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者:姜紅偉】
【受訪人:唐元峰】
問:有人說20世紀80年代是中國大學生詩歌的黃金時代,您認同這個觀點嗎?在大學期間,您參加或者創(chuàng)辦過詩歌社團或文學社團嗎?您參與創(chuàng)辦過詩歌刊物、報紙嗎?談談你對當年詩歌活動的感受。
答:作為親身經(jīng)歷者,作為一名大學生詩人,我和廣大大學生詩歌愛好者一樣,以火熱的激情,投身到這場詩歌的汪洋中。當時我就讀于黑龍江省藝術學校編劇大專班,在我們學校,編劇班約有30人(包括代培生),在浩蕩的詩歌的浪潮強烈拍擊下,我們班有近一半的同學寫詩,并成立了黑龍江省藝術學校編劇班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詩社:《處女地》詩社,沒有確定主編,除我之外,主要參與者有李鳳臣(黑龍江省文聯(lián)《章回小說》雜志常務副總編)鮑煜學(鮑十)(《廣州文藝》雜志主編)楊英杰(新疆青少年出版社編審)劉躍利(黑龍江電視臺文藝部編審)費守疆(黑龍江省文化廳文藝處處長)等,大家并想辦法油印《處女地》文藝???,大八開,鋼板鏨刻,雙面對折,版面除刊登詩歌外,還有短文、寓言、簡論、信息等,每期印刷幾十份,除本班同學外,還送往校方各科室及在校校友,深受大家的歡迎??上У氖?,現(xiàn)在已難以找到。
我說了這些,是想說上世紀80年代,一場詩歌所帶來的社會影響力,是空前絕后的,當然,與1958年大躍進、1972年小靳莊的全民寫詩運動有所不同,前者是在文化青年中間自發(fā)興起,后者是官方號召全民參與,兩者的共同點是,都有其深刻的社會原因與歷史淵源。而大學生作為文化青年集中階層,自然是上世紀80年代這場詩歌運動的參與者與急先鋒,我不知道具體有多少在校大學生投身到這場詩潮當中,我所能確定的是,我所在的學校的“文藝青年”,絕大多數(shù)都參與進來了。
著重想說的是,《飛天》“大學生詩苑”專欄的推出,更是為當時在校大學生開辟了一塊專屬的園地,她不但開放著全國各大院校詩人多姿多彩的情愫,也凝聚著80年代大學生如火的熱望!那也是一塊詩歌的高地,哪怕是一面小小的旗幟,都會引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歡呼!也許,那時的大學生詩歌尤顯稚嫩、單純,缺少當下的厚重、凝練,但也唯獨如此,更顯得足彌珍貴。我們說20世紀80年代是中國大學生詩歌的黃金時代,不但是指在校大學生的參與,更指其純凈的心靈,火熱的情懷,毫無功利的向往。所以,我同意這種說法。
問:請你簡要介紹一下你20世紀80年代大學期間詩歌創(chuàng)作、發(fā)表、獲獎及其他情況。
答:事實上,我在1977年就在《甘肅日報》《甘肅文藝》(《飛天》前身)相繼發(fā)表過長詩、組詩等,當時我在甘肅參軍,曾因為愛好寫作,參加了當時甘肅人民出版社組織的詩歌創(chuàng)作學習班,在武威參加詩歌筆會,為《毛主席旗幟飄萬代》詩集撰稿,1978年,我從部隊復原回到黑龍江巴彥縣,同年參加了黑龍江省藝術學校編劇專業(yè)在全省的招生考試,有幸考入,雖然學的是編劇,但仍然愛好詩歌,課余之時,常常寫詩,這期間,我的詩作相繼在哈爾濱《詩林》、長春《青年詩人》、遼寧《鴨綠江》四川《青年作家》、云南《滇池》、河南《奔流》、《星星》詩刊、《人民文學》發(fā)表過,其中,我在《星星》詩刊發(fā)表的詩歌《從世紀的邊緣向這里眺望》,被評為“新星獎”獲獎金40多元,這在當時,已遠遠超過一名普通員工的一個月工資,我們同窗小吃一頓后,我又用余款在南崗新華書店預定了一套向往已久的《莎士比亞全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當時各個詩歌雜志也都青睞在校大學生的作品,《青年詩人》雜志從創(chuàng)刊第一期起,連續(xù)三期發(fā)表我的詩歌,我至今記得何鷹老師對我詩歌的點評,誠懇而精到。
問:當年,您創(chuàng)作的那首《暴風雪在遠方歌唱》曾經(jīng)很受讀者歡迎,能否談談這首詩創(chuàng)作、發(fā)表的過程?當年經(jīng)常舉辦詩歌朗誦會,給您留下最深印象的詩會是哪次?
