是近代中外文化碰撞與交融的一個重要坐標。福建第一所幼兒教育機構發(fā)端于清光緒初年毓英女校的幼稚園。《福州市志》有簡略記載：

清咸豐九年（1859 年），基督教美以美會（后稱衛(wèi)理公會）女布道士媧標禮、 媧西利姐妹在福州倉前山開辦毓英寄宿女校及附屬保生堂。 光緒初年（約1875-1881 年）媧氏姐妹在保生堂內(nèi)附設幼兒園。 光緒十四年（1888 年），保生堂幼稚園成為獨立部分。 后改名毓英幼稚園，掛牌向社會招生。①

美以美會在1847 年進入福州宣教，1848 年柯林創(chuàng)辦第一家男塾，1850 年麥利和夫婦創(chuàng)辦第一家女塾，1859 年媧氏姐妹創(chuàng)辦了美以美會在東亞的第一所女子寄宿學校， 名為 “Uk Ing-The Pioneer”（毓英——先驅者）。 經(jīng)過20 多年的努力，逐漸發(fā)展成集保生堂、幼稚園、小學和中學為一體的女學。 媧標禮（Beulah Woolston，1828-1886）和媧西利（Sallie H.Woolston，ca.1831-1910），美國新澤西州人，威斯里安女子學院畢業(yè)，被美以美會吸收為教師傳教士，在華時間在1859-1883年之間。②

媧氏姐妹是美國內(nèi)戰(zhàn)之前為數(shù)不多的赴海外傳教的單身知識女性。由于中國性別隔離的文化傳統(tǒng)，男傳教士很難深入民間社會，更無法接觸中國女性，而婦女恰恰是中國家庭皈依基督教的關鍵，女傳教士因此獲得了施展才華的機會，通過與婦女及兒童的交往，使宗教意識深入家庭進而影響社會。 身為知識女性，女傳教士特別關注女子教育，作為進入當?shù)厣鐣耐黄瓶凇?/p>

毓英最早設初級小學。中國社會普遍存在“女子無才就是德”的性別觀念，對伴隨開埠進來的基督教又抱持敵視與不信任，最初10 個月里才招到15 個女生。為爭取更多生源，毓英以免費食宿與贈衣給錢相誘。 女傳教士們憑借其虔誠的宗教信仰和女性特有的韌性苦心經(jīng)營，毓英終于發(fā)展成小學和初級中學兼?zhèn)涞呐！?/p>

毓英設幼稚園是出于保生堂的現(xiàn)實需要與美國國內(nèi)幼稚教育發(fā)展的帶動。 保生堂收留被遺棄的女嬰， 與女校形成相依相存的關系。1868 年媧氏姐妹回國休假，見識了公共幼稚教育在國內(nèi)的興起，1872年開始謀劃設幼稚園。 “幼則雇乳媼以育之，長則聘女師以教之，且使幼長互相扶助，秩序井然?！雹鄹鶕?jù)教會年報資料推算，保生堂附設幼稚園創(chuàng)立時間當在1875 至1881 年之間。④

媧氏姐妹辦學20 來年，毓英成為福州最受歡迎的女校，最初以基督教知識為主要內(nèi)容，為迎合中國傳統(tǒng)教育觀念也開設女紅與中國經(jīng)書課程。 隨著社會風氣開放，送女入學的中產(chǎn)人家漸多，并繳交學費與食宿費，他們要求毓英增設英語課程和其他更多的科學知識課程，以達成“做有一技之長的女國民”的愿望，美以美會也開始要求所屬學校開設英語教學課程。 這與媧氏姐妹的教育理念相沖突，媧氏希望用女性以家庭為主的性別觀點來塑造自己的學生，以培養(yǎng)基督教家庭主婦為主旨， 在不突破中國現(xiàn)有的父權制家庭秩序下發(fā)展一種對婦女態(tài)度更多包容的性別關系新模式。⑤她們認為學習英語會使學生不能安心為教會服務而去尋求更優(yōu)厚的就業(yè)機會。 爭執(zhí)的結果以媧氏求去告終。

媧氏姐妹在福州服務25 年，播下了婦女解放與男女平等的火種?！斑@所女子學校的建立強有力地宣傳了我們的信念， 即女性的靈魂與男性的靈魂同樣是高貴的?！雹捱@場爭論中媧氏姐妹不妥協(xié)的態(tài)度反映了她們并非有自覺意識的女性主義者而更趨向保守，但是這些女傳教士給當?shù)孛耖g的影響卻刺激了新一代女性的獨立追求與事業(yè)理想，這顯然比媧氏的初衷走得更遠。

