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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經(jīng)·卷耳》:閨思詩之祖

      2015-07-20 02:51:41山西劉毓慶賈娟娟
      名作欣賞 2015年10期
      關鍵詞:詩序后妃蒼耳

      山西 劉毓慶 賈娟娟

      經(jīng)典重讀

      《詩經(jīng)·卷耳》:閨思詩之祖

      山西 劉毓慶 賈娟娟

      關于《卷耳》的解釋,今人之誤主要有四:一是以卷耳為蒼耳,而不知漢晉人言卷耳葉如鼠耳,遠非如豬耳的蒼耳之屬,蒼耳實苓耳之誤;二是以“寘彼周行”為置頃筐于大道,而不知“寘”乃“視”之借;三是以《毛詩序》“求賢審官”之說為編造,而不知其淵源有自;四是藝術上固著于一種理解,而不知藝術的理解有其開放性。此詩思夫懷人之說,始自宋儒。朱熹為獲得此詩之確解,曾四易其說。

      《詩經(jīng)》 卷耳 閨思 懷人

      《詩經(jīng)·周南·卷耳》可以說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篇閨婦懷人之作。明戴君恩《讀風臆評》稱此詩是“古今閨思之祖”,明張元芳等《毛詩振雅》亦稱此詩是“閨情之祖”。因為寫的是婦女的幽怨之情,因此在強調男女平等、婦女解放的現(xiàn)代文化思潮中,此詩便備受人重視了。在上世紀20年代,郭沫若先生便把他所譯的《詩經(jīng)》詩篇結集,命名為《卷耳集》。這首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今天我們重讀這首詩,有必要對一些歷史問題做出澄清或解決。

      關于“采采卷耳”

      《卷耳》的第一句就是“采采卷耳”。關于“采采”,最早的解釋是“采摘不已”?!睹珎鳌氛f:“采采,事采之也?!雹倏追f達疏毛氏說:“言事采之者,言勤事采此菜也。”②陳奐解釋說:“古采、事聲同?!稜栄拧罚骸?,事也?!啤刹?,事采之也’者,言勤事采之而已也?!碧K轍云“采采,不已之辭也”,朱熹云“采采,非一采也”,其意與《毛傳》略同。這是最傳統(tǒng)的解釋。到清代考據(jù)學興起,學者們用歸納法研究《詩經(jīng)》中的語詞,發(fā)現(xiàn)了“采采”有茂盛之意。如朱彬《經(jīng)傳考證》說:“彬謂《蒹葭傳》:蒼蒼,盛也;萋萋,猶蒼蒼;采采,猶萋萋?!厄蒡觥贰刹梢路秱鳌罚骸刹?,眾多也?!遣刹梢嗝⒅?。”馬瑞辰用同樣的方法否定了《毛傳》之說,并云:“《芣苢》下句始云‘薄言采之’,不得以上言‘采采’為采取。此詩下言‘不盈頃筐’,則采取之意已見,亦不得以‘采采’為采取也?!镀]苢傳》:‘采采,非一辭也。’亦狀其盛多之貌?!雹郜F(xiàn)代學者,特別是古漢語研究者,發(fā)現(xiàn)《詩經(jīng)》中疊字多為形容詞,故申清儒之說,以為“采采”是形容卷耳茂盛之狀的,或以為是形容色彩鮮明之貌的,或以為是形容卷耳眾多的,以致20世紀出版的幾部大型詞典,如《詞源》《中文大辭典》《漢語大詞典》等,皆在“采采”詞條下刪除了“事采之也”這一義項。

