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之后做點啥

老宋

我們住宅附近的那個“水閘”上，有個8歲的小孩落水淹死了。那個“水閘”我是很熟悉的，說是“水閘”，其實就像一幢橫跨河面的二層小樓，上層是機房以及有關人員的臨時住房，“有關人員”大概是管理“水閘”的，下層就是一個連接東西兩岸的通道，可供行人來往，起著一座便橋的作用。通道南邊有鐵欄桿作為安全設施，通道北邊的水泥墩上卻有兩個缺口，那個8歲的小孩大概是從其中一個缺口不慎落水的。

前些日子的一個傍晚，散步到那個“水閘”，想從那個通道走到河對岸去，卻發(fā)現(xiàn)通道的鐵門緊閉，門上寫著“嚴禁出入”四個朱紅大字。繞道走到對岸，通道那一端的鐵門也緊閉著，門上貼著兩張不同的都市類小報，說的正是8歲小孩落水遇難的事。報道中還寫到小孩落水之后曾隨河水漂流近千米，先后有幾位男士奮不顧身地跳下水去搶救，其中有一位還是正在載客的的士司機。

此事說小也小說大也大。說小，因為導致此事的僅是通道北邊水泥墩上的一個缺口;說大，因為人命關天。城管是一種需要未雨綢繆而又必須不嫌其煩的工作。所謂“未雨綢繆”，是他們要事先能夠想到可能導致不幸與悲劇的種種隱患并及時予以消除;所謂“不嫌其煩”，是他們面對的，幾乎都事關百姓的衣食住行，相當瑣碎，相當具體：假如他們事先想到那個“水閘”，或那幢橫跨河面的小樓通道上的不安全因素，為北面水泥墩上的那個缺口增加安全設置，或者干脆堵了那兩個缺口，恐怕不會有這種悲劇發(fā)生。

我這樣說，會有“事后諸葛亮”之嫌，因為這都是“事先”應當想到的事。因此，我更想說說“事后”，在令人痛心的事故發(fā)生之后該如何應對。借那個叫作“亡羊補牢”的成語說事，就是“亡羊”之后，他們應該做些什么？

“亡羊補牢”，這是一種選項，能杜絕“不幸”再次發(fā)生。吸取“亡羊”的教訓，找出“亡羊”的原因，彌補此“牢”的疏漏，也算沒有白付了“亡羊”的代價。所以，歷來就有“亡羊補牢，未為晚也”之說。

“亡羊廢牢”，也是一種選項。因為“牢”會“亡羊”，索性就把這“牢”給廢了，這與“因噎廢食”沒有多大的區(qū)別。要是很久很久之后的哪一天，有人想起再用此“牢”圈“羊”，豈不又有可能重受“亡羊”之痛？

那個橫跨河面的“水閘”通道，在8歲小孩落水遇難的不幸事件發(fā)生之后，關閉了兩端的鐵門“嚴禁出入”，那通道北面水泥墩上的缺口卻依然如故，紋絲不動。他們選擇的，顯然不是“亡羊補牢”而是“亡羊廢牢”?！巴鲅驈U牢”來得更為簡單快捷，不需自己動手去做，只需發(fā)號施令，體現(xiàn)著某種權力——“廢”是誰都有權決定的嗎？

其實，不僅是城管，無論高層還是基層，無論是黨務還是行政，對于任何可能出現(xiàn)的負責因素，都需有事先的預測、事中的防范、事后的彌補，“亡羊補牢”正是事后彌補的題中應有之義。但如今有些人——也不僅是從事“城管”工作的人——似乎只學會了“嚴禁”二字，以及與此相關的“堵塞”與“關閉”。我們幾乎到處可見“此處嚴禁××，否則后果自負”之類的告示或警語，連便民利民的“早市”與“夜市”也每年都會有一段時間或是因為“影響環(huán)境”或是因為“有礙交通”而遭遇“嚴禁”，卻很少考慮如何著手去解決這種特殊的“環(huán)境”與“交通”問題。不知道是否有人覺得宣布“嚴禁”特別爽氣，“嚴禁”別人格外爽蕩？不知道是否有人認為，只要有了“嚴禁”，就已盡到了自己的責任？

以上所說，并非全是那天散步看到那個通道兩邊的鐵門緊閉，看到鐵門上的“嚴禁通行”以及貼著載有8歲小孩落水遇難報道的小報時所想到的。我那時只是心里“格頓”一下，略有感觸而已。在“格頓”一下之后，很快看到，在一座精致的小木屋門口，有幾位年輕的保安正在聚精會神地撥弄著智能手機。于是突然想起，當離他們不過幾米遠的河邊有個8歲小孩落水之時，他們在干什么，是否也正在撥弄著手中的智能手機？那個精致小木屋上貼著“××河公園管理處”的宣傳品，他們的職責該是保護這個“××河公園”而不只是保護那幢小木屋的安全吧？！他們本是最有條件也最有義務在第一時間跳下水去搶救這個8歲小孩的，但在見義勇為的男士中，有正在載客的的士司機，卻沒有他們的影子。

我想，此中似乎也有需要“亡羊補牢”的東西，這個缺口，不在水泥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