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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日常、他者與“南京”想象
      ——評葛亮的長篇《朱雀》

      2015-07-13 17:30:37周蕾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北京100875
      名作欣賞 2015年11期
      關鍵詞:葛亮朱雀南京

      ⊙周蕾[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北京 100875]

      歷史、日常、他者與“南京”想象
      ——評葛亮的長篇《朱雀》

      ⊙周蕾[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北京 100875]

      《朱雀》是70后作家葛亮的長篇處女作,一部書寫南京的小說。作品如何寫出南京這座故都屢歷滄桑而沉潛不變的底色,是本文解讀的重點。簡而言之,小說從這幾個方面下足了功夫:一是以歷史之“變”凸顯生活之“?!?,將動蕩的家國歷史與家族歷史、社會環(huán)境與日常生活并置,寫出南京的“變”中之“?!保欢且搿熬滞馊恕币曇?,通過本土文化與“他者”文化的對話,使南京現出習以為“?!敝械摹爱悺?;此外,作家也有意識地將自己的“家城”想象納入已有的文學傳統(tǒng),向傳統(tǒng)致敬,同時尋求自我突圍。

      葛亮《朱雀》南京敘事

      《朱雀》①是70后作家葛亮的長篇處女作,這是一部獻給南京的小說。葛亮出生、成長于南京,盡管在成年后長居香港且最初在港臺文壇嶄露頭角,但他早期創(chuàng)作的大部分作品都與南京有著或隱或顯的關聯(lián)。按作者的說法,南京是他的“家城”,也是他寫作的重要旨歸;寫《朱雀》這樣一本書,如同償還一筆宿命的債務。也可以說,在此之前的寫作,更近似一種準備,他始終在尋找一種恰如其分的“回家”的方式。②從文學的角度看,一個寫作者真正的“回家”,莫過于憑借個人的經驗和想象,用文字重建自己的“家鄉(xiāng)”或“家城”,使其獲得廣泛的認同,從而成為標志性的審美空間。就像魯迅筆下的魯鎮(zhèn),沈從文筆下的湘西,莫言筆下的高密東北鄉(xiāng),張愛玲、王安憶筆下的上海。顯然,葛亮有這樣的野心。他曾在一次采訪中說:“我希望《朱雀》里的城,是一個完整的城。我之前也強調過,如果讓我講《朱雀》里誰是主角——城市才是,而所有人都是建筑這座城市的磚瓦?!雹圻@段話表明,他的最終目的不是要寫一個故事、一系列人物,而是想通過人物和故事來創(chuàng)建一座城。

      “金陵自古帝王州”,擔了十朝古都的聲名,無論是暫時偏安還是短促更迭,南京曾經過數次改朝換代、盛衰起落,可以說是慣看江山易主、繁華頹敗的歷史無常。即使到了近現代,這座城仍一再成為風云際會的焦點:太平天國、中華民國、日軍侵略與“南京大屠殺”。以上種種,社會的動蕩、戰(zhàn)爭的苦難以及帝都夕陽的黯然憂傷,作為歷史和文化記憶,一起滲透進城市的底子,影響并形塑著它內在的精神或性情。葛亮的長篇小說所試圖打撈的,正是南京屢歷滄桑而沉潛不變的底色。小說命名為“朱雀”,且以一枚“金朱雀”掛墜為暗線貫穿始終,一則是以“朱雀”這個與南京淵源頗深的意象隱喻物是人非、世事多變;再則也是希望南京的底色,如同那枚見證種種苦難的掛墜,倘若拭去歷史殘留的銅屑,它那對“血紅色的眼睛見了天日”,依舊生動如故。

      如何寫出一座城市的內在性情或底色?小說從幾個方面下足了功夫:一是以歷史之“變”凸顯生活之“?!?,將動蕩的家國歷史與家族歷史、社會環(huán)境與日常生活并置,寫出南京的“變”中之“?!?;二是引入“局外人”視野,通過本土文化與“他者”文化的對話,使南京現出習以為“?!敝械摹爱悺保淮送?,作家也有意識地將自己的“家城”想象納入已有的文學傳統(tǒng),向傳統(tǒng)致敬,同時尋求自我突圍。