      細會詩義,雖朱彬、馬瑞辰之說很有道理,但《毛傳》說似不可輕易廢棄?!对娊?jīng)》中“采采”出現(xiàn)四次,《毛傳》皆循文解義,不求一律。竹添光鴻《毛詩會箋》引俞樾說:“《卷耳傳》曰:‘采采,事采之也。’《芣苢》篇《傳》曰:‘采采,非一辭也?!凇毒矶菲靡弧隆?,于《芣苢傳》用一‘辭’字,明有虛實之分?!刹删矶q云‘參差荇菜,左右采之’也,是實事也?!刹善]苢’猶云‘蒹葭采采’也,乃重言以形況之,是虛詞也。使‘采采卷耳’非實事,則既不采取,何能盈筐?與下句不貫矣?!刹善]苢’非虛辭,則既云‘采采’,又云‘薄言采之’,與下句重復矣。故于《芣苢》曰‘非一辭’,見芣苢之眾多也。”④《說文》:“采,捋取也,從木從爪?!薄多嵵尽份d鄭玄就《卷耳傳》“采采,事采之也”答張逸云:“事謂事事一一用意之事,《芣苢》亦然,雖說異,義則同。”④后漢高誘注《淮南子·俶真訓》所引《卷耳》詩云:“《詩·周南·卷耳》篇也。言采采易得之菜,不滿易盈之器?!备哒T學《魯詩》,此直以“采采”為動作,是《魯詩》以“采采”為采摘?!段倪x·(劉孝標)辨命論》注引薛君《韓詩章句》曰“采采而不已”,是《韓詩》也以“采采”為采摘。由此可見訓此“采采”為采摘不已,漢以前無異說。又陸機《擬涉江采芙蓉》:“采采不盈掬,悠悠懷所歡?!蹦铣展Σ堋恫闪馇罚骸安刹稍n盈匊,還望空延佇。”“采采”皆為采摘不已之意。猶“行行重行行”,“行行”為行走不已用法相同。據(jù)牟庭說,“今俗語欲事采之,猶曰采采”,是此意清時尚存在于棲霞方言中。

      再看“卷耳”。今人多把它解釋為蒼耳,這實在是一個不小的誤會。《毛傳》說:“卷耳,苓耳?!薄稜栄拧め尣荨吠j懙旅鳌稜栄乓袅x》云:“《詩》卷耳是也。本草作枲耳,云一名胡枲,一名地葵,一名葹,一名常思。陶注云:一名羊負來。昔中國無此物,言從外國逐羊毛中來也。《廣雅》云:苓耳,蒼耳、施、常枲、胡枲之類耳。”⑥后來的《詩》學家根據(jù)此,便以卷耳就是今隨處可見的蒼耳。但是陸璣《詩疏》說:“卷耳,一名枲耳,一名胡枲,一名苓耳。葉青白色似胡荽,白華(花)細莖,蔓生,可煮為茹,滑而少味。四月中生子,如婦人耳中珰,今或謂之耳珰草。鄭康成謂是白胡荽,幽州人呼爵耳?!惫薄稜栄拧纷⒄f:“《廣雅》云枲耳也,亦云胡枲。江東呼為常枲?;蛟卉叨嗡剖蠖瑓采绫P?!睙o論陸璣的“蔓生”說,還是郭璞的“鼠耳”說,所指的都是蒼耳。因為今所說的蒼耳,既不是蔓生,也不像小葉“形似鼠耳”,而是像豬耳一樣的大葉,因此俗名又叫豬耳朵草,是連牛羊類也不喜食的,何況是人呢?所以日本稻生宣義《詩經(jīng)小識》云:“葉形似鼠耳,細莖白花,叢生如盤,與蒼耳全別也?!薄毒然谋静荨冯m有食蒼耳之說,但畢竟是為備荒年所用,并非日常所能食?;蛞詾槎鸥υ小厄屫Q子摘蒼耳》詩,以證蒼耳可食,但杜甫明言是為了治療風濕病,并非日常所食。因此《呂氏家塾讀詩記》引張氏說,以為此物為釀酒所用。嚴粲《詩緝》也說:“據(jù)《本草》即今蒼耳,今人曲糵中多用之?!雹叩@里還有一個問題,此物既有“胡枲”之名,陶弘景又明言“昔中國無此物”,其種子來源于國外,則應該是秦漢之后才進入中國之物,不應該出現(xiàn)于三代。故鄭樵《通志·昆蟲草木略》徹底改變舊說云:“(卷耳)即今卷菜,葉如連錢者是也。若蒼耳,但堪入藥,不可食?!雹啻苏f因少根據(jù),故遭到《詩經(jīng)》博物學者的反對。王夫之《詩經(jīng)稗疏》則說:“卷耳有枲耳、胡枲之名,必有與枲相類者。葉如鼠耳,則小而圓長,葉上有細毛,柔軟可知。今野蓛有名鼠耳者,《本草》謂之茸母。宋徽宗詩:‘茸母初生罷,禁煙乃北狩?!瘯r詩蓋南北通有之。王鴻漸《野蓛譜》謂之貓耳,禿葉青白色,與陸璣之說合。湖湘人謂之為青,清明前采之,舂以和米粉作餈,有青白瓤如枲麻,味甘,性溫,葉上有茸毛,正如鼠耳。準二《雅》及郭氏之言,必此為卷耳,而非珰草明矣。此草可和粉食,而采之頗費尋求,故云‘不盈傾筐’。若珰草,枝葉繁而隨地多有,且苦臭不中食,何事采之而患其不盈乎?”⑨王氏所說的茸母,據(jù)《本草綱目》言,其花黃如曲色,與陸璣所說的白花不同。方以智《通雅》卷四十一又說:“或《詩》所采別是一草,如芝柏、地耳之類?!雹庑焓稀墩f文系傳》又認為是菌類之物,其云:“苓,卷耳也,從艸令聲。臣鍇按:《爾雅》,苓耳,卷耳也。形似鼠耳,叢生如盤。臣鍇曰:菌屬,生朽潤木根?!彼f的可能是茯苓。牟應震《毛詩名物考》卷六則云:“卷耳,腐草所生也,狀如木耳而小,淫雨后出,俗名草耳?!?/p>

