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謎

佘遠(yuǎn)香

清朝光緒年間，寶慶府有一個叫趙江的漢子，生得膀大腰圓，孔武有力。一天清早，趙江外出辦事，途中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倒在路邊，趙江就走上前詢問。年輕人告訴趙江，自己姓柳，是個讀書人，因為家中有一件祖?zhèn)鞯膶毼铮灰换飶姳I知道了，半夜前來搶劫，家人已全被殺害，自己帶著寶物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

趙江見這個姓柳的年輕人皮白肉細(xì)，確實像一個書生，當(dāng)下暗暗打起了主意，試探著說：“那你現(xiàn)在有何打算？”柳生長嘆一聲道：“家中房屋已被歹人付之一炬，我準(zhǔn)備去投奔外省的一個親戚，可是出門倉促，沒帶銀兩，現(xiàn)在真是走投無路，寸步難行了?！?/p>

趙江聽罷忙道：“我家離此不遠(yuǎn)，若不嫌棄，你先到我家中養(yǎng)好傷，再上路不遲。”柳生聽了，打量了趙江一眼，點頭道：“那就叨擾大哥了。”

趙江將柳生帶到家中，請來郎中為他醫(yī)治。柳生對趙江感激地說道：“大哥，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等日后風(fēng)平浪靜，我定會奉寄一百兩銀子到府上以表謝意?！?/p>

趙江搖頭道：“我豈能圖你的錢財？你真要謝我，就將那件寶物拿出來，讓我開開眼界吧?！?/p>

柳生道：“這有何不可？”說著伸手向懷內(nèi)一掏，拿出一只三寸來高的金色的水晶杯。

趙江將杯子接過來，細(xì)細(xì)地打量了一番，只見杯子晶瑩剔透，光彩奪目。他平時略懂得一些玉器寶石，不由得暗暗懷疑：這只水晶杯雖然名貴，但也算不得什么絕世奇珍，何以強盜會為了一只杯子殺人全家呢？

柳生似乎看出了趙江的心思，說道：“大哥，這只杯子的價值不在水晶本身，它另有奇妙之處。”說完，柳生讓趙江取來一壺酒，往水晶杯中斟滿酒，就在這時，奇異的景象出現(xiàn)了，只見剛才還空空如也的杯底上，出現(xiàn)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金龍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似乎在杯底緩緩地游動。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金龍又變得模糊起來，最后漸漸不見了。

趙江看呆了，過了半天才興奮地說：“金龍來無蹤去無影，實在太神奇了！”

柳生點頭道：“此杯又名祥龍杯，傳說擁有它后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p>

趙江拿著水晶杯戀戀不舍，他想了想，對柳生道：“水晶杯你帶在身上很不方便，不如我替你保管，等你離開時再原物歸還?！绷犃?，不假思索地點點頭，說：“那就有勞大哥了?！庇谑牵w江忙將水晶杯拿進(jìn)內(nèi)室。

第二天，趙江叫妻子孫氏好生服侍好柳生，自己悄悄拿著水晶杯來到城中一家玉器行，要工匠趕緊打造出一只同樣的杯子。幾天后，仿制的水晶杯打造好了，趙江細(xì)細(xì)比較，兩只水晶杯看起來一模一樣，難以分辨。這時，柳生的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向趙江辭行。趙江從內(nèi)室拿出那只仿造的水晶杯，準(zhǔn)備還給柳生。

孫氏見了，勸丈夫道：“這樣不妥。既是替人保管，又怎能起貪心呢？”趙江冷笑道：“當(dāng)初若不是看在寶物的分上，我豈會平白無故地去救他？”

說完，趙江不顧妻子勸阻，把仿制的水晶杯交給了柳生。柳生接過水晶杯掃了一眼，沒有發(fā)現(xiàn)破綻，面色如常地將杯子放入懷中，趙江這才放下心來。

柳生離開后，趙江趕緊收拾家當(dāng)，舉家遷回了老家烏山縣，這是為了避免柳生發(fā)現(xiàn)杯子被調(diào)換，回頭來尋麻煩。

趙江回到老家后不久，中秋佳節(jié)到了，晚上孫氏準(zhǔn)備了酒菜，趙江興致勃勃地拿出水晶杯，斟上酒，想等待那奇異的一幕重現(xiàn)?？墒沁^了許久，杯底依然空無一物，金龍始終不見蹤影。趙江心中一沉，猛然醒悟過來，對孫氏道：“莫非這本就是一只普通的水晶杯？姓柳的猜到我會調(diào)換他的杯子，所以故意在杯上做了手腳來欺騙我?！?/p>

孫氏聽后，疑惑地說道：“那柳生為何要用一只水晶杯來騙取另一只水晶杯？這樣做他得到了什么好處呢？”

趙江郁悶地道：“這我還沒想明白……”

于是，趙江每天無事時，就拿著水晶杯反復(fù)觀看琢磨：為何那天倒入酒后，杯中會出現(xiàn)一條金龍，難道這杯子有什么機關(guān)？終于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水晶杯的底部有些異樣，仔細(xì)一看，杯底有一道極細(xì)的裂縫，莫非這杯子的底座是可以取下的？趙江試著旋轉(zhuǎn)了一下，杯身與底座果然分離了。趙江思索了很久，終于明白了杯中出現(xiàn)金龍的奧秘，自己果真被柳生戲耍了！趙江氣得破口大罵，可是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端詳著手中的水晶杯，臉色由陰轉(zhuǎn)晴，浮現(xiàn)出一抹陰險的笑容。

