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年老榆樹

汪培君

有一年，某縣遇上旱災加蝗災，使全縣顆粒無收。縣太爺一面向上司告急，一面四處籌借。無奈幾家大戶已被借盡，只剩下錢員外家囤滿倉盈。

縣太爺來到錢員外家大門外，可錢員外仗著表哥在府衙當差，根本不把縣太爺放在眼里，只打發(fā)狗腿子小八到門外說，若是來借糧，就哪里來的還到哪里去。

錢員外不借糧，是因為他正發(fā)災難財。有的人奄奄一息，他就用幾斤糧換人家一畝地;有的人家沒人了，他就直接把土地和房產霸為己有。

聽到縣太爺被氣走了，錢員外帶上保鏢小六和狗腿子小八直奔單友家。他要看看單友死沒死，好要他家的老榆樹。

當地蓋房子有“棗脊榆梁”的說法，意思是用棗木做屋脊，用榆木做房梁，暗喻早有根基（兒子）、屋里有余糧。所以，錢員外想用單友家的榆樹蓋房。

聽到門響，單友從屋中走到院子里，還沒等他開口，錢員外就說：“單友，你怎么還沒餓死？”單友知道錢員外來的目的，冷冷地回答：“這棵老榆樹托夢給我，說它已經有了靈氣，能保佑我餓不死，好讓你斷了砍它的念頭?！?/p>

錢員外當然不信，交代小八進屋搜查，說現(xiàn)在全縣就他有糧食，如果單家有，就是從他家偷的。

小八進屋翻了個底朝天，一粒糧食也沒有找到。錢員外看著瘦弱的單友想，再過幾天他就得餓死，這棵樹就是我的了。

過了幾天再去，單友還是那個樣。錢員外納悶地問：“你吃的什么？咋還沒死？”單友回答：“我什么也沒吃，就憑老榆樹的靈氣！”

錢員外哪里相信，喝令小八拿把斧子砍老榆樹，看看它有沒有靈氣。小八找來一把斧頭，用力砍向樹身，卻不料砰的一聲，如同砍在了石頭上，大樹絲毫沒傷，反倒把小八震得兩臂發(fā)麻，虎口疼痛。

錢員外不相信，說小八是裝洋相，讓他繼續(xù)砍樹。小八可不敢再砍了，遞上斧頭說：“老爺，不相信您自己試試。”錢員外接過斧頭砍了一下，樹身上沒有痕跡，可他的腿卻似乎被斧頭砍了一樣，疼得要命。錢員外扔了斧頭，說這棵樹肯定有妖法，待他找人來破了，再來砍樹不遲。

一傳十十傳百，這事很快傳到了縣太爺的耳朵里。他來到單友家，詢問詳情。單友拿出一塊榆樹皮告訴縣太爺，這棵樹還真有些靈異。一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這棵樹變成了一個老人，老人把這塊樹皮遞給他說：這是我身上的一塊皮，你用木棍砸?guī)紫?，它就會掉一些榆樹皮面粉，能夠維持一家人的生命。醒來后他手上真的有一塊榆樹皮，爬起來一看，樹身上還真少了一塊，一對比，竟然非常吻合。第二天早上，他用木棍一敲，果然落下一些榆樹皮面粉。

縣太爺聽了，圍著樹轉了幾圈，突然撲通跪倒，祈求道：“您已不僅僅是一棵老榆樹，而是老榆仙了，您既然能顯靈救單友一家，就有辦法救全縣的老百姓，本官求您大發(fā)慈悲，救老百姓渡過難關！

夜里，縣太爺果然夢見了老人，并交代了一個整治錢員外、又讓他不敢告到府衙的辦法。

轉天，錢員外又來了，還帶來一個長發(fā)大師和一條黑狗。長發(fā)大師圍著樹左轉三圈右轉三圈，邊轉邊念念有詞。接著殺了狗，把狗血涂在了樹身上。長發(fā)大師又念了一通咒語，才讓小八開始砍樹。

此時單友走過來說：“別砍了，我同意用樹換糧食，你給我一千斤糧食，這棵樹就是你的了?！卞X員外一聽大叫：“你也太黑了吧，我這條命也不值一千斤糧食，你怎么不要我的命?。　眴斡鸦卮穑骸熬褪且磺Ы?，行就換，不行就拉倒！”