      從敘事的整體結構來看,《朱雀》有兩條明晰的線索:一條是宏觀歷史線:集中1923—1999年這段時間,逐一點明與南京有關的社會政治事件,還原大歷史處境;一條是民間歷史線:聚焦葉氏家族三代女性復雜的情感糾葛并圍繞她們搭建起日常生活情境。社會外部的歷史動蕩,是小說著力書寫的南京之“變”:1937年8月15日“日機首次轟炸南京”、11月10日“國民政府遷往重慶”、12月12日“日軍突破南京城池防線,由城南的缺口如潮涌入”,這些日期背后是日軍侵略與慘無人道的“南京大屠殺”;1957年大鳴大放、1958年“二十一歲的一緯,成為‘周維明反黨右派小集團’最年輕的成員和中堅分子”,這些日期背后是反右運動;1966年“破四舊”、1967年“一三”事件及“一·二六”奪權、文攻武衛(wèi)“好”派與“屁”派械斗,這些日期和信息背后是“文化大革命”;1976年毛澤東逝世、為右派“摘帽”,及至1980年代、1990年代……一個個飽含豐富意味的時間點,被有意識地提煉出來作為時代背景,從中可以見出,作品試圖完整切近南京宏觀歷史的努力。

      抽象的時間坐標,標出了這座城市變動無常的家國歷史。小說的另一條線索——由葉毓芝、程憶楚和程囡貫穿搭建的,則是一段宿命糾纏的家族歷史。無疑,家族不能置于家國的動蕩之外。外在的大環(huán)境,不斷以強勢力量介入家族人物的生活或者推動改變他們的命運:葉毓芝在“南京大屠殺”的屠城慘案中受辱而死;程憶楚經歷1950—1970年代,戀人被打成右派流放東北、丈夫參與“文革”械斗留下終生殘疾;程囡,后“文革”時代出生成長,開始面對這座城市以現代或后現代名義涌來的諸多紛亂怪相。不過,在作家看來,大歷史并不能涵容南京過往的全部記憶,甚至不是南京人關注的首要問題。小說后記中,談到南京與歷史的關系,葛亮說:“南京與歷史間的相濡以沫,其實有些言不由衷。就因為這‘不由衷’,倒讓這城市沒了‘較真’的興致,無可無不可……偶然也會動情,卻是因為一些極小的事。這些事是無關于時代與變革的,隱然其中的,是人之常情?!雹芄识翝撛趧邮帤v史外殼之下的日常生活,關乎飲食男女的人情世故,作為南京底色里綿延不變的“?!鼻?、“?!睉B(tài),成為作品極盡鋪敘書寫的重點。就“?!鼻槎裕≌f借助葉家女子的愛情,集中凸顯的是這座城市骨子里的“烈”和“冷”。說到南京女人的“烈”,是有文化淵源的,時至今天,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畔,還流傳著李香君血濺桃花扇的故事。當然,南京女人的故事,未必是“個個都卯足了勁,要血濺桃花扇”;不過,“烈”作為一種文化基因和洶涌的暗潮,卻是一直蟄伏在這座城市綿延不息的血脈里。更有意思的是,小說欲寫“烈”先寫“冷”:三位葉家女子給人的第一印象,無一例外都是“冷”,一種云淡風輕、不動聲色的“冷”。葉毓芝首次出場,尚是一個幾歲的小女孩,“打扮是一團錦簇的樣子。眼神卻冷漠著,不是這年紀的小孩子通常因在生人前的驚懼,表現出的畏縮。而是,生性里的冷”;陸一緯初遇程憶楚,先看到的也是她“疏淡的眉目里頭,倒有些深沉的東西,甚至可說是冷峻”;泰勒對程囡的第一感覺,也是“她的眉目清淡,如同她的表情。但卻不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慣有的因厭倦而致的不動聲色,而是冷漠的自持”。許廷邁最初被程囡吸引,還是因為她對他“若即若離”的冷淡。如前面所述,南京曾為十朝古都,不止一次上演過“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歷史戲碼。久而久之,或許這城市和置身城中的人,再面對歷史沉浮和人生分合,就多了一分達觀和冷靜。這“冷”是寵辱不驚的曠達,也是舉手投足分寸自知的矜持。

