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方程式

藤井樹

知道《萬物理論》是一部霍金的傳記片，所以看之前還去搜了搜霍金生平，除了知道他是個享譽世界的杰出科學(xué)家之外，對他的疾病和婚姻八卦也都做了粗略了解，心想：這片子大概就是一部《戀愛中的霍金》吧。

事實上，開篇確實符合我的所有想象：意氣風(fēng)發(fā)的霍金和同學(xué)們在劍橋騎自行車、玩賽艇、和簡一見鐘情，兩人在舞會上看著滿天璀璨煙花深情接吻。哎喲，還能不能再小清新一點?。坷刹排步鹜衽男@純愛，看不出有任何特別之處。世間的愛情縱有千萬種，霍金和簡的開始，也只能算其中最通俗的一類。

可是霍金當(dāng)然不可能這么小清新，當(dāng)他在校園突然摔倒，他的人生也就此跌進了一個新的篇章。而影片此后的調(diào)性也隨之改變，越來越像一出《革命之路》。我甚至覺得，哪怕把男主角的名字換成任意一個普通人名，這故事也照樣成立。這是電影特別失敗的地方——沒有展現(xiàn)霍金對人類做出的偉大貢獻，亦沒有對他的“萬物理論”作分析——全片更像是一部《霍金背后的女人》，而非《戀愛中的霍金》。

可我卻恰恰為這樣的“意外”鼓掌，我更愿意看到，這部片描述一對平凡夫婦在漫長的婚姻生活中，彼此消磨、付出、奉獻、索取、妥協(xié)、忍受、反抗、掙扎。你看，這些詞語在任何一對夫婦身上都適用，只不過霍金夫婦遇到的困境是他的疾病，醫(yī)生宣布他最多只有兩年可以活，簡做好了與他共同面對一切的準備，兩人結(jié)婚。簡也在此后的日子里兌現(xiàn)了她的承諾，為他生子，與他相守。對于簡，霍金是飽含歉疚的，因此他始終在她面前保持著幽默和教養(yǎng)。哪怕她抱怨、憤怒，他都努力用玩笑化解。甚至他親自去說服喬納森繼續(xù)“幫助”他們，他當(dāng)然知道喬納森對簡意味著什么，可是他包容了一切，他知道這是他虧欠她的。

而簡確實如她自己所言“do my best”，她幾乎做到了不離不棄。幾十年照顧一個生活上完全無法自理的病人，哪怕這個人是世界杰出科學(xué)家，可回到家，她所面對的，還是一個全身癱瘓，吃飯拉屎都無法自理的殘疾人。更重要的是，她甘愿為他生兒育女，且連生三個。生孩子這件事自然是完全由她主導(dǎo)的，霍金的身體狀況決定了，所有一切都出于簡的個人選擇。也因此，最后兩人的分開，與其說是霍金有了新的伴侶，不如說是他們對彼此的一種成全。他希望她過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去找喬納森，毫無愧疚地跟喬納森在一起。而他也跟新來的護工相處愉快，有了新的人生樂趣。

演霍金的埃迪·雷德梅恩是個身高1米8的健康人。在影片中，他把自己扭曲起來，循序漸進地表現(xiàn)病情的加劇，從只是腿腳不便，到后來手不能動，直至最后無法進食和說話。他演得太好了，也因此被提名本屆奧斯卡最佳男演員，而《萬物理論》同時還入圍了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

有人說，因為這片就是學(xué)院最喜歡的那種中規(guī)中矩的傳記片，著眼于刻畫偉大人物的生活本相?？晌覅s在影片結(jié)尾的一連串“時光逆轉(zhuǎn)”中看到了更深的寓意：霍金提出了宇宙起源的猜想，一生探究時間的奧秘，或許便源于他對于自己人生不可逆轉(zhuǎn)的抗?fàn)帯r間的本質(zhì)是什么？可以被改寫和扭轉(zhuǎn)嗎？人在時間的維度中處于什么位置？命運又是什么？這些宏大的學(xué)術(shù)命題，不就是霍金在輪椅上窮其一生的研究課題嗎？而簡與他的故事，恰是一個愛的方程式。愛能包容一切，但愛亦會慢慢轉(zhuǎn)化，變成親情或者恩情。愛如何發(fā)生，又如何消逝?？炊@些，才算真正看懂了這部影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