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達爾 紅土悲喜劇

弈桑

過去10年，拉斐爾·納達爾的名字已經(jīng)和羅蘭·加洛斯緊緊捆綁在一起，不管人們喜歡不喜歡，納達爾就是象征紅土最高榮譽的火槍手杯另外一個名字。十年九冠，歷史上從來沒有哪位選手在同一項大滿貫賽事上取得過如此具有統(tǒng)治力的成就。十年間的悲與喜，對外人而言，或許只是在閱讀一個王朝的興衰史，而對于納達爾，法網(wǎng)十年濃縮的卻是全部青春年華。十年之前，還沒有多少人認識這位初出茅廬的西班牙小蠻牛，十年之后，在他身后的卻是一個難以復制的紅土帝國。2015年，當他連續(xù)第十一年，卻是第一次以零冠軍的熱身成績邁入羅蘭·加洛斯的中央球場，這個有史以來最漫長的紅土王朝已經(jīng)風雨飄搖，人們都在關注這一次他能否力挽狂瀾，成為史上第一位在同一個大滿貫奪冠次數(shù)上雙的男選手？

納達爾，這位雙子座的西班牙男人注定為羅蘭·加洛斯的紅土而生。十年間，他已經(jīng)習慣了在菲利普·夏蒂埃球場度過自己的每一個生日。這是一種巧合，更像是上天一個善意的安排，這里也見證了他從男孩到男人的蛻變?；仡櫦{達爾十年法網(wǎng)征程，就像是一部跌宕起伏的季播劇，可以界限清晰地一分為三。其中，2009年無疑是一個分水嶺，除了是他唯一沒有奪冠的年份外，跨過了這一年，他在法網(wǎng)的主要對手也從費德勒變成了德約科維奇，這也恰好是他整個職業(yè)生涯的折射。

2005賽季，納達爾橫空出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了從新人王到紅土之王的蛻變。這一年盡管是首次參加法網(wǎng)，但隨著他連續(xù)在決賽中擊敗紅土巨星科里亞，將蒙特卡洛和羅馬兩項最重要的熱身賽冠軍攬入懷中，在來到羅蘭·加洛斯時，他儼然晉升為奪冠熱門。法網(wǎng)半決賽，他擊敗了如日中天的費德勒，這是兩人在大滿貫的首次交鋒，也開啟了他們在法網(wǎng)甚至網(wǎng)壇長達十年的恩恩怨怨。決賽中，他又擊敗了大黑馬普爾塔，順風順水地首次捧起火槍手杯。

隨后的2006到2008賽季，納達爾實現(xiàn)了在法網(wǎng)的四連冠，把以冷門著稱的法網(wǎng)徹底變成了最無懸念的大滿貫。這三年，他在決賽中擊敗的對手都是同一個人──費德勒。盡管排名一直被費德勒壓制，但是納達爾紅土王朝的建立卻完全是踩在費德勒這座大山上完成的，為他最終在2008年反攻費德勒的溫網(wǎng)后花園奠定了穩(wěn)固的后防線。

十年九冠，唯一的例外就發(fā)生在2009年。這一年對于納達爾來說可謂大起大落。年初的澳網(wǎng)，他在決賽中苦戰(zhàn)五盤擊敗老對手費德勒，第一次捧起硬地大滿貫的冠軍杯。然而，第一次以世界第一身份來到羅蘭·加洛斯，納達爾計劃在本屆比賽超越瑞典人比約·博格，成為史上首位法網(wǎng)五連冠的選手，卻在第四輪意外敗給了博格的同胞、排名只有25位的索德林。索德林高舉高打的蠻橫打法讓飽受膝傷困擾的納達爾苦不堪言。法國《隊報》稱這場失利為“宇宙大爆炸”，西班牙本土的《馬卡報》也絲毫沒有給老鄉(xiāng)留面子，報道說：“索德林更像是世界第一，而納達爾像是球場上的菜鳥”。索德林憑借此役一戰(zhàn)成名，躋身一流好手行列。不過若干年后，人們談起索德林，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的巴黎大師賽冠軍，也不是他背靠背的法網(wǎng)亞軍，而是憑借“十年間唯一在法網(wǎng)擊敗納達爾的選手”永載史冊。

納達爾這一年在法網(wǎng)的遭遇還不僅于此，作為羅蘭·加洛斯當之無愧的主角，在同索德林的比賽中，巴黎的觀眾卻幾乎一邊倒地支持對手，這讓納達爾十分尷尬。賽后，納達爾的叔叔托尼更是火上澆油，在接受采訪時稱巴黎觀眾這種行為太過“愚蠢”，這讓法國媒體頗為不滿?！疤鞌场奔{達爾提前出局，成全了費德勒完成生涯全滿貫。這一年，納達爾遭遇了職業(yè)生涯第一次重大的傷病，隨后宣布因膝傷退出溫網(wǎng)衛(wèi)冕戰(zhàn)。盡管在美網(wǎng)前勉強復出，但剩余比賽的表現(xiàn)都乏善可陳，這一切可以視作法網(wǎng)輸球的連鎖反應。

