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出來的縣太爺

聶牛生

吳三桂為當(dāng)皇帝，舉兵反清，很快，戰(zhàn)火波及到了贛、陜、甘等地，老百姓們都遭了殃。吳三桂手下的游擊官郭云龍是個兇悍的急先鋒，他的手下趙把總更是狐假虎威，猖獗一時。

趙把總帶兵打下竹江縣后，想找個本地人來出任知縣。他聽說縣城西街有個叫楊素根的書生，為人老實本分，還曾做過縣衙的文書，便派手下將楊素根帶到縣衙來。

士兵們殺氣騰騰地來到楊家，把楊家上下都嚇得不輕。士兵們喊了好幾聲，楊素根才從里屋慢騰騰地爬了出來！士兵們覺得他行為古怪，但也沒想那么多，直接架起他就回了縣衙。

趙把總見楊素根像狗一樣趴在地上，笑道：“楊先生不必行如此大禮，快起來吧?！笨蓷钏馗€是趴著，不敢抬頭。

趙把總以為他是太害怕了，頓時有些惱火地吼道：“你給我站起來，要不，老子不客氣了！”

楊素根聞言，這才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將軍息怒，老朽不才，這些天突發(fā)腰疾，實在痛得厲害，站……站不起來，請將軍見諒！”

趙把總問道：“那你幾時才能痊愈？”

楊素根無奈地?fù)u搖頭，說：“這就得問老天爺了……”

趙把總半信半疑，馬上喚來軍中郎中查驗，果然，楊素根患有嚴(yán)重的腰疾。他一時也找不到別的人選，便令楊素根帶病上任。楊素根不敢不從，只好趕鴨子上架，當(dāng)起了知縣。

趙把總見楊素根總是趴在地上，實在是不成體統(tǒng)。他靈機(jī)一動，命人找來一根竹竿，硬生生綁在了楊素根的背后，讓他得以挺起腰來坐在大堂之上。楊素根雖然痛得不行，卻不得不順從。

就這樣，竹江縣總算有了知縣。趙把總留下幾個士兵在縣中留守，接著便趕赴前線作戰(zhàn)了。

半年后，趙把總帶著一伙親兵路過竹江縣，忽然想起了楊素根，便決定去看看他治理的狀況，順便讓楊素根替他找?guī)讉€漂亮女人，供其玩弄。

趙把總走進(jìn)縣衙，發(fā)現(xiàn)不但楊素根仍舊在地上爬來爬去，而且連他手下的人也都在地上爬著走。他火了，責(zé)問道：“這里是豬窩還是縣衙？你們這樣成何體統(tǒng)？都給我起來！”

楊素根見狀，急忙爬過來回道：“將軍，您有所不知，我們也都是沒法子，實在是站不起來。請將軍見諒！”

趙把總怒道：“為何都站不起來？總不至于都患了腰疾吧！”

“事情是這樣，我們下去征集糧草銀兩，白天老百姓雖然不反抗，晚上卻趁夜色偷襲。他們專門用木棍打我們的腰部，還罵我們是吳三桂的走狗。半年來，他們都被人把腰給打傷了，只能爬著辦公。萬望將軍海涵，寬恕楊某的無能！”

趙把總聽罷，馬上叫來軍中郎中驗看真?zhèn)?，一驗之下，楊素根所言果然不虛?/p>

趙把總又從楊素根那兒得知，他當(dāng)初留下的幾個兵士都先后被刁民暗中謀害了。趙把總頓時氣得不行，他怒道：“大膽山野刁民，我要殺光他們才解恨！”

楊素根一聽，急忙跪下哀求道：“將軍息怒，我們吃點苦受點累不要緊，千萬不能開殺戒，否則，你們一離開縣城，我們各位的家人都會被人暗中斬殺。況且兇手打了就跑，我們也不知是誰，請將軍明鑒！”

趙把總思前想后，眼下前方與清軍打仗都忙不過來，哪有閑工夫來料理山野村民的糾紛之事？何況楊素根上任后，竹江縣沒發(fā)生暴動，已經(jīng)算治理得不錯了，其他地方造反的刁民都操起刀槍與清兵一道聯(lián)手作戰(zhàn)，令他頭痛得很。

趙把總話鋒一轉(zhuǎn)，道：“那就快弄幾個女人來給弟兄們樂樂吧。我們等會兒還要趕路呢！”

“沒問題，但老朽腰不好，行動遲緩，各位得耐心等些時辰?！睏钏馗f完就要往外爬。

士兵們見狀，怒道：“照他這慢騰騰的樣子，幾時才能叫來女人！”接著他們便嚷著要去街頭強(qiáng)拉幾個女人過來。

楊素根說：“這里山荒陰濕毒蟲多，不少女人都得了婦科病，萬一你們找到這種女人，可就麻煩大了，不但自己會染上病，恐怕你家夫人也要被傳染，請三思啊！”