      考生物而被有卷耳之名的非一種,黃中松曾考卷耳有異名二十種,這二十種中必有同名異物現(xiàn)象存在。今知者最少有四種以上以卷耳命名的植物,陸璣所謂蔓生者是一種,郭璞所謂如鼠耳者是一種?!端螘し鹬尽吩疲骸办`龜者,神龜也……三百歲游于蕖葉之上,三千歲常游于卷耳之上?!?張華《博物志》卷四:“(龜)三千歲游于蓮葉,巢卷耳之上?!崩钍独m(xù)博物志》卷十:“舊說千歲之龜,巢于蓮葉,游于卷耳之上?!鼻挲斒峭ㄉ竦撵`物,蒼耳是連牛羊都厭棄的惡草,二者是不可能發(fā)生關系的。這則又是一種卷耳之名者。蒼耳又是一種,因蒼耳各地都有,故人便指認其為《詩》之卷耳。

      我們認為,《毛傳》《爾雅》說卷耳即苓耳,《說文》說:“苓,卷耳也。”這是三家最早的解釋,而且沒有分歧,這應當作為我們進一步研究的根據(jù)。卷耳之為蒼耳,不見于漢前記載,疑是苓耳之誤?!吧n”或書作“”,與“苓”字極相近,抄寫者訛“苓”作“”,于是便有了卷耳即蒼耳之說。陸璣之說名稱有些混亂,郭璞之說也是兩可之詞,但此二人之說最值得注意。陸所謂“似胡荽”與郭所謂“形似鼠耳”者,都當是指石竹科的卷耳,因所指種類不同,故在描述上有了區(qū)別。郭所說即《救荒本草》所說的婆婆指甲菜,朱橚《救荒本草》卷二云:“婆婆指甲菜,生田野中,作地攤科。生莖細弱,葉像女人指甲,又似初生棗葉微薄,細莖梢間結小花蒴,苗葉味甘?!迸酥讣渍缡蠖憬思捶Q作高腳鼠耳草。江蘇、浙江、安徽、江西、湖南、河南等地皆有,也稱卷耳、田野卷耳、田卷耳,越年生草本,生長于路旁及草地上。莖高約一尺許,單生或簇生,密被白色長柔毛。葉對生,呈長卵形,無柄。自春至夏開白花,嫩葉可食。陸所說則是指蔓生的一種,葉如胡荽,也是白花。

      關于“寘彼周行”