      以“冷”打底,那“烈”便有了暗潮洶涌已久、終于噴薄而出的爆發(fā)力,哪怕是飛蛾撲火,也要將高潮推到極致。小說中南京的“烈”被具化為三代葉家女子熱烈而悲劇的愛情。葉毓芝在1936年日軍侵略南京前夕,不顧父親反對與日本青年芥川相愛,且暗度陳倉懷上“敵國”之人的孩子,面對父親斥責、情人遠走,她打定主意生下了帶著“孽緣”的程憶楚。憶楚愛著被打成右派的陸一緯,歷經四十多年分合變故,執(zhí)意生下私生女程囡,直到陸死仍不能釋懷。十八歲的程囡先后與美國間諜泰勒、頹廢青年馮雅可發(fā)生情感糾葛,懵懂放縱而不知痛苦的結局早已寫定(泰勒被抓、雅可吸毒死去)。她們不管外在家國歷史如何動蕩,也很少去理性衡量其中的是非對錯,一旦內心的情感觸發(fā)生長,便執(zhí)拗到底、全情投入。一樣熾烈的開始,一樣悲劇的收束,就像南京這座古城的歷史宿命:每一次的繁華鼎盛,都有一個頹敗蒼涼的尾聲,無從改變。如果說葉家女子的情感故事,隱喻地呈現了南京這座城市寵辱不驚的“冷”、飛蛾撲火的“烈”,以及“冷”與“烈”之下一再輪回的悲劇性;那么程云和、陳國忠母子則代表了這城市的另一種性情——遭遇命運起落仍篤定生活的“韌”性。程云和是程憶楚的養(yǎng)母,陳國忠是程云和的兒子,與憶楚雖是異父異母但情同手足自小一起長大。云和與國忠母子是葉家祖孫三代悲劇命運的見證者或陪伴者。是他們,用平和寬厚的善意收容和抱慰了葉家女子的重重苦難。也是他們,將南京的“韌”性,具化在一飯一蔬的日常生活中,使家國歷史動蕩中的家族生活得以常態(tài)、安穩(wěn)地過下去。作品多處動人的描寫都與“吃”相關,如“包粽子”、蒸“生肖九層糕”、做“松鼠魚”“素板燒”等等。1960年代的一個端午節(jié),社會的動蕩已經讓整個家庭充滿不安,憶楚的戀人被打成右派流放東北農場,云和因出身風月即將受批斗而死。在這樣的風雨飄搖之際,小說騰出筆墨,細細描寫了云和“包粽子”的一幕:為了讓孩子們吃上一頓粽子,云和精打細算,把攢了幾年的“赤小豆,花生,栗子,火腿絲,甚至還有一小包金絲蜜棗”悉數拿出,“油滋滋地響,云和就撒下蜜棗去煎。這還是老家的方法,講究。用油將蜜棗的鮮甜味給吊出來”。不厭其煩地鋪排呈現每一個瑣屑細節(jié),顯示了作家對這種日常生活“韌”性的肯定。正如張愛玲所言,這是人生安穩(wěn)的底子,有著永恒的意味。寄托南京生活“韌”性的,還有另一個人物陳國忠。他對程憶楚和程囡用情至深,終其一生都在守候照顧她們。小說里,國忠的深情寫得沉靜、細膩、綿長、從不張揚,只是默默地轉化為一支用子彈殼精心打磨的銅牛發(fā)卡、一個打掃干凈的家、兩個“紅糖芝麻餡”包子、一塊“甜得沁到心里去”的梅花糕。這些綿延在一飯一蔬里的日常細節(jié),連同一種置身無常歷史、依然持守安穩(wěn)的生活常態(tài),是作家所想象的“家城”的又一底色:南京的“韌性”。這是一種以柔克剛的生命力,無論歷史怎樣堅硬,它總能找到屈身而過的姿勢,從而繼續(xù)依然故我地生活。

