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練攤”

文_其 斯

夜班車到達市區(qū)，已是天亮時分。我走出車站，感覺有點饑腸轆轆。于是，就近走到廣場邊上一個賣豆?jié){包子的小攤前。

攤主是位老頭兒，只見他又是打豆?jié){、拿包子，又是收碟子洗碗，有點忙不開交。我走上前，正要開口，可一張嘴，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這不是前山鎮(zhèn)工會的老王嗎？那禿頂?shù)念^，瘦削的臉，凹進去的大眼睛和一張闊大嘴，印象太深了。然而這怎么可能呢？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莫非坐夜車昏了頭，看花了眼？可定睛一看，分明就是他。而這時老王也看到了我，連忙招呼我坐下。隨即，遞上兩個熱騰騰的包子和一碗加了雞蛋的豆?jié){。他顧不上和我寒暄，又忙著招呼其他顧客去了。

我慢慢地吃著包子喝著豆?jié){，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五六年前的往事。那時，我被下派到老王那個山區(qū)縣總工會掛職鍛煉，因工作關系認識了老王。對這個人，我和同事一致的評價是：工作積極認真，生活吝嗇小氣。我至今記得，有一次到鎮(zhèn)工會辦事，忙完已日近中午，老王留我吃飯。在一家小飯店里，老王點了兩三樣家常菜，要了兩碗飯。然后對我說，鎮(zhèn)工會經(jīng)費有限，就簡單用個工作餐吧。當時我心里就想，工作餐沒少吃過，還真沒有這么將就的。飯后結賬時，他一不留神，一塊硬幣掉到了地下，三蹦兩蹦不見了。他低下頭四處尋找，還問我看見沒。我說，就一塊錢，算了。他不再吭聲，趴下身子往吧臺底下瞧?？此N著屁股在掏那一塊硬幣，我徹底領略了他的“小氣”。

聽說他兩年前已經(jīng)退休，市里工作的兒子把他接來住在一塊。本應享清福，怎么也象下崗職工一樣擺起攤子了。是退休金難以度日？不是！老王的子女個個挺有本事，日子都過得不錯。是退休后生活太寂寞？也不可能！他琴棋書畫都有一手，是小鎮(zhèn)業(yè)余文化活動的積極分子?；蚴恰以趺床聹y也想不出緣由，想起他把錢看得很重，可能就是想多掙兩個錢吧。

看著老王不停地忙著，我發(fā)現(xiàn)，他瘦削的臉上有了一些憔悴。我關切地問：“你不請一個幫手？”他笑了笑：“小本生意，多個幫手，多份開支?！惫?，還真是為了一個“錢”字，我算是把他看懂了。

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這甜豆?jié){、甜包子，吃起來竟一點也不覺甜。付錢時，我給了他一張百元，說：“不用找了。”便急急離去。

一年多后，我又一次出差坐夜班車回來，在車站廣場卻遍尋不見老王的攤點。后來，在一次去縣工會檢查工作時，順便與他們聊起老王的近況，才知道老王已去世兩個多月。臨終前，他拿出兩張銀行卡，交給前去看望他的縣工會領導。一張是他的退休金積蓄，另一張是他這幾年“練攤”掙的錢，說是全部捐給縣里的“困難職工幫扶基金”。

聽到這里，我鼻子一酸。老王啊，其實我并沒有真正看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