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與你一笑而過

駱七

春艷推薦：每個人的年少，大概都會有一段難以忘懷的記憶吧?？墒悄呐履銈冊?jīng)多么的親密，歲月悠悠間，也終將會變成了兩條不再相交的直線。要好好地開始未來，就只能徹底地拋棄過去。

1

我和老李的感情并不是很深，最多在見到他的時候會有個印象。嗯。這是我初中班主任。

但當(dāng)我得知春樹他們組織去看班主任的時候，我非常積極地打電話過去詢問此事。

“你也要來么？”電話里他的聲音異常興奮，這年頭尊師重道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所以春樹對我表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熱情來。

我不知道老李家那么遠(yuǎn)，是個偏僻的小院子，我們到的時候他正蹲在那里挑豆子，春樹很快就認(rèn)出了老李，他聽到聲響出門來迎我們，兩年不見，老李明顯老了，但是看到我們這幾個孩子，眼中還是閃著欣喜的光。

我一向話不多，他們一群人嘰嘰喳喳我就坐在旁邊安靜地聽著。

吃完午飯，有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有人幫師娘收拾廚房，有人隨便參觀著。我看老李一個人出去了，就馬上跟上去。

“老師……”我總算找到機會單獨跟他說句話了，一時間還顯得有些扭捏起來。

“姜阮。”他還記得我的名字，笑瞇瞇地看著我。難得他還記得我，我馬上顯得鎮(zhèn)靜起來，“老師，您還記得咱們班的陳年洛么？”

“怎么會不記得。他是我?guī)н^的性格最剛烈的孩子。”他推了推大框的眼鏡看著我。

“是。您知道他后來去哪兒了么？”我垂手畢恭畢敬地站在他的對面，渴望得到期許中的答案，但是他似乎很費力地想了一下，搔搔頭有些尷尬地對我笑了笑

“年紀(jì)大了。記不清了。當(dāng)時他的手續(xù)辦得很匆忙，我并沒有經(jīng)手。”他對我表現(xiàn)出抱歉來。

我苦澀一笑，忽然感覺到寒冷，不由收緊了衣服，心下不免失落，但臉上還是掛著淡淡的微笑。

老李卻像洞悉一切似的說道，“你很在意他。”現(xiàn)在怎樣看他都覺得面善，似乎人老了都有這個特點，此刻他微笑著說出這樣的話，我也并不覺得突兀，而是不置可否。

“孩子是好孩子。但是……”他忽然凝視住我的臉，輕輕搖了搖頭。

這時候那幫舒坦夠的人一窩蜂涌了出來。一下子把我和老李沖向了兩邊，我只好站在那里和三五個女生打哈哈。

2

“阮阮。”

我剛推門進屋還沒坐定，我媽就開始吊著嗓子不住叫我了。我略帶疲憊地趿著拖鞋走到她面前，等候吩咐。但愿她開口不要提趙迪，不然我一定掉頭就走。我在心里這么跟自己發(fā)誓。

“趙迪這病還沒好。你怎么好意思到處亂跑?！彼肿屛沂艘淮?。

果不其然，我只好默不作聲地掉轉(zhuǎn)方向。

“嘿。我說你這丫頭，快來把這雞湯拿過去，我可燉了兩個小時了?！?/p>

“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不管。”我扯過被子來蒙住自己的頭。

“乖丫頭?？烊グ伞！彼驳轿掖策?，軟聲細(xì)語地跟我說話，我黑著臉從床上坐起來，但似乎她從來沒關(guān)心過我做這些到底開不開心。我剛把鞋子套上，她把保溫桶馬上拎到我的面前，敢情這全都準(zhǔn)備好了，我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我簡直快成了我媽為趙家專屬定制的童養(yǎng)媳。從小到大就被他們硬生生地和趙迪扯在一氣。我媽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哎～你倒是去看看迪迪啊?！本筒钌蠋鶝]讓我陪同了。

我要是表現(xiàn)出一點不樂意，我媽就開始對我諄諄教導(dǎo)，趙家對我們多大多大的恩情，那架勢恨不能以身相許了。這我心里當(dāng)然都清楚，所以抱怨的話說不出一句來，按我媽那思想，我要是堅決忤逆，就是不知恩圖報，就是不善良了。

我對我爸只有一點模糊的印象，我沒上小學(xué)之前他就生病去世了。

我媽在那個年代屬于輕微知識分子，是一板一眼的小學(xué)老師，文憑并不高。當(dāng)時趙叔叔對我們家里很照顧，單位分房子的時候還特意照顧了我媽一套，為此我媽感激得幾乎痛哭流涕，雖然只有四十幾平米的空間。