      雖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葛亮說他對南京的很多深切感觸,卻是在他為求學和工作離開家鄉(xiāng)之后。定居香港,置身多元文化融合的異鄉(xiāng),因為有一段文化與空間的距離,反而看到了一些平素不曾注意的特質。⑤或許是基于這樣的緣故,在構思《朱雀》時,他選擇了“局外人”作為觀察視角。小說里,與葉家女子發(fā)生情感糾葛的人,幾乎都是外來者:葉毓芝愛的芥川,日本人;程憶楚愛的陸一緯——馬來西亞華僑,嫁的魏勝利——山東菏澤人;程囡先后愛上的泰勒——美國人,許廷邁——華裔英國人。從某種意義上說,南京作為都城興亡更替的歷史,又何嘗不是一群又一群外來者沖進來或被趕出去的歷史。這座古城隱忍而寬容地接納了形形色色的外來者,各懷抱負和野心的外來者也給這座城留下了厚重又復雜的歷史記憶。當然,小說將“外來者”設為作品中三位女性的情感對象,不僅是為了隱喻南京的歷史與“外來者”密不可分;更重要的是,作家要借助外來“他者”的眼光,重新認識和審視自己的“家城”?!熬滞馊恕币暯?,“他者”文化與本土文化的對比、對話,一方面可以凸顯本土因習焉不察而遮蔽的某些混沌之處,有效彌補“局內人”視域上的盲點;另一方面也可以相對擺脫置身其中的人榮辱與共的主觀情緒,從而更為客觀地面對一些未經辨識的問題。小說諸多的外來者中,許廷邁是作品最為倚重的旁觀視角,作為線索人物,貫穿小說始終。借助他的所見所聞所思,作家的筆觸游走在南京的大街小巷,穿梭于城市的過去和現在,以“陌生化”的方式,再現了這座城習以為“常”的狀態(tài)中那些習焉不察的“異”。

      透過許廷邁的視野,南京的“異”,首先被呈現為新舊雜糅的異質性。這是一座舊的城,三千多年的歷史沉淀下來,幾乎處處是舊時遺跡,有淵源、有來歷、有掌故,走到哪里,都仿佛是走在歷史的陰影里;這又是一座新的城,數度毀壞、數度重建,斷斷續(xù)續(xù)的殘痕被重重疊疊地粉飾而有了新樣子、新名目、新用途,“雕梁畫棟”的古跡和鱗次櫛比的高樓均是一派“簇新”。一面是象征古老文明的舊,一面是追趕現代文明的新,傳統(tǒng)與現代、歷史和當下、想象和現實、昔日的淵源和如今的樣子互相疊合并互為表里,共同搭建了南京斑駁混成的異質風貌。最明顯的是小說里那些情節(jié)所在的地理空間,幾乎都具有“新”和“舊”拼貼纏繞的多重面孔:明代皇帝朱元璋煞費苦心建的“甕城”,在日軍的炮火中變成了“斷垣亂石”,如今是消夏納涼的避暑山莊;舊時江南貢院的舉子吟詩作對、慶祝登科的魁光閣,幾經毀壞和重建,現在雕梁畫棟處處簇新,成了一個高檔茶館;夫子廟,昔日趕考書生云集的圣地,現在是游客觀光的著名景點;學校里的專家樓,曾是國民黨高官的宅?。豢丛拕〉男?,原是一個紡織廠倉庫;忠叔工作的小學食堂改自一座天主教堂;“香君客?!笔莻€旅館;“落日東升”是個酒吧;“上善若水”是新開發(fā)的樓盤。那些充滿古典氣息的淵源,描述著一個沾滿歷史塵埃的老城舊夢,那些“新得過分了”的景觀和形形色色的用途,又一再提醒人們往事早已如煙。舊夢逝去,各種名目驅動的現代或后現代新夢在這個老城的內部慢慢滋生、瘋長。就這樣,這座城被一種沒落的“舊”和急切的“新”裹挾著,在許廷邁眼里,呈現出半新半舊、亦新亦舊、既古老又現代、既“莊重”又“輕薄”的異質混成氣質。

