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克思主義危機理論視角看美國的金融危機

劉 偉，李景春

(沈陽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遼寧 沈陽 110000)

一、西方學者對危機微觀的、短期層面的分析范式

1．次貸充斥和違約增加

這種觀點認為，引發(fā)這次危機的直接原因是美國銀行和金融系統(tǒng)發(fā)放了大量的次級住房抵押貸款。由于2006年后利息率逐漸升高，違約現象逐漸增多。違約導致銀行手中積壓的房產越來越多，而市場上的新增住房因為房價上漲而持續(xù)供應。突然增多的房產跟群眾有限的購買能力形成強烈的對立，導致房價開始走低。而房價的走低，又使得大量的住房抵押貸款無法按期還款。這首先使得美國兩家公司即房地美和房利美陷入困境，緊接著部分投資銀行由于把大量資金投向了房地產市場而瀕臨破產或已經破產，由此便引發(fā)了這次金融危機。

2．債務消費經濟的擴大

這種觀點跟上述比較起來，視野上有所拓寬。不但把研究的著眼點放在危機的直接引爆點上，而且把整個以債務擴大來拉動消費的經濟增長方式歸結為危機的原因。美國，不論就國家來說，還是就國民來說，都是一個十足的債務國。聯邦政府內債外債高筑，地方政府也是如此。而其一般群眾，由于生活費用不斷攀升而入不敷出，因此，不得不采用住房抵押貸款、汽車貸款或透支信用卡消費等債務消費經濟模式來維持其生活水準。而逐漸增多的債務，必然伴隨著逐漸增多的還款利息，一旦利息率上升到一定地步，則會造成一般群眾無力支付，使信用鏈斷裂，從而釀成信用危機、金融危機。

3．資產價格泡沫的形成

這種觀點把危機歸結為資產價格存在人為炒作或自然形成的泡沫。美國資產價格，特別是住房價格進入新世紀以來逐年攀升，導致銀行或金融系統(tǒng)的大量資金進入房地產市場，從而推動了資產價格特別是固定資產價格繼續(xù)走高。這樣形成的價格泡沫勢必需要外來資本的持續(xù)流入，而要吸引外來資本，則需要有不斷提高的資本回報率。這樣便形成了一對矛盾，一方面需要低利息率來使資產價格升高;另一方面，需要高資本回報率來吸引更多的資本流入房地產市場。這個矛盾達到一定程度，則造成了資產價格泡沫的破裂，由此引發(fā)銀行和金融系統(tǒng)的危機。

4．金融創(chuàng)新工具的過度

這種觀點認為，導致這次危機的主要根源在于美國金融創(chuàng)新工具的層出不窮，以及名目繁多的金融衍生品。這種復雜的金融衍生品使得各大金融機構根本無法弄清楚自身的信用狀況，盲目地擴大信貸，造成過高的杠桿率。建立在這種基礎上的虛假繁榮最終不可持續(xù)，因美國“次貸危機”而擴散蔓延至整個金融體系，從而造成全球金融危機。

5．信用監(jiān)管體系的漏洞

這種觀點把注意力集中于政府監(jiān)管方面的漏洞，認為一系列監(jiān)管法律的修改造成了一個金融去管制化的過程，特別是自羅斯福新政以來所制定的銀行分業(yè)經營法案逐漸被混業(yè)經營體系所代替，大量銀行資本進入證券市場，從而導致金融市場的抗風險能力降低。另外，新自由主義政策所導致的金融監(jiān)管不力，也使得金融體系變得比以往脆弱很多，輕微的風吹草動便釀成巨大的金融海嘯。

二、西方學者對危機宏觀的、長期層面的分析范式

1．經濟周期的長波理論

所謂長波，就是在康德拉季耶夫周期基礎上，由曼德爾等人所揭示的長波周期理論。不同于經濟的短期波動，長波理論著眼于大致半個世紀的長期經濟波動狀況。這種觀點認為，此次危機正好發(fā)生在長波下降期，自身的周期無法走出危機。由于康德拉季耶夫周期是建立在統(tǒng)計學基礎上的，長波理論并不成熟。同時這種理論把經濟運行看作某種與人類經濟活動，特別是與階級斗爭關系不大的自然進程，因此，對危機的理解便多少會陷入某種自然主義或客觀主義的分析方法。

2．世界經濟的依附結構

持這種觀點的理論被稱為“依附論”或“世界體系理論”。不同于其他觀點，這種觀點把源自美國的金融危機和由美國所主導的世界經濟體系聯系在一起，認為由于美國在經濟上的霸權地位，導致世界經濟呈現出中心—邊緣結構。而正是這種經濟結構本身，造成了美國經濟與邊緣、半邊緣國家和地區(qū)經濟的依附性質。由這種依附性質所產生的資本剝削體系涸澤而漁，難以為繼，因此導致危機的爆發(fā)。

