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的情與愛

布句名

今年年初，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張藝謀團隊的文學策劃周曉楓撰寫的《宿命：孤獨的張藝謀》，再次將張藝謀這位深居簡出的大導推向了前臺。

《宿命》的白紙黑字，言之鑿鑿，讓張藝謀這位65歲的中國男人過往情事中的諸多疑點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從當年的發(fā)妻肖華到那段曾令世人嘆惋的張、鞏戀情，再到現(xiàn)如今的太太陳婷，張藝謀一生中最重要的3位女性漸次伴隨他的發(fā)跡、盛名與庸常，亦觀照了一個傳統(tǒng)中國男人在步入社會后，從青澀到壯年漸至夕陽晚景的情感之路。

“同學張怡謀”

張藝謀與發(fā)妻肖華的結識可謂青梅竹馬。在肖華的回憶文字中，自己是在北京出生、北京長大，直到初中才轉學來到西安，“相貌平平，又不大愛講話，一開始總以為班上沒人注意我。過了一段時間，慢慢地和我說話的人多了起來……”而彼時張藝謀還叫做“怡謀”，這名字是他爺爺給起的—也許是早期總是穿著軍大衣的導演扮相太過深入人心，加之擅長拍攝農村與歷史題材電影，很多人都覺得張藝謀比較“村”。其實不然，張藝謀的爺爺輩曾是臨潼大戶人家，家宅的規(guī)模超過喬家大院！張藝謀父輩哥仨，全部出身黃埔軍校，都是國軍軍官，他的母親是當?shù)氐囊晃黄つw科大夫。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樣的出身本可以讓孩子快樂無憂地成長，但在那個一家子都要背負“嚴重歷史污點”的年代，據(jù)說張藝謀幼年一次玩耍時偶然在自家抽屜里翻出一枚銅制像章，張藝謀的母親臉色驟變，一把將其奪了下來，狠狠地訓斥他一頓。原來，銅像章的后面刻著國民黨的黨徽。后來，張藝謀回憶說：“小的時候總是有一種不安全感?！?/p>

這種不安全感塑造了張藝謀的少年老成。在肖華看來，張藝謀和班上的其他同學有很明顯的不同，“他不茍言笑，說話、走路、一舉一動都顯得那么有條不紊。完全不像個十四五歲的孩子。他是班上的學習尖子，而且不偏科，各門功課都很好?！痹谀莻€年代，中學生談戀愛是不可想象的“罪過”，但這并不能阻礙少男少女彼此的吸引與好感。由于都擅長畫畫，張藝謀漸漸注意到了談吐不俗的肖華，為此他甚至不惜裝作視力不好，讓在醫(yī)院的母親開證明給班主任看，好把自己的座位從后排前移，離肖華近一些。說來好笑，肖華則是在一次大掃除中，才敢肆無忌憚好好看看張藝謀的臉孔，“我坐在窗臺上擦玻璃，為了擦得干凈，我不停地變換著窗扇的角度。突然在某一個角度上，玻璃中映出了張藝謀的臉……我很愜意，他在我們班里算不上最帥的，但吸引力卻最大，當然這只是對我來說。我把玻璃擦來擦去，直到自己都覺得再不能老擦下去的時候，才戀戀不舍地從窗臺上跳下來?！?/p>

張藝謀對肖華的追求，也打著那個年代特有的烙印。在他寫給她的第一封情書中，稱呼一聲“肖華同學，你好！”后，還要照例寫上“祝毛主席萬壽無疆！祝林副主席身體健康！”兩人間第一次“親密接觸”是要報名“上山下鄉(xiāng)”（運動）的前一天，肖華來他家找他，第一次共處一室，彼此緊張得手心出汗，末了“他伸過來一只手觸到了我的臉上，那涼涼的感覺，使我渾身震顫，我直想流淚，我多么希望他把手徹底伸過來，給我一點溫存和安慰?？墒撬麤]有，那只手又抽了回去，還掩飾地把我的頭發(fā)向耳后捋了捋，然后就插進了衣袋里，站起來在屋子里踱起步來”。