      借助“局外人”視角的觀照,南京的“異”,還表現為“信馬由韁”的異端性。這座城雖為十朝古都,卻并不以莊重嚴肅的正統(tǒng)面孔自居;相反,倒是自古以來,就沿襲著一脈不肯循規(guī)蹈矩、不愿世故從俗的異端文化基因。這類基因,遠可上溯到六朝的流風余韻,自烏衣巷王謝子弟的名士風度以降,經歷代秦淮河落寞書生的推波助瀾,一種率性而為、逍遙自在、隨心所欲、放浪形骸、無力兼濟天下、但求獨善其身、拒絕向廟堂妥協(xié)、不肯為權勢折腰的名士做派,成為備受推崇的文人品格。因為自甘非主流、自外于朝堂紛擾,南京的文化傳統(tǒng)里,少了一些激烈拒絕的英雄,多了許多自我放逐的隱者,他們以默默的不合作的“隱忍”來守住內心信仰的底線,或避居田園、縱情山水或流連風月、沉醉詩酒。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南京性情里的“隱忍”其實有兩種表現:一種是葷素咸宜、寵辱不驚,另一種則是信馬由韁、疏狂放縱?;蛟S是由于經歷太多荒誕無道的亂世,有著過于沉重的歷史負荷,在古老的中國,隱而狂的名士做派,一直是作為一種潔身自好的高雅品格被認同和推崇。很多時候,南京底色里信馬由韁、不受約束的“名士氣”,是讓許廷邁感到困惑的,這與他中規(guī)中矩、個性較真、溫和而保守的英式文化性格極不相容。他不能理解為什么隱忍里有著那么多夸張的放縱,他也不能理解為什么古書上那些奇異怪誕的人被“寬容和驕縱”,甚至被“稱為賢者與名士”。憑著文化的差異比照,他隱約覺得,南京沒落的異端氣質里,其實潛藏著危險的核,一些頹廢而暴烈的種子正在靜靜地繁衍、生長,平時不動聲色,一旦觸發(fā),便可能是驚心動魄的“崢嶸與兇猛”。這一點,他在所接觸的程囡、馮雅可、程憶楚、李博士身上深有體會。尤其是馮雅可,這是小說著力塑造的一個最具有六朝名士遺風的南京男孩,他天資極高、狂放不羈,有著神秘的身世、迷人的藝術感覺,平日里過著純粹而耽美的生活,畫畫、演話劇、讀詩與史、做有個性的陶藝,看起來自足自在、自得其樂。然而,這個人物又不是真的快樂,他的所謂自足終究是蒼白脆弱的偽裝,既無力反抗外在的種種亂象,也不能抵御內心深處的虛無。最終,這個寄托了作家某些古典幽懷的人物,因吸毒過量而死,死前殘忍地割斷了愛貓韶韶的喉管,血流如注?!熬滞馊恕痹S廷邁眼中的南京,有時厚重,有時家常;既有不羈的“名士氣”,又有堅執(zhí)的“蘿卜氣”,矜持而隱忍、放縱且頹廢;有“簇新”的追趕時代潮流的一面,也有“沒落”的不肯隨波逐流的一面。某些“神秘而蓬勃的力量”,“謎”一樣,讓他“困惑”;謎的深處,很難說是否是其謎底,涌動著無從把握的危險,卻也“是吸引他的所在,讓人依依難舍”。當然,“他者”的存在和“他者”的眼光,并不見得一定是“沒有偏倚”的中允立場,也并不一定是來平等對話的。倘若是為了滿足“東方主義”的獵奇或占有欲,甚至是帶有侵略性的掠奪和占領(如小說設置的“芥川”和“泰勒”兩個人物),這樣的“他者”,其前理解結構必然被動機所左右,帶給本土文化的只能是深重的災難。

      按加拿大學者弗萊的說法,“詩只能從詩中產生,小說只能從小說中產生”⑥,任何一個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都不能自外于其身處的文學傳統(tǒng),葛亮的創(chuàng)作也是如此。就大的傳統(tǒng)而言,作家曾一再談到江南文脈對他的影響。在散文《江南兒女生顏色》中,他談到江南文脈的“好與豐厚”,無關廟堂,有些“非主流”,一以貫之的特點不是憂國憂民的宏大威嚴,而是關乎個人性情的“奇”與“通透”。自外于擾攘、溫潤如家常的風格通過他列舉的歸有光、沈復、袁枚等人的文字一脈相沿。⑦其實江南文脈的傳統(tǒng),可以追溯得更遠。十朝古都、魏晉風度、《世說新語》里的名士做派、東晉陶潛的田園幽懷、大謝小謝的山水詩、李唐后主的亡國詞;哪怕不是南京人,路過南京的李白、劉禹錫、杜牧,也多次盤桓逗留,寫下諸多抒傷古情思發(fā)人生感慨的傳世之作。這些,作為一種先行的文化結構和潛在的理解視野,構成了葛亮認識和書寫南京的大傳統(tǒng)。