那年頭，孤兒寡母的確很難過活，但是因為趙叔叔一家的照顧，我和媽媽生活得還算安逸。并且我還能和趙迪時時出沒類似于游樂場、飯店之類的“高級場所”。這對我來說，大概是唯一的好處了。

3

“你的雞湯?！蔽矣舶畎畹匕驯赝斑f到趙迪的面前時，這廂正對著手機口沫橫飛地胡侃一氣，把雞湯丟在一旁的小柜子上又繼續(xù)天南地北。

我有些煩躁，走到露臺上，把窗子打開一道細(xì)小的縫隙。

“阮阮。”趙迪掛上了電話開始在里面喚我的名字。

“大少爺請盡管吩咐?！?/p>

“你來探病還是來氣我？”他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兩段眉毛生動地抖起來。我忍不住“嗤”一聲笑了，他也扁扁嘴，好似個長不大的孩子。

“你今天有情緒？”他喝著湯說。

“沒有。”

“難不成思春？”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我抄起一旁的抱枕便劈頭蓋臉地打他，急得他直嚷。

“不過，說實話，我們體育隊的確有很帥氣合眼的男生?！彼室獗砬檎J(rèn)真，看到我舉起抱枕揚了揚，才終于閉了嘴，乖乖地喝湯。

他整整喝了兩碗湯，像個小狗一樣窩在床上央我和他說話。

說實話，若不是我媽整天嘮叨起來沒完沒了，還隱晦地打探我和趙迪的感情進展，我確實很喜歡他，我們是不錯的朋友，簡直要義結(jié)金蘭。

長大的趙迪，與小時候的憨氣截然不同，他目光流轉(zhuǎn)，有種無法言傳的輕佻，待我卻是極認(rèn)真的。自然，我是他的好兄弟抑或好姐姐。

我比他大六個月。所以小時候媽媽都叫我好好照顧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會有一種我是趙迪的奧特曼的錯覺，因為在他有任何危險的時候我都會響應(yīng)號召般的出現(xiàn)。

“好吧。你想說什么？”我合上畫冊，趴在床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一個人躺在床上快要發(fā)霉。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啊?！彼⑽Ⅴ局碱^，不說還好，一說我便笑起來，“誰讓你那么搞笑，打籃球竟然會把腿跌斷。”我忍俊不禁。

他口里發(fā)出“嘖嘖”的聲音來，“阮阮你可太不善良了?！?/p>

“不然你說怎樣。要不要我?guī)湍愦反吠?？?/p>

“唉。好姐姐?！彼麖拇采咸匠霭雮€身子來，把臉湊到我面前，故作虔誠狀，“你帶阿綠來看我吧?！?/p>

“天天講電話不是很好？”我不為所動。

“那根本不是一回事?！彼麚?jù)理力爭。

“這可有些困難。如果被家長撞到了怎么說？”看到我面露難色，他馬上更近一步，恨不得拿自己的頭發(fā)在我身上摩挲，作出一副撒嬌的樣子來。在我面前，他似乎從來沒長大過?？墒菫槭裁?，我們只相差六個月而已。

“好吧。如果她可以穿得稍微正常一點的話，我可以考慮?！?/p>

4

出門的時候，我正好撞到了趙迪的媽媽。她提著大兜的青菜走在樓梯的內(nèi)側(cè)，看到我臉上露出一種非常夸張的欣喜狀，“阮阮來了啊?！?/p>

說實話，我并不討厭她，卻始終和她熱絡(luò)不起來。我看過形形色色的冷眼，相比這些來，她的異常熱情反而讓我更加不適應(yīng)。那種東西怎樣形容呢，太極端的熱情總讓人感覺虛假。

會再接到春樹打來的電話讓我感覺很驚訝，雖然當(dāng)時我們禮節(jié)性地交換了電話號碼，但我并沒想過還有一天會聯(lián)系。

就像他說的，我像一個離群索居的人，并不擅長和所謂的朋友友好相處。趙迪不一樣，對于我來說，他或許已經(jīng)是一個根深蒂固的親人了。

“你也許會想知道這個消息。”他的語氣聽起來并不像他所想要表達(dá)的那樣自信。所以開始的時候我并沒有對這個消息表現(xiàn)出過多的熱情，可當(dāng)他的口中慢慢道出“陳年洛”這三個字來。我瞬間繃直了自己的身體，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了。

“他在A大。”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異常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在我的耳邊產(chǎn)生空蕩的回響聲?！叭绻阍敢?，我可以陪你一起去?！?/p>

