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敏,女,廣西陸川人,廣西作家協(xié)會會員,先后做過營業(yè)員、統(tǒng)計、會計、縣報記者和編輯等,現(xiàn)供職于陸川縣文聯(lián)。作品涉獵散文、報告文學、小說、影視文學,尤以散文、報告文學見長,作品散見于《廣西文學》《紅豆》《金田》《廣西日報》《玉林日報》等報刊。報告文學《錚錚警魂》曾被紅旗出版社出版的《鮮紅的黨旗》和黃河出版社出版的《鑄造忠誠》分別選用。《與洪魔對弈》獲《報告文學》雜志社主辦的“華西杯”首屆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報告文學大賽二等獎。多篇散文獲地市級獎勵。
我的故鄉(xiāng)有一條美麗的小河,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龍河,我自然是喝著龍河水長大的。我小的時候,農村很少有水井,挑水要走一二里路。村里人圖方便,就到離家百來米的龍河挖個沙窩,待水澄清后,用水勺一勺一勺裝進水桶。雖然有點麻煩,可那沙窩透出的水澄清后透亮透亮的,用手掬起喝一口,還有一股淡淡的甘甜味。
這條發(fā)源于桂東南橫山鎮(zhèn)的石塘、旺坡兩個村子的小河,從我那個叫做稔坡村坡尾隊的老家門前經過,蜿蜒向東流入陸川縣的母親河九洲江。那時,小河清澈透亮,魚蝦在河里盡情地歡游。五月明媚的陽光下,我和小伙伴們常用我們桂東南客家人使用的糞箕去撈魚蝦。那些在水里游得正歡的魚蝦是很難撈的,但我們有絕招,在水草密布的地方,有時一撈就是幾兩小魚蝦。上世紀的六七十年代,物資還相當匱乏,能夠撈到幾兩魚蝦上餐桌,已是極豐盛的了。
龍河山環(huán)水抱,山清水秀。傳說古代有真龍?zhí)熳拥竭^,因此說龍河肚是一塊風水寶地,是人杰地靈的地方??谷諔?zhàn)爭時期,龍河支隊在地下革命斗爭中,雖然險象環(huán)生,但卻安然無恙。
因為龍河,我的童年溫暖而快樂。龍河的水很清很柔,每到夏日,我們街上幾個小伙伴便相約到河里,盡情地享受河水的愛撫。水不深,我們就在水里斜躺著,任水從我們身上舒緩地流過。炎炎夏日,陽光是熾熱的,而水依然清涼。那個年代,沒有風扇,更沒有空調。在水里,我們把陽光的熱和河水的涼都吸納了,那是大自然對我們的眷顧。河邊長滿了“綠古”(一種似劍麻樣的植物),有時候,我們會割一些綠古拿回家,編織成綠古包,把米洗凈放進包里煮熟,就成了綠古飯。那飯滲進了綠古的清香,吃起來很爽口,即使沒有菜伴,也會讓人吃得有滋有味。河邊不僅有綠古,還有老虎坡、水榕樹之類的植物。老虎坡是一種藤性植物,它的果實有點像草莓,但比草莓小很多,成熟的時候,紅紅的,吃起來有點甜也帶點酸,很可口。水榕樹的果實,一粒一粒結成串,七八月份成熟。熟了,也是紅紅的,遠遠望去,像一簇簇盛開的花。因為水榕是樹,我們要摘取它的果實就不那么容易了,有時為了能夠采摘到水榕果,我們便沿著河水一直走,看看有哪棵樹能夠夠得著。實在嘴饞時,就從水里撿些石子,把水榕果砸下來。水榕果是很清甜的,但個小又有核,我們能吃到的只是一層薄薄的皮肉。我們都少不更事,鄉(xiāng)下也沒有什么可玩的?;蛟S,我們并不真的在意吃,而是要采摘一份童年的美好時光,留待幾十年后的今天來回想。
龍河美麗的山水,孕育著聰明能干的客家人,也孕育著許多美麗的愛情故事。相傳,在龍河邊兩個村莊里的一對男女相遇、相慕、相親、相愛,彼此情深意切,期望著有一天共步婚姻的殿堂,牽手到白頭??墒歉髯韵蜃约旱碾p親提出婚事時,卻遭到了雙方父母的強烈反對。那還是一個封建的年代,又在那閉塞的山村,客家人又特別講究風俗禮儀,沒有媒妁之言,想要自由相戀是不容易的。這對相親相愛的戀人當然也逃不過這一劫數(shù)。棒打鴛鴦后,兩人仍不死心,彼此的牽掛,緊緊系著對方,兩人都想方設法尋找見面的機會。終于有一天,后生收到姑娘的消息,相約在當?shù)厣綆X皇封龍半山坳的石坪里見面。后生依時赴約,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姑娘。后生心想可能是姑娘家人發(fā)現(xiàn)不讓她出門吧,第二天他又繼續(xù)去等,可還是不見到姑娘。皇封龍是龍河一座比較高的山峰,山高嶺陡,草茂林密,沒有一定膽量的人是不敢輕易獨自上山的。