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
在炎熱的夏季,人們希望把自己冰凍起來,度過一個涼爽的季節(jié),然而更有一部分人,希望把身體冷凍起來,用睡眠的方式“時間旅行”到未來。是的,有人真的將這一科幻作品中最常見的橋段變?yōu)榱爽F實!
去年,當冰桶挑戰(zhàn)如火如荼地進行時,世界上第一個接受了比特幣轉賬的美國程序員Hal Finny因為漸凍癥去世。Hal選擇死后冷凍保存尸體,以期借助未來的醫(yī)學復活自己。
那么,人類目前的科技力量真的可以讓Hal Finny的夢想成真嗎?冷凍保存尸體具體是怎么操作的?這一過程中會遇到什么樣的障礙呢?
冷凍關鍵詞 身體里的水
以目前的技術,想用冷凍的方法來保存人體,可不像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問題的癥結跟占據我們身體很大部分的物質——水有關。
我們都知道,水在結冰時會膨脹。比如我們在冰箱中凍冰格的時候,冰盒里的水最好不要裝滿,否則第二天打開冰箱,你會得到一坨溢出冰格的大冰塊。不小心把冰格凍成了冰坨,最多給我們帶來一點不便,但如果這種事情發(fā)生在人體組織中,細胞就要倒霉了。如果人體被冷凍到零下5℃,那么人體細胞里的水會凍結產生冰晶。由于冰沒有液態(tài)水密集,因此它會占據更多空間,從而穿透細胞膜并造成嚴重的損傷。人體冷凍公司試圖利用一個名為玻璃化的過程克服這一點。它將用生物冷凍劑取代人體的水分,試圖減少冰晶的形成。但目前尚未有任何證據表明我們能夠將人體器官玻璃化。而且也不知道人體死后在玻璃化過程中會受到什么損傷,因為人體位于液氮容器里。再者,即使我們能夠成功地冷凍這些人體器官,但每一個器官需要以不同速率冷卻,特別是大腦有十幾個不同的區(qū)域,它們需要不同的方法進行冷凍保存。
最重要的是,即便解凍,人體細胞也不會再恢復到本來的樣子。最終結果會是什么?請參考松軟滑嫩的豆腐是怎樣變成海綿一樣的凍豆腐的。
水結冰后會膨脹,這和晶體的分子排布特點有關。在液體狀態(tài)下,水分子自身含有的氫原子能以更緊密的狀態(tài)聚在一起。結晶變成冰塊之后,水分子之間的距離就開始拉大,它們依次排隊連成環(huán)形。這就好像在廣播體操開始做之前,滿操場還在整隊的學生忽然接到命令散開成體操隊列一樣。事實上,結晶膨脹在生活中相當常見,威力也相當驚人,鋼筋鐵骨的混凝土建筑也抵抗不了它的“致命腐蝕”。北京最早的西直門立交橋,僅使用了19年就不得不拆除重建,原因就是設計時沒有考慮到北京冬季多用鹽水來除冰,滲入混凝土的鹽水會結晶膨脹,在橋體當中造成縫隙,久而久之,“內傷”發(fā)作的橋體就不能使用了。
對抗結晶時的“熱縮冷脹”,科學家并非沒有辦法,他們發(fā)現,只要溫度低于零下138℃,冰就不再以水的結晶形式存在,而會變成像玻璃一般的物質。換句話說,想要冷凍人體,而且還不損傷人體的細胞,就需要在極短的時間(0.01秒)內把溫度降到零下138℃以下。實際上,細胞庫中的細胞,就是采用這種“速凍”方式,保存在零下196℃的液氮當中的。但是,人體實在太大了,很難快速凍透,就像要加熱的食物越大,微波爐就需要越長的時間,否則容易造成“夾生”現象一樣。就算只有金魚那么大,液氮也只能很不均勻地從外向內地給金魚降溫,魚的身體內部還是逃不過結晶這道坎。所以,金魚的表面或許完好無損,但體內難免有器官損傷。雖然金魚解凍后看上去能夠“死而復生”,但往往很快就會死掉。
此外還有很多重要的并發(fā)癥,例如冷卻身體至零下196℃會導致身體非常脆弱,身體很容易斷裂,就像升溫過程中熱力導致玻璃斷裂一樣。大腦對加熱和冷卻尤為敏感,它擁有1000億個神經元,每一個神經元有1萬個連接。在這種情況下,人體想要原封不動地冷凍,顯然不太可能。現實中采用的是一種“舊瓶裝新酒”的辦法。 Hal的尸體被送到美國的阿爾科生命延長基金會,他的血液和其他體液被一種名為M-22的化學物質逐漸替換掉。
M-22的主要成分是乙二醇,這也是汽車防凍液的主要成分,此外還有用于保存移植器官的防腐物質和冰晶抑制劑。遺體在經過處理后,就會以每分鐘0.56℃的速度被逐漸降溫到零下195℃而不受到損壞,然后被放入液氮保存。
冷凍花費 比披薩餅便宜?