錢員外擺擺手，喝令小八砍樹。小八掄起斧頭就砍，不料撞在樹上的不是斧頭，而是小八的頭，小八當場昏了過去。

錢員外一看硬來真不行，只好同意用糧食換樹。單友告訴他：“這棵樹只能鋸不能砍。你先給我寫張紙條，我去你家拿糧，你在這里鋸樹，只有兩下里同步進行，這棵樹才甘心被伐?！?/p>

錢員外一聽有機可乘，急忙說這個主意好，立即讓人找來紙筆，他一揮而就：管家，給來人稱一斤糧。他欺負單友不識字，故意把“千”寫成了“一”。單友接過紙條，叫上幾個鄰居歡天喜地去挑糧食了。

錢員外心里暗暗高興：等你們發(fā)現(xiàn)不對時回來，我這里早就把樹鋸倒弄到大門外了，你再反悔，白紙黑字寫著，打官司也別想贏！

錢員外一邊喜滋滋地想，一邊命小八趕快找來兩個木匠，抓緊時間鋸樹。沒想到兩個木匠餓得半死不活，哪還有力氣鋸樹，央求錢員外先管頓飽飯再說……話還沒說完，就被錢員外堵了回去：“哪有不干活就吃飯的？快鋸，鋸倒截成梁弄到大門外再吃飯！”

兩個木匠沒有辦法，只好鋸樹?？墒?，不論兩個人怎么用力，鋸齒也靠不上樹身。錢員外急了，問：“你們在干什么，唱戲裝樣子嗎？”兩個木匠說：“我們感覺有人往外拽鋸?！卞X員外說：“胡說八道，你們睜大眼睛看看，哪里有人？”兩個木匠說他們也感到奇怪，該不會是有鬼吧！錢員外大怒，吼道：“青天白日，哪來的鬼！快鋸！”

可是折騰了半天，仍然不行。氣得錢員外正想去踢木匠，卻看到單友正站在一邊看熱鬧。他愣了一愣說：“看看，你都拿糧回來了，我們這里還沒有開始?！眴斡迅嬖V他：“我說過這樹有靈氣，你偏不信——你必須用你的靈氣，克掉樹上的靈氣，鋸樹才能夠順利?！卞X員外問：“我上哪里弄靈氣去？”

單友告訴他：“你身上就有靈氣，只是它不顯靈?！卞X員外大喜，問怎么做靈氣才顯靈。單友說：“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心誠則靈，只要你心誠了，你的靈氣自然就克掉了樹上的靈氣?！彼呎f著，邊拿出紙條，“咱們講好的是一千斤糧，管家說你寫的是一斤糧，所以我空著手回來了?！?/p>

眼見沒有退路了，錢員外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把“一”改成了“千”。

單友拿著紙條又走了，錢員外讓兩個木匠快鋸，可是兩個木匠都不干了，說你錢員外說的，先干活后吃飯，我們干了這半天，也該吃飯了。錢員外沒有辦法，只好叫早已蘇醒了的小八回家拿飯。

一等不來二等不到，錢員外急眼了，正想讓保鏢回去催，只見單友擔著糧食回來了。接著又進來幾個人，把裝滿糧食的口袋堆在一起。錢員外數了數口袋，覺得大大超出一千斤。正納悶，又有幾個人擔著糧食進來了。錢員外這下急了：“這個管家怎么回事，不識秤??？”急忙想回去看，卻又有人擔著糧食進來，直接把口袋堆在了門口，擋住了錢員外的去路。這時單友對他說：“糧食我弄來了，樹你弄走，咱們說好同步進行的，你現(xiàn)在不弄走，就算是放棄了。”

錢員外哪里還有心思鋸樹，從糧口袋上爬過去后急急忙忙回家，到糧倉里一看，一粒糧食也沒有了。他不由怒火攻心，抬手就掄了管家一巴掌，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管家捂著臉，拿出厚厚的一沓紙條說：“老爺看看，哪張不是您寫的？”錢員外拿起來一看，所有紙條上都有他寫的字：“管家，給來人稱千斤糧?！?/p>

錢員外一下子癱在了地上，心里知道這是老榆樹搞的鬼，就去縣衙告狀。

不料縣太爺正等著他呢，笑呵呵說道：“白紙黑字，我也沒辦法?！彪S即又告誡他，“想發(fā)災難財死人財，連一棵樹也看不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