      “寘彼周行”是本篇中最難解釋的一句?!睹珎鳌纷x“寘”為“置”,又訓“周行”為“周之列位”,即周朝廷之臣,以為此句是言“思君子,官賢人,置周之列位”。漢儒及鄭玄,基本上與毛說同。朱熹則說:“寘,舍也。”舍是舍棄。訓“周行”為“大道”,以為詩言“方采卷耳,未滿頃筐,而心適念其君子,故不能復采,而寘之大道之旁也”?。毛、朱基本上代表了兩個主要的解釋傳統(tǒng)。林義光以為“寘”與“填”通,訓“久”,以為此言“心念行役之人久在岐周道上”。高亨則以“寘”為“徥”之借字,訓“行”,以為是說因思念人而行走于大道?!睹珎鳌芳兪墙?jīng)學的解釋,是為遷就經(jīng)義而對文字做出的曲解,這在后面我們還要論及,這里則不討論。影響最大的則是朱熹的解釋。根據(jù)朱熹的解釋,這是說:女主人公因為思念遠行的丈夫,無心采卷耳,把筐子丟到了路邊。問題是她是在哪里采卷耳呢?若是在田野,為什么要把筐子丟在路邊呢?日本白川靜認為放在路邊是一種巫術行為,是要招回遠行人的靈魂。?這只是一種假說,得不到證實。若依林義光、高亨的解釋,雖也能說得通,但缺少興味。

      我們認為,“寘”應當讀為“視”?!堵锅Q》“示我周行”,鄭玄箋說:“‘示’當作‘寘’。寘,置也。”《中庸》“治國其如示諸掌”,鄭注云:“‘示’讀如‘寘之河干’之‘寘’。寘,置也?!薄盾髯印ご舐浴罚骸笆局T櫽栝,三月五月。”楊倞注:“示,讀為寘?!笔菍?、示相通?!肚f子·徐無鬼》“中之質若視日”,《釋文》云:“‘示’音‘視’,司馬本作‘視’?!笨追f達《鹿鳴》疏說:“古之字以目視物、以物示人,同作‘視’字。后世而作字異,目視物為‘示’傍,見示人物作單‘示’字。由是經(jīng)傳之中‘視’與‘示’字多相雜亂?!?“視彼周行”猶《匪風》“顧瞻周道”。后兩句與前兩句構成了因果關系,即因為思念遠方的親人,不時地瞭望他回來的大路,故而影響了采摘卷耳,致使遲遲不能采滿頃筐?!盾髯印そ獗巍吩疲骸绊暱鹨诐M也,卷耳易得也,然而不可以貳周行?!彼^“貳周行”,即是指事在卷耳,心在周行,故不能滿頃筐?!耙暠酥苄小闭恰百E周行”的表現(xiàn)。若讀“寘”為“置”,訓此句為“將頃筐放置于大道旁”,則“貳周行”便不好解釋。又《大東》言“行彼周行”,《何草不黃》言“行彼周道”,此篇言“寘彼周行”,句式相同,“彼”字皆當指“周行”。若依朱熹說,“彼”當指“頃筐”,或當改此句為“寘之周行”。

      再看“周行”。由于《左傳》及《詩序》的影響(詳后),關于“周行”的解釋,一直是困擾研究者的關鍵所在?!秴问霞役幼x詩記》引朱氏說:“《詩》有三周行,此及《大東》者,皆道路之道,《鹿鳴》乃道義之道?!?呂祖謙加斷語說:“毛氏以‘周行’為‘周之列位’,自左氏以來,其傳舊矣。然以經(jīng)解經(jīng),則不若呂氏之說也。”?這顯然是從經(jīng)文出發(fā)尋找確解的。清儒則不然,他們每立一說,都要從文獻中尋找根據(jù)。因而關于“周行”的問題,他們做了大量文獻工作。如黃式三曰:“《詩·卷耳》《鹿鳴》《大東》之‘周行’,皆大道也,而詩意各異,解之者不必同?!毒矶费运鶓阎t人當置之天衢,則‘周行’是大廷中之列位?!蹲笫舷骞迥陚鳌罚骸对姟吩疲亨滴覒讶?,寘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衛(wèi)、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蹲髠鳌分圆徽_也?!堵锅Q》言嘉賓愛我,必告以大道,則‘周行’是正大之道義也?!抖Y·緇衣》:‘私惠不饋德(饋今本作歸,以饋為正),君子不自留焉?!对姟吩疲喝酥梦遥疚抑苄??!允局苄袨轲伒?,《緇衣》之言不誣也。《大東》言佻佻公子,葛屨履霜,往來道路,則‘周行’是所行之通衢也。朝廷者,仕宦之周行;德義者,倫常之周行;衢路者,往來之周行。周行不同,詩人隨義分用之。鄭君箋以三‘周行’皆周之列位,后儒駁《禮》,駁《左傳》,而嫥以為衢路,蓋泥矣?!睹珎鳌酚凇毒矶吩弧苤形弧凇堵锅Q》曰‘周,至;行,道也’,于《大東》‘佻佻’訓‘獨行貌’,則以‘周行’為衢路可知。此毛、鄭之異而當從毛者。”?這是既維護了毛說,又考慮到了宋儒的意見。但就本義考之,“周行”,乃是指各地通向周朝京城的大道,猶后世所說的官道。因是通向周京,所以叫“周行”。“行”是道路,在甲骨文中“行”像十字路口形,表示可以通向四方的道路。在《詩經(jīng)》中亦作“周道”?!洱R風》中有“魯?shù)馈保傅膭t是通向魯國都城的道路,與“周行”“周道”的構詞方式相同?!爸苄小钡钠渌饬x,如所謂“道義之道”等,則是由此意引申而來的。此篇的“周行”,用的是本義,指大道。