如此歲月靜好的畫面，在當下的“速食”愛情時代就成了一種稀缺的回味。在張藝謀的電影作品序列中，《我的父親母親》《山楂樹之戀》以及《歸來》中都有涉及上山下鄉(xiāng)以及文革時代為背景的愛情故事，那種欲說還休的克制與分寸感都與他跟肖華的初戀若合符節(jié)，然而這些愛情故事的結局卻大都無疾而終。肖華可以說是張藝謀人生之路上第一個貴人，在整個中國還處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時代，她同張藝謀這樣“出身不好”的人大膽相愛；在撥亂反正全國恢復高考以后，又是她憑借自己家在北京的“關系”，一步步找到時任文化部長黃鎮(zhèn)，要到了張藝謀入學北京電影學院的批條。然而，兩個人的身影卻在張藝謀打點行囊赴京讀書的那一天便漸行漸遠了。

當一個男人回憶起他對一個女人的印象，說出的評價竟然是“忠厚老實”時，這段婚姻便已隱然可以嗅到墓庫的味道來。1987年，導演陳凱歌曾去西安做客，彼時張藝謀還是他的御用攝影師。陳凱歌對肖華說：“末末（肖華與張藝謀的女兒，1983年出生）現(xiàn)在一天天大了，你也應該放開手腳，把生活的圈子擴大一些，否則總是家里—孩子—圖書室，生活太枯燥了?！钡@番勸慰顯然為時已晚，就在那一年的年底，肖華在為張藝謀洗衣服時發(fā)現(xiàn)了鞏俐寫給自己丈夫的情書，“你走了，把我的心也帶走了……我認為人要活的自在，要勇敢地去追求幸福、愛情，你應該得到幸福和愛情……我想結婚，我希望能得到答復，我期望上天賜給我幸?！覀冊谝黄鸬臅r候，你賴在我懷里的樣子可愛極了！再有幾天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我們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干不完的事，哈哈，你知道我們干不完的事是指什么嗎？”

這封信為張藝謀第一段婚姻帶來了深深的裂痕。在《紅高粱》捧回柏林電影節(jié)金熊獎大獎后，這段婚姻也走到了盡頭。“別人愛說什么讓他們說去，陳世美也罷，王八蛋也罷，我不是為別人活著?！睆埶囍\給肖華下了最后通牒—彼時他意氣風發(fā)，不僅要追求個人藝術的極致成就，更要一洗前半生如履薄冰、忍氣吞聲“活著”的窩囊，鞏俐不僅是他事業(yè)上最得力的伙伴，更是一個“成功男人”生活中該有的“那個女人”。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

張藝謀曾從導演的角度談過他對鞏俐的第一印象，雖然沒有涉及情愛視角，但欣賞之情還是油然而生，“《紅高粱》是我和她第一次合作拍電影，那時候她很年輕，又是第一次上銀幕，劇組里很有些人替她擔心。后來我漸漸發(fā)現(xiàn)，她拍電影，更多的是靠她的直覺，靠她的感情，我認為直覺是對人物和生活的直接體驗。開拍前，她固然也很認真做好案頭準備工作，鉆研劇本、體會人物，而一到拍攝現(xiàn)場，一點撥，她就憑自己的直覺表演，直覺一來，感情也隨之而生，她在《紅高粱》中的表演是成功的?！?/p>

這些話語現(xiàn)在拿出來，基本可以視作張藝謀作為導演對于自己“銀幕戀人”形象的直抒胸臆。在鞏俐之后，不論是董潔，還是如今早已如日中天的“國際章”，以及新晉謀女郎倪妮，這些女演員雖然個性不同，樣貌也各有風采，但無一例外都具備張藝謀選角所固執(zhí)己見要求的所謂“靈氣”。而這一靈氣概念的肇始，則無疑是從鞏俐而來，或多或少也都會帶有鞏俐銀幕與生活中的影子。