“什么時間？”我的靈魂似乎終于從回憶的深淵里攀爬到現(xiàn)實世界中。

“隨便什么時候，你有時間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彼@得異常仗義，我忽然想起那個多年前從座位上站起來，在老李面前有些囁嚅地為趙迪作證是陳年洛先動手的少年，那些時光，已經(jīng)讓我們今非昔比了。

“謝謝你，春樹?！蔽衣镀鹨粋€微笑。

我知道我最終會再見到他，我從不肯相信我們會被歲月蹉跎，這城市那么小，而我們的緣分卻這么多。

恍惚想起2003年的那節(jié)自習(xí)課。他從教室的最后一排大跨步走到最前面，一腳便踹翻了趙迪的椅子。

那時候的趙迪還是非常安逸懵懂的小男孩，突如其來的打擊搞得他徹底懵了，坐在地上忍不住痛哭出聲。而陳年洛站在原地用一種非常漠然的眼神看著他。

然后他從地上猛地站了起來，朝陳年洛撲過去，兩個人扭打在一起，周圍的同學(xué)紛紛避開，尖叫連連。我插到兩人中間，拼盡力氣扭住陳年洛的胳膊嚷住手。

他一揚手，剛剛擦過我的臉，雖然不是很重，卻發(fā)出“啪”一聲清脆聲響。時間瞬間凝固了，我看到陳年洛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我，他的手好像僵在了半空，這時候趙迪悶聲吼了一嗓子，用頭撞在他的肚子上，陳年洛跌坐在地上，但是他垂下眉眼，拍拍褲子上的土揮手對人群說，“上課呢上課呢。該回哪兒回哪兒去?！比缓笏魺o其事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從那時候開始，他似乎處處與趙迪作對，總是找各種借口和他打架。

趙迪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有一段時間里，他的眼睛里裝滿了仇恨，每次吃飯，他都要吃到撐為止。沒事的時候，就在樓下對著墻壁踢一個幾乎破掉的足球。待它撞到墻壁上彈回來再狠狠補上一腳。

“我會打敗他的。總有一天。”他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某種非常尖銳的表情。在這樣殘酷的歷練下，趙迪很快出落成一個貌似沉郁冷漠的男孩，但若是見不到陳年洛的時候，他多半會表現(xiàn)得很放松。

除了偶爾不在學(xué)校上課，陳年洛幾乎都會攀在樓梯拐角的欄桿上，教室在四樓，他兩條腿懸在空中，表情頗有些陰霾。我好似從來沒有見過他笑，他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哼一些莫名的曲調(diào)，或者悵然半天。

那時候似乎很流行一種叫做憂郁的情緒。我知道高年級里甚至有人組成了“魅力憂郁族”。都是些半吊子的少年，他們用這種蹩腳的手段糊弄無知的小女孩。但是我知道，陳年洛不一樣，他的悲傷是認(rèn)真的。

5

從中文系走到英文系大概要半小時的時間，中途我還差點迷了路。

原來找一個人這么困難，尤其是找一個美女。所以當(dāng)我坐在唐綠的寢室里翻著一本雜志靜候的時光里，我表現(xiàn)得頗為淡定，全當(dāng)趙迪欠我的了。

唐綠大概知道我是誰，一進來就給了我一個超大的擁抱，這熱情的狀態(tài)和趙迪媽有一拼，看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雖然趙迪已經(jīng)上大學(xué)了，但是他媽堅決不許他在大學(xué)里面談戀愛。她似乎對自己兒子的未來把握得非常緊要，還曾經(jīng)當(dāng)著我的面對趙迪諄諄教誨。

當(dāng)然，我明白有些話是說給我聽的，不過沒關(guān)系，我對趙迪沒有感覺。但是趙迪和唐綠要在這個非常時期會面的話，我就被扯過來充當(dāng)無私無畏的紅娘了。

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我坐在客廳里看喜羊羊，能隱隱聽到他們交談的聲音，間或傳來唐綠一連串的笑聲。

我注意到鐘表上的時針快要走到4點了，這兩人總算想起屋子里有紅娘這個角色，趙迪躺在床上叫我的名字。我關(guān)掉電視走過去，唐綠從床邊站起來，一臉甜蜜地看著我，“阮阮姐。”

我貌似只比她大兩個月而已，趙迪則一臉無辜地看著我，“我會陪她回學(xué)校的。放心吧?！焙孟裰挥形沂莻€全能的女超人。這真讓我感覺到疲憊。

好在這世界上至少還有人體恤著我。幾經(jīng)掙扎我還是決定要去看陳年洛，他是我未完成的少女夢，哪怕只是看一眼，日后總不會遺憾。

我打電話告訴春樹，他馬上答應(yīng)下來，并一再堅持要到學(xué)校來陪我一起去。我不好拒絕他的好意，兩個人約定了時間，沒有別的話便準(zhǔn)備掛斷了，但是他忽然叫了一聲我的名字，“阮阮?！?/p>