      關于《卷耳》篇的詩旨問題

      關于此篇詩旨,漢以前有一個基本一致的認識,這就是《詩序》所說的:“《卷耳》,后妃之志也。又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內有進賢之志,而無險诐私謁之心,朝夕思念,至于憂勤也。”?這是如今見到的關于《卷耳》的最早解釋。對此,孔穎達做了如下闡釋,他說:“作《卷耳》詩者,言后妃之志也。后妃非直憂在進賢,躬率婦道,又當輔佐君子,其志欲令君子求賢德之人,審置于官位,復知臣下出使之勤勞,欲令君子賞勞之。內有進賢人之志,唯有德是用,而無險诐不正私請用其親戚之心,又朝夕思此,欲此君子官賢人,乃至于憂思而成勤,此是后妃之志也。”?這里所強調的有四點:第一,主人公是“文王后妃”;第二,其志——即其目的在“進賢”;第三,其行為是“賞勞”賢人;第四,其表現(xiàn)是“憂思”?!对娦颉返倪@一觀點,基本上代表了漢前學者的認識。

      從這一觀點出發(fā),分裂出了兩種主要的意見。一是“勞使”說,即后妃憂臣下勤苦,而燕饗賞勞。如鄭玄《箋》:“我,我君也。臣出使功成而反,君且當設饗燕之禮,與之飲酒以勞之,我則以是不復長憂思也。”?楊簡、袁燮、嚴粲、陳奐、日本龜井昭陽等,皆從此說。二是“求賢”說,如劉敞《七經(jīng)小傳》云:“此詩言后妃警戒人君,使求賢審官之意耳?!睆埦V、豐坊、王先謙、朝鮮李瀵等,皆同此說。

      宋儒開始疑《序》,尋求新的解釋。最典型的是朱熹,他為尋找更合理的解釋,曾四易其說。如其《答劉平甫》說:“昨因聽兒輩誦詩,偶得此義,可以補橫渠說之遺,漫錄去,可于疑義簿上錄之。一章言后妃志于求賢審官,又知臣下之勤勞,故采卷耳,備酒漿,雖后妃之職,然及其有懷也,則不盈頃筐,而棄置之于周行之道矣,言其憂之切至也。三章、二章皆臣下勤勞之甚,思欲酌酒以自解之辭。凡言我者,皆臣下自我也。此則述其所憂,又見不得不汲汲于采卷耳也。四章甚言臣下之勤勞也?!保ā痘掴旨肪硭氖洞鹋斯濉穭t改“求賢審官”為“朝會諸侯”,其云:“《卷耳》詩恐是文王征伐四方、朝會諸侯時后妃所作。首章來喻得之,后三章疑承首章之意而言,欲登高望遠而從之,則仆皆病而不得往,故欲酌酒以自解其憂傷耳。大意與《草蟲》等篇相似。又《四愁詩》云:‘我所思兮在大山,欲往從之梁父艱?!喟岛洗苏露??!保ā痘掴旨肪硭氖秴问霞役幼x詩記》于末章引朱熹說則又以為是“諷其君子”之作,其云:“朱氏曰:極道勤勞嗟嘆之狀,諷其君子當厚其惠意,無窮已之辭也?!?今本《詩集傳》則曰:“后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故賦此詩,托言方采卷耳,未滿頃筐,而心適念其君子,故不能復采而寘之大道之旁也?!?又于最后注曰:“此亦后妃所自作,可以見其貞靜專一之至矣。豈當文王朝會征伐之時、羑里拘幽之日而作歟?然不可考矣?!?黃震《黃氏日鈔》又說:“王雪山去《序》言詩,至以為后妃勞媵妾之歸寧;晦庵《詩傳》以為后妃懷文王,皆以婦人不預外事也。然詩人特詠其情如此耳,豈敢預外事哉?書坊《詩傳折衷》有晦庵新說,亦從眾說,合從眾說以為后妃之志?!?從朱熹數(shù)次改易其說中也可以看出,要想獲得此詩之確解,確實是很難的。不過,自朱熹提出后妃思念文王之說后,支持并在此基礎上立說者越來越多。如俞德鄰《佩韋齋輯聞》云:“《卷耳》,夫行役于外,其室家閔其勤勞而作也?!焙维L《樵香小記》亦云:“夫采卷耳寘周行,非后妃之行。遣使臣閔勞苦,亦非后妃之事。此必大夫行役,其室家念之之詞?!贝藙t拋棄了文王、后妃而直探詩旨。近世言《詩》者,基本上是沿著此思路而來的,這就形成了今天“閨思之祖”的基本共識。

