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鋪（9首）

鐵舟

風吹湖面

風吹湖面

有小褶皺在水面卷起

一只野鴨突然扎入水底

覓食

湖心涌起小波動

這些外在的因素

都不足以打亂

一面湖水內(nèi)心的平靜

我們從湖南繞到湖北

太陽的光正好撲面

我們被初冬的光線包圍

湖水在不停跳動

眼前有萬千金黃

在湖中閃亮 ?碰撞

碎紙機

這是位可靠的兄弟

他伶牙俐齒卻從不亂傳

是非，這一年你做過幾件

虧心事，比如杜撰的數(shù)據(jù)

夸大的業(yè)績

不著邊際的承諾

虛假的贊美

它都用鋒利的牙齒和強大的胃

一一幫你銷毀

遇見未知的自己

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一個干瘦的老頭

有點固執(zhí)和莫名的臭脾氣

你卻要奔他而去

一場車禍

一個怪病

一次不被認可的艷遇

都不是你喜歡的

可這都將真實地發(fā)生

現(xiàn)在你提前看了

自己將來要演的那部電影

揭開了這個謎底

你萬分絕望和恐懼

你不想吞下正咀嚼的這口飯

也不想咽下剛?cè)肟诘倪@口水

你就是個不安分的人

玩不了一場游戲

你也不是個好的魔術(shù)師

玩不了自欺欺人

柚子茶

這是我蓄謀已久的事

把一顆柚子掰開

看她是否也藏有

與生俱來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只取她最表面的部分

以及她最核心的部分

丟掉花開時的夢想

青澀時的盲目與輕狂

成熟時的自大

蒂落時的哀傷

丟掉那些假裝的填充的虛空的

夾在中間的部分

我把表皮削得不能再薄

把她的內(nèi)心撕碎

放在一起

熬至滴水成珠

直到再也分不出

外表的光鮮與內(nèi)心的甘苦

在紀山寺

整個下午我都在

有一句沒一句

與兩個女居士閑聊

陽光很好

沒有其他俗客登門

她們手中剝著的豆子

有三粒落在簸箕里

有五粒飛回豆萁旁

有七粒藏在她們半開的衣襟上

小小的紅色的豆米是我以前

從未見過的好心事

天黑時我起身離開

這個令人驚訝的地方

一身輕松

身后的臺階上留下她們

偶爾剝出的一點點

黑色的壞東西

清明

萬物尤美

一覽無余

我們早已習慣

只攫取自己所需部分

我們都是虛偽的人

跪在親人的墓碑旁

只有片刻沉默

短暫的悲傷

抬頭可見

遍野金黃

草木清香

我們大聲喧嘩、詛咒、贊美

我們旁若無人

點一支煙

將煙灰彈給別人

剝豌豆

命賤好養(yǎng)

一根細藤

左邊結(jié)一對

右邊結(jié)一雙

它們言語不多

結(jié)伴來到城里

像有話要說

又像滿懷心事

老家這些窮親戚

心思比石頭還實

你問一句他答一句

或只露一排好看的牙齒

鄭家鋪

這是我第九十七次

回到這里

今年只剩下一個半月

我怕來不及

趕在年底完成

每年回來一百次的任務

我得抓緊，這樣做

沒誰逼我

坦白說，前九十六次中

我只有三次，真正到達

一次是春節(jié)回來

給父親上墳

一次是清明給他燒紙

最后一次是前不久

他八十五歲生日

我一個人開車在村級公路上

狂奔，其余九十三次

才只剛剛翻過西家坡

還沒望到鐵門檻

正為找不到回去的路

爛額焦頭，就被上班的鬧鐘叫醒

我只在夢里走了

一大半路程

在巖屋

讓我回到穴居時代

做一個用手吃飯的人

一個敞開心扉敢說真話的人

一個抬起頭來

不看臉色看天色的人

責任編輯 ?吳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