第二天，趙江來到前街的王記當(dāng)鋪，從懷中拿出水晶杯放到柜臺上，高聲道：“掌柜的，典當(dāng)！”當(dāng)鋪王掌柜見來了生意，忙迎了過來，他拿起水晶杯看了看，問趙江要當(dāng)多少銀子。趙江道：“當(dāng)一千兩白銀，當(dāng)期一個月?！闭f罷，趙江往杯中倒酒，酒滿之后，杯底又浮現(xiàn)出了一條金龍，王掌柜看后連聲稱奇，當(dāng)鋪外過往的百姓也都競相擁進(jìn)來觀看。

過了一會兒，杯中的金龍又慢慢模糊消失了，王掌柜回過神來，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對趙江道：“寶物我一千兩銀子收了，月利五分。如果到期不取，就成了絕當(dāng)，寶物歸當(dāng)鋪所有，當(dāng)然，如有損失，我會雙倍賠償?shù)??！?/p>

趙江微微一笑道：“其他方面我沒有異議，只是寶物如有損壞，我要你將這家當(dāng)鋪抵押給我?！?/p>

原來，趙江眼見王記當(dāng)鋪生意紅火，就起了貪婪之心，他將水晶杯重新做了一番手腳，拿到當(dāng)鋪進(jìn)行敲詐。

王掌柜雖然有些遲疑，但利息與寶物實在誘人，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一個月的期限轉(zhuǎn)眼就到了，趙江按時來到了當(dāng)鋪，百姓們也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原來祥龍水晶杯的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想來見識見識寶物的神奇。趙江心想，人來得越多越好，這樣眾目睽睽之下，就不怕王掌柜賴賬了。

王掌柜見了趙江，取出水晶杯還給他，要他拿贖銀來。趙江不慌不忙地說道：“且慢，先讓我驗證一下，看寶物是否有損壞?！闭f完，趙江將酒倒入杯內(nèi)，等了半天，杯底沒有浮出金龍。

王掌柜的臉色一片慘白，趙江上前一把揪住他，怒道：“為什么金龍沒有出現(xiàn)？一定是你貪心，將水晶杯調(diào)換了！”

王掌柜急忙分辯：“我王某開店多年，誠信為本，怎會干這等事？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

趙江大叫道：“不管是何原因，反正寶物不靈了，現(xiàn)在我有當(dāng)票在手，又有在場的鄉(xiāng)親作證，你得遵照約定，將當(dāng)鋪抵押給我！”說完抽出隨身帶來的刀，“啪”的一下，狠狠地砍在柜臺上。

王掌柜嚇得渾身哆嗦，顫抖著雙手就要去寫店契。正在這時，一道人影閃進(jìn)店內(nèi)，只見來人手持長劍，腰間掛著一塊雕鷹的金牌，在場的人見了，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認(rèn)出來者正是飛鷹幫的常幫主。飛鷹幫的弟子原都是街頭賣藝雜耍之人，亦正亦邪，行走黑白兩道，無人敢惹。于是大家遠(yuǎn)遠(yuǎn)地退到兩邊，靜觀其變。

常幫主徑直走到柜臺邊，將那只水晶杯拿過來，手一轉(zhuǎn)，就將底座取下，然后，他從懷中拿出另一個類似的底座，重新將杯子合上，再倒上一杯酒。這時，奇異的一幕出現(xiàn)了，一條金龍在水晶杯底浮現(xiàn)了出來。趙江見事情敗露，想要奪門而逃，卻被人群堵在了門口。王掌柜對常幫主連連稱謝，問他是如何得知杯中機密的。

常幫主道：“這水晶杯本來就是我們幫中之物，特制來供人玩樂的。杯底是凸出的半圓形，由于折光的原因，很難看清底座上用蜜蠟畫出的金龍，可是當(dāng)杯中倒上酒后，光線發(fā)生改變，杯底就會呈現(xiàn)出放大成正立的金龍?zhí)撓?。又因為杯底鑿有?xì)孔，酒液通過孔道沁入杯座，將蜜蠟慢慢融化，金龍就會消失。若要金龍重現(xiàn)，只需用蜜蠟重新畫上去，或是換個杯座即可。”

常幫主說到這里，轉(zhuǎn)身用凌厲的目光盯著趙江，冷冷地說道：“幾個月前，你這飛賊蒙面夜闖我飛鷹幫，盜走大量金銀珠寶，其中就有這只水晶杯，更可恨的是，你還殺害了我?guī)蛿?shù)名弟子。事后本座派人四處打聽，終于打聽到此地傳出了祥龍水晶杯的消息，于是就專程趕來，在此等候……”

趙江聽到這里，嚇得魂飛魄散。傳說三個月前有個神偷夜闖飛鷹幫，看來此人就是柳生了。直到這時，趙江才明白了柳生的真正用意—利用水晶杯栽贓嫁禍，讓自己當(dāng)他的替死鬼。想到這里，趙江慌忙對常幫主道：“不是我，偷竊殺人的是一個姓柳的書生啊！”

常幫主怒喝道：“書生豈會武功？你休想嫁禍于人！”說完長劍一挺，刺進(jìn)了趙江的胸口……

選自《故事會》2015.1上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