      《詩序》“求賢審官”說的來源

      就詩論詩,這確實是一篇思婦懷人之作。可是《詩序》與漢儒為什么會把它與“求賢審官”聯(lián)系起來呢?而且此一理論從《左傳》就開始了?根據(jù)是什么?對這些問題不能不回答,否則宋以后建立的新說便不牢固。

      清儒如朱鶴齡、陳啟源、范家相、馬瑞辰、陳奐、王先謙等,之所以皆不能脫《毛詩序》及漢儒窠臼,就是因為他們看到了此一理論淵源之古?!蹲髠鳌は骞迥辍吩疲骸霸娫疲骸滴覒讶耍瑢叡酥苄?。’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衛(wèi)、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倍抛ⅲ骸皩?,置也;行,列也;周,徧也。詩人嗟嘆,言我思得賢人,置之徧于列位。是后妃之志,以官人為急。”?說與《詩序》同?!痘茨献印m真訓》高誘注曰:“‘嗟我懷人,寘彼周行’,言我思古君子官賢人,置之列位也。誠古之賢人各得其行列,故曰慕遠也?!备哒T學《魯詩》,所述為《魯詩》之說,是《魯詩》說與《毛詩》家同。故王先謙說:“《左氏》引《詩》固多斷章取義,此說‘周行’與魯合,是詩本義如此。”?所謂“后妃之志”“求賢審官”等,是在《左傳》的時代,也即《詩經(jīng)》編定的時代就形成的意義,它與《左傳》所謂的“能官人”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左傳》引《詩》多斷章取義,這反映的不僅是春秋時代引《詩》解《詩》的一種風氣,同時也反映了這個時代人對《詩》的一種合法性理解,而編《詩》者(或用《詩》樂者)采取同樣的理解方式,在那個時代是完全允許的?!对娦颉分邢喈敹鄬υ娨獾慕忉?,其實都是從斷章之義出發(fā)的。明白了這一層,就不必膠著于《詩序》而說詩了,也不必責怪《詩序》曲解詩義了。

      《詩序》斷章取義,并做經(jīng)義發(fā)揮,給后人解詩以極大影響,人欲擺脫其說,而又看到其淵源之古,故不能不考慮它的存在。而朱熹“懷人”之說的合理性,又很發(fā)人深思。故不少研究者徘徊于二說之間,以求兩全。如陸次云《事文標異》曰:“陳臥子曰:《卷耳》言‘嗟我懷人’,是所懷之人明矣。毛、鄭以為賢人,拘《小序》之過也,朱子所謂委曲遷就而前合之,始舍《小序》而求之經(jīng),亦詩之大幸。但欲盡去《小序》,則太過耳?!狈都蚁唷对姙c》云“:《卷耳》之序,何以曰‘后妃之志’也?文王囚于羑里七年,后妃無日不切懷思,此遣使臣于紂所作,以勞使臣之詩也。卷耳易生之草,采之尚不盈筐,嗟我懷人,乃寘彼使人于周行之上。陟高岡,陟崔嵬,其馬玄黃而虺,仆痡而聲吁,勞苦甚矣。于其歸也,我姑以酒醴笙簧報其勞,酌彼以金罍,酌彼以兕觥,維以不永懷、不永傷乎!蓋將俟文王之歸以行其報功之志,故曰后妃之志也。末章慰勞之至如聞其聲?!?現(xiàn)在我們明白了《詩序》的性質,便可以放下文王、后妃、求賢、勞使等舊說,不必作遷就《詩序》之論了。