《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一連幾部作品的出爐為張藝謀獲得了國際級的聲譽，而作為這些電影的第一女主角，鞏俐更是成為毫不含糊的國際影后。離婚后的張藝謀醉心拍電影，將鞏俐捧得大紅大紫。鞏俐卻將這些榮譽看得很淡，只渴望早點和張藝謀結婚。1991年，《大紅燈籠高高掛》獲得了意大利第48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jié)銀獅獎，鞏俐和張藝謀受邀出席頒獎儀式。這時，鞏俐鼓起勇氣對張藝謀說：“這兒可真漂亮，要不我們留下來結婚吧?！睆埶囍\聽了，低下頭什么也沒有說。鞏俐心底嘆息一聲……她讀懂了他的心事，沒有強行“逼婚”，而是在劇組里營造著家的感覺。她希望自己的表現(xiàn)會令張藝謀感到舒心和溫暖，進而會給她一個家。長年的勞碌使張藝謀早早就有了胃病，吃不慣劇組里涼冰冰的盒飯。鞏俐見狀，買來電熱杯和米，每天給他熬一杯熱粥，將自己的心意放在杯中。

但女人，終究想在30歲前有一個自己的家，更何況是鞏俐這樣成功的漂亮女人。片場中的張藝謀藝術果敢、執(zhí)導專斷，但在電影之外的二人世界卻表現(xiàn)得優(yōu)柔寡斷，無法決斷。8年的愛情長跑依舊換不回一紙婚書，兩人的愛情逐漸出現(xiàn)冷戰(zhàn)?！稉u啊搖，搖到外婆橋》是兩人的分手之作，按照周曉楓在《宿命》一書中的披露：“張藝謀身上的弱點顯而易見，張偉平夫婦率先發(fā)現(xiàn)了張藝謀與鞏俐二人間的輕微裂痕。但他們表面安慰，實則以勁爆揭發(fā)為主，在張藝謀面前捏造種種謊言，鞏俐漸漸被說成是早就心有所屬，暗渡陳倉，描述歷歷在目的場景，且宣稱，都是親眼得見。”

張藝謀內心悲苦，表面卻表現(xiàn)出極強的自持，他依舊完成了《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的拍攝，只不過在觀眾看來，這部電影中鞏俐的形象是張藝謀所有作品中“最丑的”。張藝謀沒有問過鞏俐一句關于她的傳聞，就這樣平靜地說了分手。鞏俐身上既有柔腸百轉，又有凜冽決絕的一面，也沒有再做任何挽救。若干年后，這本《宿命》逐漸揭開了彼時的原委：2006年張藝謀的大片《滿城盡帶黃金甲》中，鞏俐把“整個拍攝和宣傳期間拒絕與張偉平夫婦見面”簽進了合同里。而當張藝謀同張偉平正式“分手”后，第一部電影《歸來》中，鞏俐更是表現(xiàn)出仗義的一面，再次出演女一號，為這部藝術片的票房保駕護航……昔日的銀幕伉儷，經(jīng)過了許多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電影中再次“團圓”也許是對彼此而言最好的結果。

“灰姑娘”

鞏俐之后，10余年間張藝謀再也沒有公開的情人或戀情，盡管每一部戲中與謀女郎的關系都會被娛樂八卦一番，但事后往往也就不了了之。在公眾視野里，張藝謀漸漸被塑造成一個完全可以沒有家庭的工作狂形象。

2012年《金陵十三釵》公映之后，作為“政協(xié)委員”的張藝謀要參加是年在北京召開的“兩會”。就在這個肯綮上，何姓女演員在個人微博爆料稱“過年回老家江蘇無錫時得知，張藝謀與無錫女子陳婷在國內生了3個孩子”，并附有陳婷近照一張。對于何某的爆料和媒體的質疑，張藝謀一直保持沉默。是年5月，《南都娛樂周刊》曝光了張藝謀和陳婷及3個子女照片。緊接著又有媒體曝出張藝謀其實有7個孩子，除了與發(fā)妻肖華所生大女兒、與陳婷所生3個孩子，張至少還與另外兩個女子生有3個孩子。對這一連串的猛料，張藝謀仍然以沉默應對。而經(jīng)過層層抽絲剝繭，種種證據(jù)都逐漸指明，何姓女演員背后的指使人正是張藝謀的合作伙伴張偉平。也是在這一時段，曾經(jīng)攪動中國影壇近20年的“二張”組合正式宣告分手。