毓英在1888 年以幼稚園為直屬女校的獨立部分， 在民國時期毓英的幼稚園、小學、中學都是福州具有很大的影響。

2.顏師姑、惠師姑與古田萃英幼稚園

基督教以福州口岸為中心， 向周圍縣鄉(xiāng)輻射， 古田是從省城進入閩東地區(qū)的交通要沖，自然是差會重點經(jīng)營之地。 《古田縣志》記載：

清光緒二十三年（1897 年），英國女教士惠師姑在古田萃英女校（收養(yǎng)女棄嬰的養(yǎng)育堂）對4～6 歲女棄嬰（俗稱姑娘妹）實施幼兒教育。

英國圣公會1893 年開始在古田辦萃英女子學校， 逐漸形成了育嬰堂、幼稚園、小學與幼師訓練班四個部分。顏師姑是萃英女校的創(chuàng)辦人，惠師姑是萃英幼稚園與幼師訓練班的負責人。

顏師姑（Miss Nibet，1864-1934），英屬澳大利亞人，出生于塔斯馬尼亞島，是英國圣公會傳教士，其在華時間約為1889-1925 年。⑦惠師姑即惠懿德，也是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島人，其來閩時間不遲于1896年。 后與牧師高凌霄（Rev.Edward M.Norton）結婚，人稱高惠氏（E.Moy.Norton）。⑧在華時間約在1896-1935 年之間。

萃英女校最早從收養(yǎng)女棄嬰開始， 在古田當?shù)亓暦Q新義山育嬰堂。 1893 年圣公會為育嬰堂建起一座兩層樓房，因建在蒼松綠竹、鳥語花香的新義山上，顏稱之為“鳥巢”（bird's nest）。 據(jù)統(tǒng)計，萃英開辦30 余年共收養(yǎng)316 名棄嬰。萃英設幼稚園和初級小學堂。收養(yǎng)的棄嬰被稱為“堂妹”或“姑娘妹”，四歲以下的，雇乳母喂養(yǎng)，直接寄養(yǎng)在鄰近村民家里。從四歲到六歲在堂內(nèi)接受幼稚教育，教師為惠師姑。七至十一歲的孩子在堂內(nèi)接受初級小學教育。 小學畢業(yè)后，由教會安排到閩北、閩東各地的教會學校繼續(xù)就讀。⑨

惠師姑在幼稚園里重視保教結合。 雇請當?shù)貗D女擔任保姆工作，與孩子們同吃同住，照顧“堂妹”每日三餐、穿衣梳洗與衛(wèi)生等日常生活。 每個保姆負責12 個孩子。 要求年齡較大的“管姐”幫助年小的“管妹”。由女傳教士擔任教師。1896 年開辦幼師訓練班，為閩東閩北各地教會培養(yǎng)幼稚園師資，被認為是全省最早的幼兒師資訓練機構⑩。1915年裁撤幼師訓練班，學生送往福州協(xié)和幼稚師范學校。

惠師姑婚后到福州任教于圣公會三一學院。 顏師姑1925 年因年老多病回國，萃英女校并入古田精英學校。

3.女性傳教士對福建幼稚教育與女子教育的貢獻

以毓英、萃英為代表的教會女學開了福建近代女子教育與幼稚教育的先河。 女傳教士在其中扮演著拓荒者與播火者的形象，這遠遠遠超出了其傳教的本初動機。 通過以上個案的考察，可以大致概括女性傳教士具體貢獻在于：

（1）女傳教士通過傳教與教育體現(xiàn)自身爭取女性解放與自我實現(xiàn)的追求，為中國人展示另一種獨立、自信、韌性甚至權威的女性形象。 女傳教士為女信徒建立一種新的社會網(wǎng)絡與活動空間、營造互屬、互勵、互助的姊妹氛圍，并建立了從育嬰堂、幼稚園、小學到中學與大學的女子教育體系，改變了許多中國女孩的命運。 異域的女性特質(zhì)、女性獨立意識與男女平等觀念對日后中國婦女解放運動起到了最初啟蒙。

（2）女傳教士在清末民初奠定了學前教育在中國現(xiàn)代化教育體系的基礎。 不僅在福建各地創(chuàng)辦了最早的一批學前教育機構，還建構起最早的幼教師資培訓與培養(yǎng)機構。幫助中國社會了解與接受社會化班級化的幼稚教育，促成了幼稚教育在近代國家學制轉型的地位，帶來保教兼重的幼兒教育理念， 引進西方關于幼兒防疫做法與健康觀念，傳播尊重兒童和以人為本的思想。盡管這種影響在數(shù)量與區(qū)域范圍上來看是有限的，但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中國教育近代化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