      具體到城市寫作這個小傳統(tǒng),作家曾談到《紅樓夢》《海上花列傳》等作品對人情世故的體貼與拿捏,讓他深有感觸。⑧另外,如同很多研究者所注意到的,作家對王安憶、張愛玲、嚴歌苓等人的創(chuàng)作也熟諳于心。⑨關注普通人和日常生活,以人的命運寫城的寓言,是這一脈作家寫作的主要特質。默認于這個城市敘事傳統(tǒng),葛亮從早期的中短篇創(chuàng)作開始,就著眼于寫一座城中那些有地域文化意味的普通人,以人物的性情來表征城市的底色。在《朱雀》里,作家進一步把人物的生活場域放大,放回到一段有一定歷史長度的時空里,讓人與城經歷重大的歷史變遷,又活在彼此榮辱沉浮與共的命運里。這樣一來,寫人即是寫城,寫城也是寫人,人的故事里有城的“常”與“變”,城的故事里有人的“悲”與“歡”。人與城、城與人,互相支撐,互相見證,也互為鏡像。

      當然,傳統(tǒng)只是一些潛移默化的影響,一部成熟的作品,還要看作家如何在傳統(tǒng)中實現自我突圍。結合前面的論述,我認為,《朱雀》通過家國史與家族史的融合,歷史線、情感線與日常生活的“蒙太奇”交叉碰撞,寫出了“家城”南京的“變”中之“?!?;同時引入“他者”視角,借助線索人物許廷邁的“陌生化”眼光,形成外來視野與本土經驗的對話,以重新審視“家城”南京的“?!敝兄爱悺保@些都是值得肯定的嘗試。近些年,針對“文革”后出生的一代作家沒有歷史感、寫不出大格局的批評,不斷出現。這部作品,聚焦一座城在歷史與現實的變遷中起落的命運以及滄桑起落之下沉潛的內在性情,有開闊的文化視野、熟稔的歷史想象,也有鮮明的個人體驗,算是一位70后作家對以上批評的一次認真回應。

      想象中的“家城”,是否依然存在或能否繼續(xù)存在,是作品最后留下的問題。就像小說里寫到的,夫子廟早變成了要門票的觀光勝地,西市是古玩商城、魁光閣是高檔茶館;秦淮河“黑得發(fā)亮”,花船上“敦實粗短的中年船工”“撲”的一口痰吐向河中。這些,只是南京外在風貌的悄然變化,作家所真正擔心的還是沉潛于這座城內的底色。作品中有一個細節(jié),作為最具有南京氣質的女孩,程囡被選去拍了一個名為“上善若水”的廣告,作家寫“她站在湖畔的波光前,就是若干年前的鄰家女兒。時時可見,處處可見。然而到了現世,卻成了一個唯一”,敘述的字里行間,已然流露出“最后一個”的嘆惋。

      這最后的文化基因能否延續(xù)?小說給了一個開放的結尾:程囡懷孕了,是葉家女子和南京男孩馮雅可的血脈。不過,受孕時雅可已攜帶艾滋病毒,故事就此收束。他們的命運如何?南京的命運如何?就由讀者去思考和繼續(xù)想象吧。

      ①葛亮:《朱雀》,作家出版社2010年9月第1版,文中作品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逐一贅述。

      ②葛亮、張昭兵:《創(chuàng)作的可能》,《青春》2009年第11期。

      ③葛亮:《〈書香兩岸〉專訪:我永恒的信仰和快樂》,《書香兩岸》2011年第3期。

      ④葛亮:《〈朱雀〉后記·我們的城池》,作家出版社2010年9月第1版,第450頁。

      ⑤葛亮:《〈上海壹周〉專訪:我城與他城》,《上海壹周》2010年12月23日。

      ⑥弗萊:《批評的解剖》,轉引自葉舒憲《探索非理性的世界——原型批評的理論與方法》,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10頁。

      ⑦葛亮:《江南兒女生顏色》,《文學界·原創(chuàng)版》2013年第1期。

      ⑧葛亮:《我始終對文學懷著敬畏》,《中國藝術報》2011年4月20日,轉引自《中國新聞網》。

      ⑨王德威在《歸來未見朱雀航——葛亮的〈朱雀〉》(參見《朱雀》序言)中談到葛亮的小說與南京書寫傳統(tǒng)及王安憶等人的城市敘事的關系,作家本人發(fā)表的學術論文《日常的殼與歷史的核——論王安憶的上海書寫》《對照記——論都市書寫的鏡像式觀照》等均可見出作家對王安憶、張愛玲、嚴歌苓等人的城市敘事深諳于心。

      作者:周蕾,副教授,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2013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當代文學。

      編輯:張晴E-mail: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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