3．霸權體系的區(qū)域轉移

這種觀點是意大利學者阿瑞吉提出的。他把資本主義自產生以來的歷史歸結為幾大體系積累周期，其中最近的為美國體系積累周期。以往的經驗表明，在體系積累周期的末尾，會發(fā)生金融擴張。美國體系積累周期也不例外。20世紀70年代以來，美國經濟迅速金融化，金融部門在整個國民經濟中占據的地位越來越大，最終使經濟呈現出泡沫化。而這次金融危機的爆發(fā)正是在美國體系積累周期的末尾發(fā)生的，因此這次危機的爆發(fā)對這種理論來說便是題中應有之義。

4．資本積累的機制變化

主要由美國社會積累結構理論學派所持的這種觀點，其特別之處是把資本積累和它所需要的社會結構聯系起來進行考察。這種觀點認為，美國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資本積累所需要的社會結構逐漸變得惡劣起來，主要表現為雇傭勞動者實際工資待遇的降低、科學技術進步的乏力、資本擴張受到舊有市場的限制等。因此，資本積累發(fā)生了一定的困難，從而導致資本積累從生產領域轉向金融領域，推動了金融泡沫的形成。金融危機的爆發(fā)不過是這個泡沫的破裂而已。

5．虛擬—實體經濟的脫節(jié)

法國學者沙奈主要持這種觀點。他把此次危機爆發(fā)的根源歸結為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的嚴重脫節(jié)。實體經濟無法支撐如此龐大的虛擬經濟，由虛擬經濟所帶來的收益幾乎榨干了實體經濟所帶來的經濟增長成果。這使得整個經濟無法再繼續(xù)進行下去。只有虛擬經濟的泡沫破裂，才使虛擬經濟和實體經濟之間的關系恢復到常態(tài)中去。

除了以上較為流行的對危機的闡釋，還有從貨幣供給和美元霸權方面來對這次危機進行解釋的。在這方面影響較大的代表作有宋鴻兵的《貨幣戰(zhàn)爭》、赫德森的《金融帝國》以及廖子光的《金融戰(zhàn)爭》等。另外，還有從勞動力供給和人口老齡化對這次危機進行解釋的。他們認為勞動力價值過低或人口老齡化導致就業(yè)不足，使得一些國家以及國民不得不舉債消費，從而造成巨大的債務危機，并發(fā)展到金融危機。

三、馬克思主義危機理論對美國經濟危機的分析

雖然馬克思主義認為危機爆發(fā)的最終根源在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由這種生產方式所帶來的階級對立，但此次危機呈現出一些新的特點，而這些新的特點主要是由于今天的資本主義已進入帝國主義階段。二戰(zhàn)以后，幾個資本主義大國都邁入了國家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在這個階段中，國家在經濟生活中發(fā)揮了越來越大的作用，使得危機的爆發(fā)不再具有這個制度本身所具有的自然性質，而顯得好像是由國家在經濟生活中的調節(jié)作用失靈所帶來的。另外一個方面就是，伴隨著資本主義從自由競爭進入壟斷階段，金融資本在經濟生活中占據了越來越重要的地位。幾個先進的資本主義國家通過金融扼制和新的殖民壓迫手段，迫使大多數國家的經濟從屬于帝國主義國家的經濟。因此，由金融資本所主導的世界經濟也就使得危機首先表現為金融危機。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危機的爆發(fā)有其客觀必然性。它既非某個國家的政府所為，亦非某些金融大亨所致。由于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一直未變，私有制在股份制度下達到它能夠與社會化大生產相適應的最大限度。無限地擴大生產與有限的社會購買力之間的矛盾，使得經濟增長不能不依賴于由消費債務的擴張來擴大銷售市場。但即便如此，市場的容量仍然經常落后于所需要的銷售量，這導致大量工礦企業(yè)開工不足、產能過剩。由此便造成生產資料的利用率降低、固定資本貶值、資本回報率降低、利潤率降低，而這些都會促使危機的爆發(fā)。同時世界經濟也呈現出無政府狀態(tài)，各個國家為了自身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以鄰為壑地竭力轉嫁危機，接二連三地采取匯率糾紛、反傾銷訴訟和貿易戰(zhàn)等。另外，由于各個國家的國情不同，階級力量的對比時刻都在發(fā)生著變化，外部環(huán)境也變幻莫測，這導致各個國家經濟、政治發(fā)展不平衡，既造成了單個國家在某些時候經濟發(fā)展得快一些，某些時候陷入停滯;同時也使得整個世界經濟地區(qū)之間的發(fā)展速度不同。而這也就造成了資本在各個地區(qū)來回流竄，影響和動搖了世界經濟的穩(wěn)定發(fā)展。