答:詩作《暴風雪在遠方歌唱》,創(chuàng)作于1983年11月,時值冬季,快要放假,在一個雪晴之夜,從朋友處飲酒歸校,已沒有了公交車,我和另一個同學,乘著酒興,從南崗亞細亞電影院附近,一直走到和興路,一路安靜祥和,幾乎沒有車輛,在明媚的月光下,我們的踩雪聲響徹整個西大直街,許多年后,我的這個同學,在美麗的西子湖畔一家富有盛名的餐廳,擺下一盤鴨舌款待遠去的我,他已是編劇大佬,談及此事,興致油然!正是那個雪夜,我輾轉(zhuǎn)難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寫下了如下的詩句:
我聽見了,暴風雪/在遠方歌唱/沉悶的音流,低回著/斗牛士的瘋狂/不要怕,親愛的/你——聽到過巴松嗎?/請把肩,靠近我的臂膀!///我們是無數(shù)座路碑/送來的,心/總不能/叫路失望。//身后長長的足跡,/刪卻了退卻與遲疑,/白銀似的冰峰,/已牢牢鏈住,/青春火熱的向往!///少一點浮歡吧,/多一些悲壯,/這,也許是最后的風鈴草,/搖過之后,/便是一片“勿忘我”的蔚藍,/滿天開放!
這首詩,首先在哈師大、黑大等詩友中抄閱,后來發(fā)表在《飛天》1984年第五期上的“大學生詩苑”專欄。也許是因為詩歌中所蘊涵的激越與火熱,以及詩中所流露出的淡淡的愛情的悲壯,許多在校詩人都非常喜歡,再后來,在哈爾濱市文聯(lián)組織的一次詩歌朗誦會上,我受大家的攛掇,代表校園詩人,上臺朗誦了這首詩。
我記得詩歌朗誦會是在一艘客輪上舉行的,1983年的夏天,這艘客輪緩慢地行使在松花江上,江畔紅旗招展,整個城市像過節(jié)一樣,夏日的陽光灑在寬闊的甲板上,哈爾濱的詩人們意氣風發(fā)地朗誦著自己的作品,整個松花江籠罩在一片濃濃的詩意中,美麗著,愜意著。毫不否認,那是一次令人難忘的詩會,我和我的小伙伴們(王雪瑩楊川慶吳曉東潘洗塵楊錦宋亞萍王鑫彪桂煜等)當記憶猶新。
問:當你回顧上世紀八十年代那崢嶸歲月,你最大的收獲是什么?最美好的記憶是什么?時隔多年,大家都很關心你的近況,能請你談一談嗎?
答:上世紀80年代的大學生詩歌運動,可謂波瀾壯闊,來勢兇猛,因為那是一個激情燃燒的年代,很多在校大學生都是多年沉淀于社會底層的文化青年,當他們走進大學校門,勃勃的雄心與宏偉的抱負,化作了詩情噴薄而出,而為詩!
我不能說當時的詩歌的價值幾何,我能說的是,詩歌,永遠是時代的代言,詩人與作品,都不可避免地深深烙下這個時代的烙印。在那激情煥發(fā)的時代,我們都被詩歌攆得喘不過氣來,我們所遭遇的詩歌,顯得那樣潔凈而純粹,我們在詩歌里發(fā)現(xiàn)了自己,而由此洞見詩歌如一根猩紅色的絲線,穿起來一顆顆年輕、逸動而敏感的心靈,我們在時代的熒屏上,十分清晰地照見了自己,并由此確定下來我們以后生活的意義,這,也許就是我投身于上世紀80年代中國大學生詩歌運動中最大的收獲吧!
時隔多年,待重提舊事時,我們都以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但我們即使皓首之年,也不可能忘卻那一段崢嶸歲月,所幸的是,據(jù)我所知,當年那些提筆作詩的蔥蘢少年,他們絕大多數(shù)都從事著與文學文藝有關的行當,文學的熏陶,詩歌的培植,使他們的心的航向,沒有偏離正直與善良,這是足以令人充滿敬意的!
我本人也一樣,大學畢業(yè)后,就分配到大慶工作,先是在大慶歌舞團當編劇,后到大慶油田《石油文化報》任編輯,再后來就到大慶油田作家協(xié)會工作,一直沒有離開文學,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因為工作的需要,詩已很少寫了,而歌詞則寫的越來越多了。出版了幾部詩文集,也一本正經(jīng)地獲得過幾個國家級金獎,2004年加入了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2009年加入了中國作家協(xié)會,2010年被選為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全委會委員。
今天,當我們回首上世紀80年代中國大學生詩歌運動,如同回望高峰,我的心充盈著喜悅與激奮,那是一個值得工筆精心描畫的時代,它給了我們以生活的活力與動力,其所呈現(xiàn)出來的人生意義,將一次次地在我們生命中凸顯出來!
詩歌不朽,詩心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