納達爾在法網(wǎng)輸球后的一席話現(xiàn)在回顧起來也別有深意：“在法網(wǎng)輸?shù)舯荣惒皇鞘裁幢瘎?，失利不會自然地讓人成長，但它會讓人意識到我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多不容易。我必須平靜地接受失敗，就像我接受勝利一樣。誰也不可能永遠贏，但可以從輸?shù)舻谋荣愔袑W到更多。”那個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讀出這看似平靜的背后掩藏著怎樣一顆隱忍之心，近在咫尺的紀錄從手中溜走，換了別人，可能一蹶不振，但他是納達爾，這個名字一出口就代表了異于常人。

經(jīng)歷了上賽季的高開低走，納達爾在2010賽季卷土重來。這一年的羅蘭·加洛斯注定上演王者歸來。決賽前他沒有遇到任何排名在前20的選手，所有的重要對手都在赴約的途中紛紛倒下，只留下了去年的仇人索德林在決賽中等待著。納達爾直落三盤取勝，同一個地方，面對同一個對手，這種復仇方式完美得無懈可擊。“他讓我想起了一切苦難，而我今天戰(zhàn)勝了苦難”，納達爾在賽后如是說道。自己系上的心結(jié)，最終還是靠自己去解開，經(jīng)歷并戰(zhàn)勝了苦難，這讓他更加強大，一年前沒能打破比約·博格的紀錄，一年后重新?lián)P帆起航，開啟又一個五年約定。

經(jīng)歷了2009的滑鐵盧和2010的收復山河，2011賽季納達爾面對的是另一番境遇。這一年，他在馬德里和羅馬兩項紅土大師賽的決賽中，被風頭正勁的德約科維奇實現(xiàn)雙殺。這讓他在賠率榜上被對手超越，第一次不是以頭號熱門奔赴法網(wǎng)。比賽中一路的狀態(tài)跌跌撞撞，首輪苦戰(zhàn)五盤才涉險過關。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納達爾決賽中等來的不是風頭無兩的德約科維奇，而是在半決賽中意外終結(jié)德約41連勝的費德勒。最終，他賜給這位老冤家法網(wǎng)第五敗，通過這場勝利，也追平了比約·博格的法網(wǎng)六冠紀錄?；蛟S正因為賽前不被看好，納達爾才對這個冠軍備感珍惜，賽后他說道：“我并不是史上最出色的網(wǎng)球選手，但我覺得躋身最佳行列。這就夠了。我很慶幸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

該來的終究會來到。在2011賽季幸運躲過了與德約科維奇正面交鋒后，2012至2014連續(xù)三個賽季，羅蘭·加洛斯都上演了象征男子網(wǎng)壇最高水準的“德納決”。盡管過程迥異，但笑到最后的都是納達爾。2012年，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水打亂了德約科維奇在第三盤反撲的氣焰，讓他首次在法網(wǎng)決賽飲恨收場。2013年半決賽的長盤決勝，更是被評論界一致推選為十年法網(wǎng)最佳比賽。德約科維奇在決勝盤一個充滿爭議的觸網(wǎng)擊球被罰分，直接改變了焦灼的戰(zhàn)局。

來到2014年，納達爾在前半程依舊掙扎，直到和穆雷的半決賽才找回手感。決賽面對德約科維奇又是先丟一盤。然而，領先的塞爾維亞人變得不會打球。紅土底蘊更深的納達爾再也沒給對手機會，連扳三盤取勝。本該在2009年就實現(xiàn)的五連冠美夢，終于在2014年完成。雖然來得晚了一些，但因為五年中嘗遍了各種滋味，又顯得分外甜美。這個冠軍也讓他的大滿貫數(shù)追平桑普拉斯，并列公開賽時代第二位。頒獎禮上，聽到國歌響起，納達爾流下了熱淚，十年九冠，這眼淚中的酸甜苦辣也許只有自己才能品嘗出來?，F(xiàn)場記者將羅蘭·加洛斯改成了“納達爾·加洛斯”，這兩個名字已經(jīng)渾然一體。

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如果說在前幾年面對費德勒時，納達爾一直在打造自己的紅土帝國，那么十年中的后半程要面對的是對他的王朝垂涎欲滴，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取而代之的德約科維奇。如果說納達爾在球風上對費德勒有所克制，那么德約科維奇無疑能夠給他制造更多的麻煩。這從三人的“連環(huán)套”中便可窺見一斑。納達爾是戰(zhàn)勝費德勒次數(shù)最多的人，德約科維奇則是戰(zhàn)勝納達爾次數(shù)最多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面對更難對付的對手，盡管一路跌跌撞撞，他依然捍衛(wèi)了自己法網(wǎng)霸主的尊嚴。納達爾的偉大在5年前就已經(jīng)被證明，現(xiàn)在他儼然成就了一段前無古人，后也難有來者的傳奇。

納達爾在2014年法網(wǎng)奪冠后說：“在羅蘭加洛斯贏球，永遠是激動人心的。隨著年紀增長，我不可能永遠贏球，但我知道在這里做到的事情有多么困難，也會享受這個時刻?！笔堑?，他不可能永遠是這里的冠軍，或許是今年，或許是未來的某一年，火槍手杯上會刻上新的名字。但此刻，人們仰望著一個時代的背影，只有懷念，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