但愛情是一種偉大而神奇的力量,愛的動力,給了后生天大的勇氣,他忘卻了恐懼忘卻了疲憊,心想自己的癡情總會感動上蒼的,總有一天會等到自己心愛的姑娘。后生天天去等,本來行人稀少,草茂林密的皇封龍嶺經后生日復一日的翻踩已踩出一條清晰的山路。一天又一天,時間不覺已過去了一個多月。一天中午十二點鐘,后生終于忍禁不住坐在石坪上號啕起來:“姑娘,你到底在哪里?難道我們這輩子真的無緣相見了嗎?”后生哭得很傷心?!岸_硕_恕薄藭r,只見一股清泉從近旁的崖壁上汩汩流出,后生哭著驚呼說:“姑娘,是你嗎是你嗎?看到我傷心你也流淚了是嗎?”此后的每一天中午,后生都到那塊石坪坐著說著哭著。只要他一說一哭,崖壁就有清泉汩汩流出,于是便有了陸川舊八景之一應午靈泉的美麗傳說。
關于龍河的淵源,我還專門走訪過對龍河歷史頗有研究,廣西人民出版社離休的原社長呂梁先生。據(jù)說,龍河一帶在唐朝時稱為龍豪縣,縣址設在今大橋鎮(zhèn)大塘村的古城洞,管大橋、烏石、橫山一萬多人,偏遠荒涼,人煙稀少,著實沒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到了明朝成化年間,客家民系的李姓人由福建上杭遷徙到我的祖籍橫山鎮(zhèn)稔坡村,慢慢地,又相繼遷來了范、何、陳、肖、謝、林、劉等十幾個姓氏的客家后裔,這地方才興旺起來。解放初期,設置了龍河鄉(xiāng),鄉(xiāng)公所設在今橫山鎮(zhèn)同心村的東山廟坡(當時的龍河中心小學)。客家先民千百年來的遷徙,養(yǎng)就了客家人堅忍不拔、刻苦勤儉、開拓進取、崇文重教、念祖思親、愛國愛鄉(xiāng)的精神,遷移到龍河的客家后人,從古到今,相繼出現(xiàn)了一些知名人物。據(jù)《陸川縣志》記載,李廷樟(1801—1878),稔坡村人,清道光七年(1827年)科秀才,道光十七年(1837年)科舉人,道光十八年(1838年)科進士。歷任廣東禺城、掖縣知縣,羅定、山西心州知州,升平陽知府,湖南按察使、布政使銜。他潔己愛民,催科平獄,所到處均有青天大人之稱,鄉(xiāng)民多建祠勒石以頌其德。道光年間,任山東鄉(xiāng)試考試官,同治年,任湖南鄉(xiāng)試考試官,撰有《區(qū)田編加注》。其后,又有李慶云、肖耀書、李楚凡、范晉藩(又名介寅)等科進士、科附貢、武進士。龍河養(yǎng)育了他們,他們的風采也令龍河靈氣活顯,曾經僻遠荒涼的土地,也能令人刮目相看。
龍河不僅是風水秀麗,還是一塊紅色的土地。桂東南起義時,龍河成立第三支隊,支隊長李康峰,擁有50人、槍,是陸川三個支隊之一。相傳,抗日戰(zhàn)爭時期,日本鬼子曾想從這里打進陸川,但他們在邊緣的一座山嶺休整,一個鬼子解急時被毒峰叮咬,直呼此地蟲子都了不起,人就更了不起了,便打消了入侵陸川的念頭。在這塊紅色的土地上,涌現(xiàn)出一批有名的熱血志士。1928年出席中共在莫斯科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胡學林(名炳瓊);土地革命人物胡炳瑞(字逸民,號九丑);革命戰(zhàn)爭人物陳濤;解放戰(zhàn)爭人物何奎等等。他們的英雄壯舉,映紅了龍河這方熱土。龍河用她母性的情懷,滋養(yǎng)了一代又一代龍河兒女。到了現(xiàn)代,中國有名的氣象學專家李世奎,中國社會科學院教授、中國工程院院士李京文等,都為龍河的文化寫上了濃重的一筆。再近一點,我認識的人中,李建平、范浩鳴、李克、李繼孫、羅毅、高瞻、陳翼霞、范碧莉等,都是廣西文化陣地的耕耘者,他們的成就或大或小,也為人杰地靈的龍河文化傳承注入了血液。這方水土養(yǎng)育了他們,成長了他們。我或許沒有他們的業(yè)績,但這十幾年來,也一直在文藝界這個創(chuàng)造人類文明與社會文明的精神家園耕耘。從自然的水源,到人文社會的血脈相傳,我們都為傳承本土文化不懈地努力著。
而今,我離開了家鄉(xiāng),曾經那么美麗的龍河,因為歲月的剝蝕和缺乏環(huán)境保護的開發(fā)、污染,早已變得滿目瘡痍……因為距離,我不能再每天都親近曾養(yǎng)育我的龍河,但即便穿越了地理的距離,今天的龍河還是給予我童年快樂的龍河嗎?仍舊像我的母親,是我永遠的暖意和依戀嗎?我依然想掬一口龍河水,盡情地享受那股淡淡的甘甜味。
責任編輯 侯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