      詩之藝術的多重理解

      丈夫行役,妻室思念,這在《詩經(jīng)》中是一類重要的題材。這首詩的特別之處,是一入題便大見其妙,把女主人公思念丈夫的繚亂情懷活脫脫地表現(xiàn)了出來。她本是去采卷耳的,可是采了好長時間了,頃筐還采不滿,因為她心思根本不在采菜上,只是思念丈夫,頻頻抬頭來瞭望丈夫離去的大道,她相信他會從這條道路上返回來的。這與山西民歌“思念情人心思亂,餃子煮成山藥蛋”是同樣的手法。南朝有民歌:“朝發(fā)桂蘭渚,晝息桑榆下。與君同拔蒲,竟日不成把。”可謂得此真?zhèn)?。“不盈頃筐”“寘彼周行”兩句,從行為表現(xiàn)上描繪出了女主人公對丈夫的刻骨相思,即如徐光啟《詩經(jīng)六帖》所云:“采卷耳而未滿頃筐,正宜采也,而心忽念君子,便爾都無意緒。模寫人情得其神理,雖顧長康、陸采微之畫,何以加此!”?

      更妙的是,詩的首章與下面的三章大開大合,從采卷耳突然跳到了乘馬陟岡、飲酒消愁上。由于這種開合,引起了讀者的種種聯(lián)想,于是出現(xiàn)了兩種各盡其妙的理解。

      第一種認為四章皆寫思婦,首章是實寫,后三章是虛寫,幻想自己尋夫情景。如湛若水《湛甘泉文集·語錄》曰:“此詩皆托言也,首一章托言女之采卷耳而思君子,則不能采而置其筐,思之切矣,所謂發(fā)乎情也。二、三、四章托言己欲乘馬升高望君子,而山高馬病不可登,蓋婦不出閫,不直言之而托馬之病,亦詩人溫柔敦厚之意。既不可望,則酌酒自慰,而不永傷懷,歸乎正矣,所謂止乎禮義也?!?依此理解,此猶張衡《四愁詩》所云,“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從之梁父艱,側身東望涕沾翰”,“我所思兮在漢陽,欲往從之隴阪長,側身西望涕沾裳”。

      另一種則認為后三章是婦人幻想丈夫在外的情景的。如楊慎《丹鉛余錄》云:“唐人詩主情,去三百篇近;宋人詩主理,去三百篇卻遠矣。匪惟作詩也,其解詩亦然。且舉唐人閨情詩,云:‘裊裊城邊柳,青青陌上桑。提籠忘采葉,昨夜夢漁陽?!础毒矶吩娛渍轮庖病S衷唬骸L啼綠樹深,燕語雕梁晩。不省出門行,沙場知近遠。’又曰:‘漁陽千里道,近于中門限。中門踰有時,漁陽常在眼。’又云:‘夢里分明見關塞,不知何路向金微?!衷唬骸獕舨浑x江上水,人傳郎在鳳凰山?!础毒矶吩姾笳轮庖?。若如今《詩傳》解為托言,而不以為寄望之詞,則《卷耳》之詩乃不若唐人作閨情詩之正矣。若知其為思望之詞,則詩之寄興深而唐人淺矣。”?《升庵經(jīng)說》亦云:“蓋身在閨門而思在道途,若后世詩詞所謂‘計程應說到梁州’‘計程應說到常山’之意耳。曾與何仲默說及此,仲默大稱賞,以為千古之奇?!狈接駶櫋对娊?jīng)原始》云:“因采卷耳而動懷人之念,故未盈筐而寘彼周行,已有一往情深之概。下三章皆從對面著筆,歷想其勞苦之狀,強自寬而愈不能寬。末乃極意摹寫,有急管繁弦之意。后世杜甫‘今夜鄜州月’一首,脫胎于此。”?