“嗯？”

“這么長時間你沒有和趙迪在一起嗎？”

“怎么會呢？我們是朋友?！蔽倚α?，他似乎覺得不好意思了，也附著我笑了一下。

在我的印象里，春樹都是那個戴著大眼鏡，襯衫穿得板板整整，講話一緊張就有些結(jié)巴的小男孩。上一次見到他我差點沒認(rèn)出，他換了妥帖的眼鏡，穿著運動衫，個子高了我大半個頭，斯文氣還在，卻多出很多活力來。

原來，在過去的時光里，我們都在一刻不停地成長和改變。

6

我們坐了一個小時的公車才終于到了A大，因為沒有座位，所以幾乎全程都是站著的，車上人很多，他一直用一只胳膊在一旁小心護著我，迎上我目光時會露出一個有些內(nèi)斂的微笑來。這樣明顯，傻子都會明白他的心意。我轉(zhuǎn)過臉去一眨不?？粗ＡТ巴狻?/p>

我們被春樹的同學(xué)告知陳年洛此刻正在大教室里聽馬克思，現(xiàn)在正是課間。

兩個人不歇腳地趕過去，站在教室的門口，我深深吸進一口氣。緩緩地走上一級級的臺階，他坐在第四排的最外側(cè)，似乎正端正地整理筆記，在那里我刻意停留了一小會兒，他的確注意到我，但是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只一瞬，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我的心跳忽然間平復(fù)了下來，原來，他已經(jīng)不再記得我了。我所有牽念著的過去已經(jīng)在另外一個人的生命里面云淡風(fēng)輕了，我覺得可笑，卻更加坦然。我不再欠誰的，也不用再背負(fù)著幼稚的承諾，至少現(xiàn)在，我們都生活得很好。這樣就夠了。

“你哭了?！弊叱鲩T外春樹看著我有些小心翼地地說道。

“沒有?！蔽已杆倌ǖ糇约貉劢堑臏I水，“肚子好餓。我們?nèi)コ渣c東西吧?！?/p>

秋天已經(jīng)接近尾聲，一片落葉飄到我的眼前，打了幾個旋，然后輕輕墜在地上。

7

趙迪和唐綠嘗到了密會的甜頭，便越發(fā)不可收拾。這下還想要出去走走。

“你想你的腿以后永遠(yuǎn)那樣嗎？”現(xiàn)在還并不是恢復(fù)訓(xùn)練的時刻。

“就在樓后的園子里走一下，有什么關(guān)系?！壁w迪不以為然。

話都說到這份上，我還能在說什么，只好做出請自便的姿勢來，繼續(xù)看我的電視。

一集還沒播完，就聽到樓梯間傳來鏗鏘有力的腳步聲，然后門發(fā)出一聲重響來，趙迪媽一臉怒氣地走了進來，自然后面跟著面色尷尬的趙迪和唐綠。

“您這么積極地出去鍛煉吶？”她把拎包拍在桌子上然后坐在了沙發(fā)里，我馬上站起身來，叫了一聲阿姨。

“阿綠是我的好朋友，陪我一起來看趙迪的?！蔽铱谖瞧降亟忉專床怀鲆稽c兒撒謊的跡象，但聰明如她，怎么可能輕易相信我的話，這時趙迪站出來認(rèn)真地說，“媽，你亂猜些什么。如果我談戀愛，對象一定是阮阮。”

他那樣堅定，唐綠的目光就暗了下去，她走過來，挽住我的肩膀，“阮阮，我們回學(xué)校吧。”趙迪媽的面色一直不好，但我和唐綠已經(jīng)同她告別了，我聽到她聲嘶力竭地在后面喊，“姜阮。你想都別給我想！”然后她又說了什么難堪的話，我統(tǒng)統(tǒng)假裝沒有聽到。

出了門，唐綠便甩開我的手，“他是認(rèn)真的，你看出來了么？”她聲音凄惻地對我說，然后邁大步走開，頭也沒回。

不，她并不知道，他只是為了保全她。趙迪并不是那種在危急時刻勇于承認(rèn)自己女朋友的人，他只會把她深深地藏起來。我了解他的性格。但是戀愛中的女孩子都是非常愛吃醋的。

后來這件事不知怎的被我媽知道了，我媽氣急了，扯著趙迪媽吵了起來。

原來那些我們表面上看著非常美好的東西早就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我想我媽并不明白，我和趙迪本來就是不會有未來的那種人，因為我們根本就不可能開始，用不著費力地去培養(yǎng)什么所謂的感情。