趙把總聽后有些將信將疑，他命人在縣衙外隨意拉了一個女人進(jìn)來，派人當(dāng)場查驗，只見那女人下身確實有類似血膿的臭物。眾人見狀，頓時沒了興致。

兵荒馬亂的年月里，軍情一日三變。突然，一名士兵前來報告，說前線戰(zhàn)事吃緊。趙把總嘆了口氣，匆匆忙忙趕往了戰(zhàn)場。

原來，早先有參與叛亂的散兵游勇來竹江縣奸淫婦女。楊素根得知后，便告訴縣中的女人們，今后只要再見到叛軍進(jìn)入縣境，就用陽東、地茄、紅板薯等草藥的紅汁抹于腿上，佯裝患有婦科病，使貪色的兵士死心。楊素根教的這一招還真靈，從那以后，竹江縣的女人們再沒受到騷擾。

一年后的一天，損兵折將的趙把總又來到竹江縣，準(zhǔn)備招兵買馬。他剛進(jìn)南街，便見街頭巷尾處有許多人都在爬來爬去。他感覺很納悶，便來到縣衙問楊素根是怎么回事。

楊素根說：“將軍，這是我們本地山里人的一種祖?zhèn)鞯腻憻捝眢w的方法，相傳是當(dāng)年三國時期的神醫(yī)華佗發(fā)明的。他教山民練習(xí)，取名叫五禽操，也叫狗拳。竹江縣城不大，但百歲老人不少，全仰仗這傳統(tǒng)拳操強(qiáng)身健體?！?/p>

趙把總聽后，說：“這樣正好，你去把那些健壯的男丁都叫來，我要招兵，教他們殺敵打仗，建功立業(yè)?！?/p>

楊素根為難地說：“本地山里人手腳笨，頭腦不靈活，恐怕難當(dāng)重任，反而誤了軍國大事。”

趙把總不管這么多，吩咐楊素根立刻去把年輕的男丁帶來，誰敢違抗，就殺了他全家。

楊素根無奈之下，只好允諾。安排酒飯后，他請趙把總耐心等待，說他這就去辦，不過他腰疾還沒好，爬去找人可能會需要多些時間。

趙把總想了想，限定楊素根半日內(nèi)辦妥。

楊素根聽罷，趕緊爬去街頭召集男丁。

等到下午日頭偏西時，楊素根從街巷里招來了一伙年輕的山民，只是他們都是像狗一樣爬著前來的。

這是什么陣勢？趙把總又好氣又好笑。他心想，這些山民一定是因為怕死不想?yún)④姡匝b成這副模樣。不過，他倒并不怕他們一直這樣，如果他們是裝的，那么到了戰(zhàn)場，真刀真槍殺了過來，他們肯定裝不下去了。

跟隨趙把總前來招兵的士兵們看到這些山民在地上亂爬，都笑得前仰后合，放松了警惕。

那些山民們似乎沒見過這么大的場面，一個個嚇得四肢發(fā)軟，好不容易才爬到趙把總腳下。

楊素根用眼神示意山民們慢慢散開，接著山民們便圍著趙把總趴成了一圈。

楊素根報告道：“將軍，我已經(jīng)按您的吩咐將人帶來了?！?/p>

“他們?yōu)楹闻乐皝恚俊壁w把總問道。

“這是本地人祖?zhèn)鞯某鑫潢?。他們平時用這種方法強(qiáng)身健體，戰(zhàn)時便可以用于殺敵。他們是想用這種方式迎接趙把總，表示對您的忠心！”楊素根答道。

趙把總聽后，大笑道：“好極了！”

正在他得意忘形之時，陡然間，山民們同時站了起來，他們從懷中抽出桐油浸過的短竹尖，三下五除二地把趙把總帶來的士兵殺了個干干凈凈。

趙把總大驚失色，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躍而起的楊素根用藏在懷中的短尖刀刺進(jìn)了心臟，一命嗚呼了！

接著，楊素根指揮后生們將所有尸體架在木柴堆上燒了。燒過后，眾人挑來河水將現(xiàn)場沖洗干凈，毀滅了痕跡。

不久后，郭云龍派人來竹江縣追查趙把總一伙的下落，但楊素根對天發(fā)誓，一口咬定沒見他們來過。

時局動蕩，失蹤、逃散人馬的事常常發(fā)生，郭云龍查問了幾次，也就懶得再過問了。

幾年后，吳三桂兵敗身亡。竹江縣迎來清軍?？上У氖?，楊素根被清軍抓起來殺了頭。

臨刑時，縣城山民去送楊知縣，跪下求清軍刀下留人：“楊知縣這些年與吳匪斗智斗勇，為老百姓辦了不少好事，保護(hù)了當(dāng)?shù)厝瞬皇軈欠藲⒑η謹(jǐn)_。他用特殊的方式迷惑了吳匪，是天大的好官呀！”

然而，清軍頭目不聽，還是把楊素根作為通匪罪的奸賊給殺了。

當(dāng)?shù)厝藶榱思o(jì)念楊素根，將他發(fā)明的爬行操改編成“楊家拳”，流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