馬克思主義把整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作為考察對象，認為危機不過是由這個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所引起的外在表現形式而已。它在分析危機的時候，是從整個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和歷史演進考察的。物質世界是普遍聯系的，是矛盾運動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也是如此。今天的世界經濟便是一種普遍聯系的世界經濟，從繁華的華爾街投機交易所到貧窮的非洲鉆石產地，全球經濟已聯結為一個整體。世界經濟不僅是各個不同產業(yè)部門的量的累加，更是不同生產關系相互交織的一個整體。當然在這些生產關系中，起決定作用的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在帝國主義階段則是國家壟斷資本主義。由此也就形成了幾個金融資本大國和大多數工業(yè)民族國家的世界經濟體系。正如列寧所言:“資本主義已成為極少數‘先進’國對世界上絕大多數居民實行殖民壓迫和金融扼殺的世界體系?！辟Y本運動的內在矛盾，以物質生產資料增加為內容、以剩余價值的資本化為形式的積累結構的矛盾是其自身無法克服的，一方面是財富的積累;另一方面則是貧困的積累。在這種積累之下，產生了對立的階級運動以及由這種運動到導致的豐富復雜的階級斗爭。即使就社會總資本的運動來說，由于價值補償的實現條件和實物補償的必要條件經常由于市場波動而不一致，這也使得社會總資本在一種時刻處于緊張關系下的矛盾運動中進行積累。在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上的斷裂都會導致危機的發(fā)生。

今天的世界經濟已經深深地打上了資本主義的烙印。從廣度上說，自從蘇東劇變和中國改革開放以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成為世界上占絕對統(tǒng)治地位的生產方式，舊有的生產方式和原社會主義生產方式紛紛瓦解，世界經濟發(fā)展依賴于資本的積累和擴張。從深度上講，人類社會的各種生產部門均已采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來進行生產，消費方式也深深地打上了金融資本的印記。許多原本無法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經營的產業(yè)或商業(yè)部門由于新科技的成就，如保鮮技術的采用、交通通信工具的發(fā)展等，都被納入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服務業(yè)，這個以往以個體小生產為主的產業(yè)，在二戰(zhàn)后隨著連鎖店的興起、速食技術的運用、大型零售業(yè)的發(fā)展等，也完全成為資本的投資場所和積累園地。國家壟斷資本主義逐漸取得統(tǒng)治地位，使先前存在的其他各種生產方式逐漸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最高階段的資本主義既使生產力得到了巨大的發(fā)展，同時也使這種生產關系的局限性日甚一日地暴露出來。這既造成了以民族國家為單位的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更使得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在全球范圍內展開。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國家通過工資套利打壓本國的工人階級、殘酷剝削發(fā)展中國家的工人群眾。所謂工資套利，就是指利用發(fā)展中國家低廉的工資來獲取超額利潤。這樣，由于商品在發(fā)展中國家的生產成本較低，發(fā)達國家便大量進口這種低廉的商品，以此來扼制國內的通貨膨脹，并且維持國內較低的工資報酬。這樣也使得通貨膨脹的壓力轉移出去，提高了國家的統(tǒng)治能力，對付本國的無產階級也就更為有力，如維持龐大的警察和軍隊、豢養(yǎng)一批學者來為這個制度唱頌歌等。而對發(fā)展中國家來說，各個新興經濟體為了維持國內生產總值的增長，不惜爭相對外出口廉價商品，而由此換取的美元等外鈔又為了維持較低的匯率而不得不又借給美國政府或者又投資到美國的金融部門。各個國家爭相如此，長期下去，便使這些國家的對外貿易環(huán)境日益惡化。而本國勞動者低廉的工資卻又使國內需求根本無法拉動起來，因此經濟不能不呈現出外向型。由于世界經濟連為一體，原材料和糧食價格的上漲反映到國內便是物價上漲和貨幣貶值，而這些新興國家為了保證出口極力壓低本幣匯率使得本國貨幣相對于他國貨幣的升值壓力卻越來越大。由此造成的惡果就是勞動者的處境越來越艱難，絕對貧困日益成為這些發(fā)展中國家的噩夢，泛濫成災的貧民窟就是最好的證明。同時這些國家的國際處境也越來越艱難，經常被發(fā)達國家要求其本幣升值，甚至以貿易制裁相威脅。

［1］列寧專題文集·論資本主義［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宋鴻兵．貨幣戰(zhàn)爭［M］．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

［4］［美］赫德森.金融帝國［M］．嵇飛，等，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8．

［5］［美］廖子光.金融戰(zhàn)爭［M］．林子芳，等，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