后來一直到他的腿傷好起來，我也沒再去見過他。我家和他家多年來貌似很好的關(guān)系也徹底宣告瓦解。他曾向我道歉，但我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掛著淡然的笑意，沒關(guān)系，比那更加難堪的境遇，我也曾經(jīng)遇到過。

歷練總是讓心變得堅硬而麻木。

8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回到了很久以前，陳年洛還很喜歡坐在四樓的護欄上，雙腿蕩在半空中，他大概不知道那姿勢讓人感到心驚。

“很危險的?！蔽艺驹谒砗筝p輕地說。他稍稍側(cè)過頭來打量我的面龐。然后他一躍身便跳了下來。

“謝謝。”走過我身邊的時候他聲音沙啞地說道。

他從護欄上跳下來的時候，有一張小小的紙片也從他的身上掉了下來，我走過去撿起來，那上面用雋秀的小字寫著一首哀傷的詩，雖然那個年紀(jì)的我并不能太看懂，但是我覺得，陳年洛的憂傷，我完全可以理解。

因為幾行莫名的小字，我覺得自己似乎更加青睞他了。那以后，他并不常和趙迪打架，只要我在趙迪身邊的時候，陳年洛是絕對不會動手的。

那年冬天，班級里組織去野生動物園參觀，趙迪混跡在一群男生中看氣勢洶洶的獅子老虎。我只看看猴子就覺得很野生了，最后只有陳年洛一個人和我落單在了班級的最后面。

“要不要去吃棉花糖?！彼驹谖疑磉吤菜品浅２唤?jīng)意地說道。

“好啊。”我說。

然后我們兩個一起跑到了動物園外面，那個白頭發(fā)的老奶奶轉(zhuǎn)出來的棉花糖香甜無比。我和陳年洛一人拿著一個，但是后來他沒有吃，把棉花糖又塞到了我的手里。他看一看我，低下頭踢腳下的石階，內(nèi)斂而羞澀，和他打架時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同學(xué)們都陸陸續(xù)續(xù)出來了，趙迪看到我，叫著我的名字跑到我們這里來，陳年洛聲音輕而快的忽然在我耳邊說道，“我喜歡你?！比缓笏傺b若無其事地走開了。但他的臉上分明泛著紅暈。

后來，是家庭變故，還是因為在外面惹了事？沒有人知道。陳年洛迅速辦理了退學(xué)手續(xù)，從此消失在我們的視線里。我再也沒有見到他。

再也的意思就是指，其實上一次春樹帶我去見的那個人并不是陳年洛，那只是和他長相非常相似的另外一個人。

“我想你總該了卻少年時未完的心事?！贝簶浣K于肯坦白。

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那時候我和陳年洛都自以為非常隱秘的戀愛心事其實早已是眾人皆知的秘密，相互喜歡的人之間，哪怕一個眼神的傳遞，在外人眼里都是看得非常明晰的，當(dāng)時所有人都知道我和陳年洛的小歡喜，只有我們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兀自沉醉。

所謂當(dāng)局者迷，大概就是如此了。

9

后來文理分班，我在學(xué)校里并不時常能看到趙迪，就算看到彼此也不會很熱絡(luò)地打招呼了。

——“我們總會告別的，哪怕我們曾經(jīng)多么的親密?！?/p>

——“我們走過一路青春，卻最終沒有機會在一起?！?/p>

這是趙迪曾對我說過的。

——“我曾經(jīng)喜歡你。但是你喜歡陳年洛?！?/p>

他又新交了一個女朋友，唐綠對他那天所說的話耿耿于懷，自此公開和別的男生交往，他們最終不歡而散。

趙迪沒有告訴我的是，他的腿傷并不是打球時跌傷的，而是陳年洛打的，他又回去找他了，這時候的陳年洛已經(jīng)在社會上混了幾年，下手非常狠。趙迪對他說，我已經(jīng)和他好了很久了，要他不要來打擾我。他們約定了時間單挑，不問輸贏，從此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趙迪沒有說，我便假裝不知道。曾經(jīng)陳年洛是我的記憶里，最最完美的少年，我想趙迪明白，他亦不想破壞我心中的美好。而回憶與現(xiàn)實早已完全不同了。

這年的四月我開始和春樹平淡地交往起來，他是個穩(wěn)妥的人，至少會給我不跌宕的幸福。我自覺很滿足。

每個人的年少，大概都會有一段難以忘懷的記憶吧，不管歡欣還是悲傷，但它們注定了僅僅只是過往。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