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武琴
蘇教版《語文》九年級上冊第十四課的標題是“小說家談小說”,引用了大家茅盾“簡單的故事 精致的情節(jié)”一文,評的是短篇小說《百合花》。在實際教學中,這一課所受到的重視程度可能并不如其他課文,但是學生卻非常喜歡讀《百合花》,對其喜愛程度甚至超過了茅盾先生的文章,這引起了筆者的興趣,在教學中進行深度思考也成為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選擇在課堂上著力于本文,完全是因為在曾經(jīng)的教學中聽到過的學生的一兩句話,其中一句就是“挺讓人感動的!”而之所以能夠聽到這句話,又是因為筆者亦喜歡此文,并時常為之感動。另外筆者注意到的是,學生的閱讀甚至是多次閱讀,常常是在教學之前。這可以理解,畢竟,《百合花》作為小說,其可讀性要強于前面的散文與后面的文言文。
如教材后面的《探究·練習》所說,學生及筆者是被小說的結(jié)尾“深深打動”的。一個通訊員,一個新媳婦,另加一個“我”,就是小說中的三個人物,此處且不論主要人物與次要人物,只從最基本、最細微的人情來到讀,便是尋找到了閱讀該小說的最佳途徑。人為什么會被感動?那一定是因為小說中的故事情節(jié)扣動了人內(nèi)心深處最柔弱的那根心弦:一個天真無邪的19 歲的通訊員,在生與死的瞬間選擇了義無反顧;一個結(jié)婚才3 天的新媳婦,在留與舍之間,將唯一的嫁妝給了戰(zhàn)士,然后又永遠給了通訊員……筆者相信學生在閱讀的過程中一定沒有想到太多的崇高,他們只是在閱讀到結(jié)尾的那一瞬間被感動了。也是在那一瞬間,他們可能就讀懂了通訊員,更讀懂了新媳婦。對于像這樣的小說而言,還有什么比那一瞬間的感動更珍貴呢?
又如筆者在小場合跟學生聊天時學生所說:“幾乎每一次讀這篇文章都會被感動!”筆者相信這是學生的真心表達,即使學業(yè)再重,閱讀小說的時間還總是有的。而當筆者細思這些學生為什么會多次閱讀這篇小說時,并沒有刻意去到他們那兒尋找答案,因為筆者堅信是內(nèi)心中那份感動在召喚著他們。
由此去想包括小說在內(nèi)的初中語文教學,似乎我們很少珍惜學生讀完文本后的第一感覺,筆者以為這是不妥的,因為第一感覺從課程論的視角看就是課程標準所強調(diào)的“整體感知”。什么是感知?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是指感覺與知覺,其直接建立在學生閱讀文本的感覺上,是文本閱讀中最值得珍惜、最有教學價值的資源。
有意思而又略有些尷尬的是,當筆者試圖從小說寫作的角度去教學生一些寫作技巧時,當筆者想從“小說家談小說”的“高度”去引領(lǐng)學生時,一個心直口快的學生說:“為什么要教這些呢?干嘛要這樣呢?有感動就夠了啊!”而這聲“吶喊”竟得到了許多學生的附和。這便是筆者聽到的學生的另一句話。
在那一瞬間,筆者立刻意識到:學生此時需要的不是別的,他們只需要呵護他們內(nèi)心里的那份感動,他們不想自己的這份美好的感覺在教師的“分析”之下變得支離破碎。面對這一生成,筆者只好中止了原來的教學程序,讓學生面對著《百合花》繼續(xù)進行著他們沒有任何粉飾的素讀。
這個素讀的過程幾乎是無聲的,似乎在那個瞬間每個學生都在自己的世界里,筆者竟然也走了神:在自己的回憶當中端詳著通訊員,思忖著新媳婦。眼前新媳婦臉色發(fā)白、劈手奪過被子的情形,“那條棗紅色上撒滿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蓋上了那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臉”的情形似乎也越來越清晰,但又真的越來越模糊。當筆者和學生略微濕潤的雙眼互相對視時,各有一絲強裝笑顏的表情閃過,也在那一瞬間,其實師生已經(jīng)讀懂了對方。筆者以這樣一句話來總結(jié)這段教學過程:同學們,你們說得對,讀完《百合花》,有了一種感動就夠了!
當然,作為語文教師,面對這樣的優(yōu)秀文本而保持一份理性也是必要的,因此這里說“夠了”更多的是指對學生情感需要一種完整體驗的尊重,并不意味著放棄語文教學自身的責任。
從語文教師的角度來看,茅盾先生作為大家,其“簡單的故事 精致的情節(jié)”亦是對此文的最佳評判,在大師的作品面前,曾不止一次地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先生之文對《百合花》的寫作特點分析可謂鞭辟入里,對小說創(chuàng)作者亦應有提攜之效。
但教學總是面向?qū)W生的,學生在閱讀《百合花》時卻總想不到小說的作者,想不到小說的結(jié)構(gòu),更想不到自己學習小說是為了從“故事”中品味“精致的細節(jié)”,那個時候他們純粹是一個閱讀者而非小說的創(chuàng)作者。閱讀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將自己的內(nèi)心交給了小說,意味著內(nèi)心的脈動會隨著小說的情節(jié)而跳動。于是通訊員的青澀——帶“我”的途中總是與我拉開一段距離、不敢面對“我”等情節(jié);通訊員的簡單——借被子時說過與“我”同樣的話卻借不到被子;通訊員的倔強——不要新媳婦替他補衣服;通訊員的偉大——生死抉擇;新媳婦的“氣洶洶”——“是我的(被子)——”等等,便在學生的面前成了故事的脈絡(luò),亦成了他們內(nèi)心情感的音符。
在這樣的閱讀面前,任何與小說創(chuàng)作相關(guān)的“技術(shù)”可能都是微不足道的,因為技術(shù)相對于情感而言本就是多余的。筆者相信,對于學生而言,小說的精妙不是體現(xiàn)在對小說的解構(gòu)上,而是體現(xiàn)在學生對小說細節(jié)的直接體驗上。小說創(chuàng)作者亦如是,創(chuàng)作小說的過程首先一定是情感賦予的過程,寫作技術(shù)應當只是用于讓情節(jié)更豐滿而不能替代情感的賦予。因此,對這一類小說來說,有一種感動,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