      此詩曲盡懷人之思,故自古好評如潮。如徐光啟云:“通篇皆是托言,皆是幻想,非實事也。采物,幻想也;登高飲酒,亦幻想也。思而不遂,展轉想象,展轉起滅,遂有幾許境界,幾許事件耳!‘詩以道性情’,又曰‘詩言志’,此之謂也。此作實說,便說不通。此等詩中多有之,如《采綠》《何人斯》《載馳》之類,不一而足,可以類推。細讀《離騷》,便曉此意?!?戴君恩《讀風臆評》云:“情中之景,景中之情,宛轉關生,摹寫曲至,故是古今閨思之祖?!睆堅嫉取睹娬裱拧芬嘣疲骸按嗽娒钤谡b全篇,章章不斷;誦一章,句句不斷。虛象實境,章法甚妙。閨情之祖。”魏浣初《詩經(jīng)脈講意》云:“一室之中無端而采物,忽焉而登高,忽焉而飲酒,忽焉而馬病,忽焉而仆痡,俱意中妄成之,旋妄滅之??澙@紛紜,息之彌以繁,奪之彌以生,光景卒之,念息而嘆曰:‘云何吁矣?!梢姂讶酥甲哉?,而境之所設皆假也。安得以不思哉!所謂思之正也?!狈阶谡\《說詩章義》亦云:“此詩首章正敘懷人,二章、三章翻作排解之辭,文筆乃開??v然愈排解情思更深,寫懷人更覺沉郁頓挫矣。四章收句云何吁矣也,不言懷也,不排解,無言無語,只是吁嘆悵望,而意味更沉著矣。通篇一章深一章?!?

      ①②④⑥????〔漢〕毛亨傳,〔漢〕鄭玄箋,〔唐〕孔穎達疏:《毛詩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277頁,第277頁,第278頁,第278頁,第406頁,第277頁,第277頁,第277頁。

      ③〔清〕馬瑞辰撰,陳金生點校:《毛詩傳箋通釋》卷二,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41頁。

      ④ 〔日〕竹添光鴻:《毛詩會箋》,臺灣大通書局1921年版,第20頁。

      ⑦〔宋〕嚴粲:《詩緝》卷一,臺灣廣文書局1988年影印明嘉靖刊本。

      ⑧〔宋〕鄭樵:《通志》卷七十五,浙江古籍出版社影印,商務印書館1988年版,第866頁。

      ⑨〔清〕王夫之:《詩經(jīng)稗疏》,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4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772—773頁。

      ⑩〔明〕方以智:《方以智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252頁。

      ???〔宋〕朱熹:《詩集傳》,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年版,第3頁,第3頁,第4頁。

      ?白川靜著,杜正勝譯:《詩經(jīng)的世界》,臺灣東大圖書公司2001年版,第40頁。

      ???〔宋〕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73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346頁, 第346頁,346頁。

      ??劉毓慶等:《詩義稽考》,學苑出版社2006年版,第105頁,第105頁。

      ?〔宋〕黃震:《黃氏日抄》,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707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209頁。

      ?〔周〕左丘明傳,〔晉〕杜預注,〔唐〕孔穎達正義:《春秋左傳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962頁。

      ?〔清〕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23頁。

      ?〔清〕范家相:《詩瀋》,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8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618頁。

      ??〔明〕 徐光啟:《毛詩六帖講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第64冊,第155頁,第155頁。

      ?〔明〕楊慎:《丹鉛余錄》,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55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9—20頁。

      ?〔清〕方玉潤撰,李先耕點校:《詩經(jīng)原始》,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78頁。

      ?〔清〕方宗誠:《說詩章義》,《續(xù)修四庫全書》第73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502頁。

      作 者: 劉毓慶,山西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山西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山西省古典文學學會會長、中國詩經(jīng)學會副會長,中國屈原學會常務理事,中國辭賦學會、中國明代文學學會理事。賈娟娟,山西大學中國古代文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先秦兩漢文學。

      編 輯:張勇耀 mzxszyy@126.com

      佳作賞析

      新世紀文學十五年·詩歌卷(三) 主持人:何言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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