除了技術方面的制約,冷凍人體所需開銷對普通人而言的確不菲。
Hal選擇的全身冷凍,收費金額是20萬美元。如果不冷凍全身,只是保存大腦,費用會便宜許多,只要8萬美元。世界上做這種“生意”的不止一家,更便宜的在俄羅斯,保存大腦的費用為1萬美元。
如此高昂的價格,光顧者自然不會太多。阿爾科生命延長基金會成立于1972年,但直到1976年才進行了首例人體冷凍。到目前為止,該組織的“會員”只有不到1000人,三分之二選擇了冷凍大腦及神經系統(tǒng)。
不過,這個“行業(yè)”也在設法降低門檻。美國的人體冷凍機構和保險公司合作,向英國用戶推出了分期付款的方式,用戶每月只需交納36英鎊的費用,死后就可以“享受”該機構提供的冷凍服務。
這引起了不少英國中產階級的興趣,比如英國科幻作者艾德莉·考斯格羅夫·布萊,為了能夠死后“冬眠”,她每月需要向保險公司支付40英鎊。在接受采訪的時候,她感嘆這“比披薩餅便宜”。
此外,還有英國萊斯特市的一對夫妻也用同樣的方式和人體冷凍機構簽約,他們還希望兒子長大后也能簽署協議,這樣“若干年后一起‘復活時,仍然能夠成為一家人”。
但即便如此,能否“復活”,什么時候“復活”,誰也沒法保證。阿爾科生命延長基金會的總裁在接受采訪時就表示過,他們沒法承諾什么時候才能讓冷凍者復活,“或許在50到100年后……人體冷凍技術同許多前沿科技一樣,沒有明確答案”。
人體冷凍技術
是商業(yè)噱頭還是前沿科技?
人體冷凍技術也因此被科學界質疑成商業(yè)噱頭。先不論百年之后,今天的這些人體冷凍公司能否存在下去、它們是否具有嚴格的科學背景都令人懷疑。《中國科學報》曾經采訪過國際低溫生物學會前主席、美國紐約州立大學低溫生物研究中心主任約翰·鮑斯特,他表示,這些組織的大多數成員沒有接受過正規(guī)的高等教育,也不具備職業(yè)醫(yī)生資格。
事實上,通過長時間冷凍,讓生物復活的案例微乎其微。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低溫生物研究院的保羅·西格爾曾經冷凍過活著的倉鼠,并令其復活。他還用同樣的方法冷凍并復活了一只獵犬。但在這兩個案例中,冷凍的時間都不算長,只有兩個小時。
而冷凍人體技術的來源,最初也只是美國學者羅伯特·艾丁格的設想。1962年,他在著作《永生不死的前景》中預言說:“我猜,我們中大多數將被用無損的方式冷凍起來?!?/p>
如果僅僅是冷凍,艾丁格的設想自然已經得到了實現,但在復活方面,還沒有成為現實。約翰·鮑斯特在質疑人體冷凍機構的商業(yè)目的的同時,還提供了一個更有說服力的現狀:目前關于人體冷凍復活的所有新聞報道,沒有一篇出自嚴肅的科學期刊。
即便如此,向往永生的概念還是具有相當大的吸引力。據《財富》雜志報道,與阿爾科生命延長基金會簽約的客戶,不僅僅交納了冷凍遺體的必需費用,還向該機構捐贈了大量資金,資助其研究人體冷凍技術。
而在俄羅斯,夢想起死回生的人也不在少數。俄羅斯獨立民間調查機構“列瓦達分析中心”2013年的一項調查顯示,41%的受訪者懼怕死亡,20%的受訪者希望得到永生。
如此看來,人體冷凍技術是否是一門科學,似乎顯得不那么重要了。畢竟大眾接受這一設想的基本邏輯是相信保存完整的人類軀體能夠通過某種科學的方法重新“激活”起來。這和古埃及人相信死者的靈魂能夠借助保存完整的尸體復活而制作木乃伊有異曲同工之效。只不過數千年前的人類相信的是未知力量,而今天的人類更加相信技術的發(fā)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