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潤
當我坐在金黃的玉米堆上,我是否也可以成為一株飽滿的玉米?
在三月,我應該騰出手去接春風里的桃花,但我生于北方,而我的北方遲鈍。
必定是流水的江南率先搶了那些粉啊,但這并不妨礙,我在春風只有幾度的陜北,回看倒在好似鄰家大院家門的一地莊稼。
這些不是莊稼,這些就是莊稼。
這莊稼早已褪去了衣衫和頭飾,這莊稼早已成為無須裝扮,也不必羞澀的果實。
它們挨挨擠擠,它們?nèi)涡宰栽?,它們通體發(fā)光啊,它們要露出十萬顆牙齒笑春風。
這些比黃土還黃的玉米棒子,它們一個個是否是裹著蜜糖的手雷?
為什么一個人甘愿深陷其里,而不思拯救?
金黃的玉米棒子,桃花不在,無法舞扇,我就用它來敲擊手鼓。
春天來了,我說你們這些只知道齜牙的黃色小人兒。
我愛它們整齊的服裝和樣子,那些金黃而均勻的色澤,可以成為清貧的人,那夢里最美的皇冠。
我想把它們一個個請到椅子上,成為王或者后。
它們說,天空暗了,所有的椅子會傾斜。
躺在大地上好了,它們說,大地是世界上最美的搖籃,讓玉米成為嬰兒。
這是一座方形的城,不單一,不連貫,它不具棋容,卻身似棋子。
它五里一墩,有如五步安營。
城城斷裂,臺臺相望,但仍如五子袍衣,只用血脈前者呼,而后者應。
曾經(jīng)與現(xiàn)在,平靜與動蕩,都在用耀眼的金甲,亮出漫長而流動的史詩。
時間是一把堅硬的刀斧,令每個豁口處,都落滿斬落的黃沙。
一旦黃沙索道,即使春到三月,曾經(jīng)密集的烽火,也無法辨駁北方零星的點點衰草。
無法想象這些泥土澆鑄的肉身,它是否曾如綿延的長龍?
而今的骨架,已如鈍木尚無法刺破一張歷史的薄紙。
方臺巍峨,青磚疊嶂,匆匆數(shù)年,怎料它仍保有武士之軀。
如此,一把錐形的利刃,才得以直指明月與朝陽。
風過五里墩,步入高臺,高處風寒,似要吹落一只搖搖晃晃的候鳥。
平視處,廣廈蒼茫,遁入眼中的樹木,清瘦一如素描。
三月,北方季節(jié)寡淡,但湯水勻稱,吃不到紅肥綠瘦,任一抹煙云,也便懂得了萬象和浮生。
五里墩外,安邊是一縷打結(jié)了的鄉(xiāng)愁。
一條離它最近的河,只好一任平生,將一個人的思念足足加長了三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