聽不到張藝謀的回應，陳婷戶籍所在地的無錫市計生委被推到風口浪尖。5 月 10 日，計生委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他們已對張藝謀涉嫌超生一事展開調查。11 月 19 日，計生委回應新華網(wǎng)記者稱，媒體曝出張藝謀涉嫌超生一事后，無錫計生部門高度重視此事，他們千方百計聯(lián)系張藝謀和陳婷本人，并派出工作小組赴北京尋找，但始終沒有聯(lián)系到。半年時間的官方調查，一無所獲，普通百姓也跟著著急了，一場“幫計生委找張藝謀”的活動，在網(wǎng)上轟轟烈烈地掀起?！稏|方衛(wèi)報》在頭版用整個版面刊登了“尋找張藝謀”的尋人啟事！時至今日，這場風波早已因張藝謀一紙748萬的超生罰單而塵埃落定—張藝謀、陳婷違法生育事實已查明，他們生育的3個子女均未取得計生部門批準生育的證件，均屬非婚生育。

陳婷，無錫人，1981年9月30日出生，曾是無錫舞蹈團舞蹈演員，傳聞稱曾在北京電影學院就讀，是張藝謀再婚妻子。在《宿命》一書中，周曉楓寫到：“2011年拍完《金陵十三釵》，夏天，張藝謀的大兒子張壹男準備上學……”按照學齡兒童年齡推算，張、陳二人的第一個孩子應該出生在2004年前后，結識應該在2002年電影《英雄》公映前后，彼時的陳婷剛剛成年，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青翠欲滴的時候。后來，張藝謀在告知公眾為何要“超生”時稱：“一是，父親的遺愿是希望他能生個男孩傳宗接代；二是母親的傳統(tǒng)觀念里想要多子多福、兒孫滿堂；三是覺得孩子多了相互也能有個伴?！?/p>

顯然，這些理由帶有中國傳統(tǒng)男權社會鮮明的印記，女權主義者聽來并不舒服，而且這話經(jīng)不起反推，難道是為了傳宗接代而結婚嗎？這恐怕對任何一位現(xiàn)代女性而言都是侮辱。由于陳婷從進入公眾視野起，便是以張藝謀妻子的身份，我們甚至找不到她較為個性化的言語，更別提她作為舞蹈演員的作品。在《宿命》中，作者曾轉述張藝謀對太太的描述：“婷婷是個好女孩，是那種相夫教子的傳統(tǒng)類型。這么多年來，跟著他（張藝謀）不容易。不管幾點，陳婷從來不是自己先睡，都是默默地等他回來。不僅是對張藝謀本人，婷婷對張藝謀的媽媽，對末末，對家族里的親戚都非常善待，盡心盡意的。從兩人相識以來，陳婷從來沒有遠離過張藝謀的生活，但她無聲無息，小心地擦去自己的指紋。就那么被捂著、黑著，婷婷和她的父母從沒有為難過張藝謀，一般人很難做到，這讓他心生愧意。”

所以，該如何評價張藝謀的二婚呢？在初婚的背負之后，經(jīng)過了壯年時代的激情，曾經(jīng)在多部電影中反思傳統(tǒng)農耕文明下中國人婚戀關系的張藝謀，自己并沒有走出“老夫少妻”的命運循環(huán)，這似乎是中國成功男人命中注定的結局。值得一提的是，去年9月30日凌晨5點21分，陳婷在新浪微博上開設了個人賬號，在微博中感慨道：“十幾年的感情在有些人眼里竟然成了眼中釘?！背税l(fā)聲明，陳婷還曬出一張一家五口的全家福，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看起來甚是幸福。在這之后，她的個人微博便成了半官方發(fā)布張藝謀實時消息的平臺—很顯然，陳婷開微博事先得到了張藝謀的允許，但同時也不難看出，這位隱忍既久的女性在終于“扶正”個人在張藝謀生活中的地位之后，并不滿意過往媒體對她和孩子們的被動塑造，開始展現(xiàn)自己作為張藝謀妻子的積極主動的一面。今年4月的一則微博中，她登出了電影《灰姑娘》的海報，并寫了那句箴言：“Have courage and be kind.”

也許，她本人就是那個現(xiàn)實中的灰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