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卿
“切特,把這些炸雞拿去給我們的客人。”奶奶吩咐我說。
我的目光在那些香噴噴的雞肉上戀戀不舍。我知道在我們的“客人”就餐之后,盤子里只會剩下可憐的“皮包骨”。幾乎每天都有和眼前這些男人一樣的客人來敲我們家的門。據說他們是搭火車到四處尋找工作,沒找到工作的時候,就來討口飯吃。
人們都叫他們“要飯的”或是“流浪漢”,但是我奶奶不這樣叫他們。她總是提醒我:“如果你爸爸沒有在佛羅里達州的威爾叔叔店里找到工作,他可能也會像他們一樣坐火車四處去找工作的?!?/p>
不,我的爸爸不會!他穿著熨燙得平平整整的衣服,用刮胡刀把臉刮得干干凈凈。而這些人則穿著又臟又皺的衣服,臉上的胡須又長又亂還不整齊。
雷、托尼和薩爾是今晚前來敲我們家門的人?!班?,我吃好了?!崩讓⑹㈦u的盤子遞給我,里面只剩下一小截雞腿和一個小小的翅膀尖子。
“該你吃了,切特?!蹦棠涛⑿χf,但她的眼睛沒有笑。憂慮就像一條浸透水的羊毛圍巾,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近來,日子越來越艱難了,爸爸每個月寄回的錢越來越少。我們不得不用雞蛋和牛奶換來面粉和糖。當我的衣服穿在身上捉襟見肘的時候,奶奶開始用飼料袋為我縫一件新的衣服。
我瞪著面前的食物,想到了一個或許可以稍稍改善奶奶心情的辦法。我將那一小截雞腿放到奶奶的盤子里,將那個小小的雞翅膀尖兒放到我自己的盤子里?!拔医裉煺撕芏嗵O果,我已經很飽了?!蔽艺f,希望她不會聽到我的肚子在咕咕叫。
奶奶又笑了,這一次,她的眼睛也在笑。
這一晚,奶奶用蘋果做成蘋果餅,當餐后甜點。吃完甜點,奶奶邀請那些人在我們家的走廊上鋪床過夜。
蘋果餅哽在我的嗓子眼兒里??磥?,我們明天還得與他們分吃早餐!如果幸運的話,我也許能得到一湯匙雞蛋或是半塊餅干。
奶奶拍了拍我的肩膀,“去為他們拿幾條被單來,切特?!?/p>
我從柜子里拿了幾條被子,來到走廊上。托尼和雷正在玩兒一副破破爛爛、皺皺巴巴的紙牌。薩爾則在一旁刻木頭。
“刻過木頭嗎,孩子?”他問。
“不是,先生?!蔽一卮稹?/p>
“你應該回答‘沒有。”薩爾糾正我的語法錯誤。看到我臉上露出的驚訝表情,他眨了眨眼睛,“我現在看起來也許不像,不過我以前的確是大學教授?!?/p>
薩爾笑了,“注意看我刻,跟著我學?!彼谀菈K木頭上削著,不一會兒一只小貓的形象出現了。他將木頭小貓遞給我,“你家的門柱上就畫著一只貓。它的意思是說這屋子有善良的女主人不會將你趕走?!?/p>
難怪有那么多要飯的來敲咱家的門了!一個念頭劃過我的腦海?!澳敲矗裁礃擞浤茏屓俗唛_呢?”我問。
一旁的托尼揮起胳膊在空中用力斜劈了三下,說:“它的意思是說這個地方不安全?!?/p>
第二天早晨,等我們的客人走了以后,我查看了一下我們家的門柱。在門柱底下的木板上,一只用黑色的煤炭畫的小貓正瞪著眼睛注視著我。我用奶奶的清潔劑將它擦去,然后按照托尼示范給我看的方式畫了幾道斜線。
那天晚上,只有我和奶奶兩個人吃飯。我吃了火腿、脫脂牛奶和玉米面包。我吃得飽飽的,盡量不去想那些正在挨餓討飯吃的人。
當我爬進被窩的時候,我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一則是我吃得太多了,二則是我老是忍不住去想我家門柱上的那個標記。我?guī)状蜗氲酵饷嫒⑺恋?,但是最終,我還是睡著了。
“切特?!?/p>
一個低沉的聲音將我從睡夢中喚醒。我迷迷糊糊地睜開了一只眼睛,看見月光像溪水一樣從我的窗戶里流淌進來。
“兒子!”
我一躍而起。雖然他胡子拉碴、衣衫襤褸,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爸爸!你回來了!”
“是的?!彼檬帜﹃业念^發(fā),將我的頭發(fā)都弄亂了,“威爾叔叔的店倒閉了,我換了好幾班火車才回到家里來?!?/p>
不一會兒,奶奶就做好了宵夜——一疊烙大餅,我和爸爸津津有味地吃著。洗過澡、刮過胡子之后,爸爸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我不知道他敲了多少戶人家的門乞討食物,就像托尼、雷和薩爾所做的那樣。
“那是什么,切特?”爸爸指著我盤子旁邊的那個薩爾刻的木頭小貓問。
“那是一個客人給我刻的?!蔽艺f,將它拿了起來。我說了那個關于小貓的標記,又一次心生愧疚。
爸爸點了點頭,眼睛盯著我,“我一路上也很注意那些標記。”難道爸爸看到我們家門柱上的那個標記了嗎?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我抓起奶奶的清潔劑,做了我知道自己必須去做的事情。不一會兒,那個小貓的標記又重新出現在我家的門柱上,宣布這里有一位善良的老太太歡迎客人的到來。
這一次,還有我。
(責任編輯 李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