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吉拉
在飛往墨西哥的飛機上坐下來后,我發(fā)現(xiàn)旁邊居然是一個虎面花臂男。我仔細看了看他的文身,沒有中國的文身師做得精致,不過,他的文身因為有黝黑膚色和強壯手臂的襯托而顯得霸氣無比。
“喜歡我的文身嗎?”發(fā)現(xiàn)我一直在看他的手臂,他居然主動開口了。
我其實是很少跟金屬大漢模樣的人說話的,此時難免有點緊張,想不出什么有技術含量的形容詞,只好說:“你的文身很漂亮?!?/p>
當然,“beautiful”這個詞在他看來已是足夠的贊美了。他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己的文身史,說年輕的時候被一個姑娘傷了心,于是在腳踝處文了她名字的第一個字母,因為文在腳踝處是最痛的。第一個文身的確讓他痛不欲生,但文完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對這種疼痛上癮了。每次被壓力折磨或者受到傷害的時候,他都會想念這種疼痛,于是開始在身體其它各處文身,從小面積到大面積。據(jù)說,現(xiàn)在他的身上除了胸口之外,其它部位都快被文滿了。他很憂傷地說不知道等胸口也被文滿之后,以后的人生該怎么辦。
見這個金屬大漢模樣的人喋喋不休,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只好說:“或許等你把最后一塊皮膚也文完,就再也不會有令你不開心的事情了?!?/p>
他沉默了十秒。在我以為自己觸犯了什么不該說的禁忌之后,他忽然抓起我的手吻了一下,用西班牙語說了一句“謝謝”,眼神干凈得像個小孩子。
“你是第一個對我這樣說的人?!彼f,“我多么愿意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p>
在后來的旅途中,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他說他叫Ken,來自墨西哥城,曾經是一個拳擊手,做煩了就跑到美國念書。他教了我?guī)拙涑S玫奈靼嘌勒Z,一句一句教得很認真,結果我沒心沒肺地開玩笑說:“我是個沒有語言天賦的人,我猜我一下飛機會把它們全部忘光?!?/p>
他皺了皺眉頭,說:“不管怎樣,總要記住這句‘Te Amo,萬一某天有個英俊的墨西哥小伙子對你說這句話,你才沒有錯過的可能嘛。”
我暗暗嘆了口氣,墨西哥人果然是一個會談戀愛的種族。
(摘自《海岸以東·紐約》龍門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