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合浦郡名考辨

摘 要：隨著一路一帶理念的提出，關(guān)于海上絲綢之路的研究也逐漸熱議起來，合浦作為古時的出海港口，對于這一地名的背后的含義進(jìn)行探求。地名的產(chǎn)生，一開始就是人類與地理環(huán)境相互作用的結(jié)果，反映著文化生態(tài)學(xué)的深刻內(nèi)涵。本文從史籍入手，沿著歷史的脈絡(luò)，討論合浦一名的源起以及意義。

關(guān)鍵詞：漢；合浦；郡名

“合浦”源起何時？為什么要以“合浦”二字作為地名？在地方史料的記載中，關(guān)于“合浦”的由來說辭頗多，筆者為此翻閱多方古籍進(jìn)行考證。

“合浦”源起何時？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我們需要先了解一下當(dāng)時的時代背景。

在秦末，南海（郡治在今廣州市）尉趙佗據(jù)兵絕道自守。秦亡后，趙佗占領(lǐng)了桂林、象郡，自封為王，史稱南越王，后又改稱南越武帝，與漢制衡。元鼎五年（前112年）漢武帝派路博德出桂陽（治所在今湖南郴縣），平定南越，在南越地設(shè)置七郡也就是說，合浦地域上從此成為由中央政府設(shè)置的獨立行政機(jī)構(gòu)，而這個機(jī)構(gòu)就是合浦郡。

根據(jù)筆者考證，最符合歷史史實的是《漢書.武帝紀(jì)》中記載：“春，至汲新中鄉(xiāng)，得呂嘉首，以為獲嘉縣。馳義侯遺兵未及下，上便令征西南夷，平之。遂定越地，以為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交止、九真、日南、珠厓、儋耳郡。定西南夷，以為武都、牂柯、越巂、沈黎、文山郡?！盵1]“合浦”因此而得名。而漢武帝為何要以“合浦”作為一郡之名？在翻閱《合浦縣地名志》中，看到“合浦，意為江河匯集于海的地方?！盵2]但是，合浦之名的緣由應(yīng)不僅限于此。此時，筆者需要考證合浦在漢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之前的歷史上處于什么樣的地位。

合浦地處邊緣，古時與中原來往很少，在夏商周三代，被稱為傳說中的“荊州南境”[3]?！盎浀貭颗ｆ呐忠耙?。今之蒼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南海、日南，皆粵分也?！盵4]這里的“粵”與“越”在古代作通假字使用?！霸健笔菍ψ迦旱姆Q呼，此處即指越族。越族從廣泛意義來講指古東南沿海及嶺南地區(qū)的居住族群。合浦地區(qū)在秦漢之前是越族生活居住的地方?！鞍僭健币辉~最早見于《呂氏春秋》，記述：“揚漢之南，百越之際，敞開諸夫風(fēng)余靡之地，縛婁、陽禺、歡頭之國、多無君?！盵5]說明早在春秋戰(zhàn)國之前，“百越之際”就有了縛婁、陽禺、歡頭部落，只是這些部落處于無政府狀態(tài)，并沒有建立統(tǒng)一的國家行政機(jī)構(gòu)。直至秦始皇“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盵6]此時，才在百越之地建立國家行政機(jī)構(gòu)，此時合浦屬于象郡。[7]

合浦在古時屬于“百越”，但百越中支系龐雜，“百越雜處，各有種姓?！盵8]。因此產(chǎn)生了一個新的問題，合浦屬于哪一“種姓”？從賈誼《過秦論》查到這樣一條線索“百越非一種，若今言之百蠻也。”此時看到“百蠻”一詞，尋此線索所查到

《后漢書.南蠻傳》中記載：“南蠻，今烏滸人是也。”[9]

《太平御覽》“交廣之界民曰烏滸”。[10]交、即交州，廣即廣州。

“交廣之界”，根據(jù)在《漢書.地理志》中也可以看到對其地理描述：“合浦郡，武帝元鼎六年開，莽曰桓合。屬交州。”[11]

《三國志.吳書.士燮傳》中記述“權(quán)以交趾縣遠(yuǎn)，乃分合浦以北為廣州?！盵12]合浦以北為廣州包括合浦在內(nèi)。這里說明兩個問題，一是孫權(quán)將交州劃分為交廣兩州，之前合浦屬于交州，將合浦以北劃分為廣州之后，合浦屬于廣州。其次是自此之后，合浦成為交廣兩州的分界地區(qū)，也就是烏滸居住的“交廣之界”。

在明確了秦漢之前合浦的古屬地位之后，需要進(jìn)一步探析烏滸族的社會形態(tài)。據(jù)《壯族通史》考證，烏滸族是百越族群中一支非常強(qiáng)大的支系，秦始皇南定百越，漢武平定嶺南都遭到烏滸人的激烈反抗，不由得令人深思，烏滸族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族群，使得秦、漢王朝幾十萬大軍“三年不解甲馳弩”[13]。通過《壯族通史》考證是，烏滸居住地相同，語言相通，都說壯語[14]。《越史叢考》也考證了西甌包括漢代的蒼梧、郁林、合浦三郡[15]。

正如常培在《語言與文化》一書中所講：“語言文字是一個民族的文化結(jié)晶。這個民族的過去的文化靠著它來流傳，未來的文化也仗著它來推進(jìn)?！盵16]在關(guān)于合浦的稱呼考證中，發(fā)現(xiàn)眾說紛紜。

其中一種認(rèn)為在壯語的發(fā)音中，“甌”與“烏滸”是同音易字。在文字書寫方面，“烏滸”又可寫作“烏浦”、“合浦”。合浦在戰(zhàn)國末期就以 “烏滸”這一壯族讀音及書寫形式存在，由壯語的“烏滸”讀音，音譯成“合浦”漢語讀音，并以漢字“合浦”代替壯語中的“烏滸”為郡名。[17]

這一說法同見于《廣西通史第一卷》“烏滸”快讀即為“甌”，“甌”慢讀為即“烏滸”，故“烏滸”應(yīng)由“甌”轉(zhuǎn)音而來。[18]

第二種說法是“漢代時，合浦原土著人很少，而遷徙來的中原人很多，很可能超過本土人。他們帶來了中原的先進(jìn)文化和先進(jìn)的生產(chǎn)資料、工具，促進(jìn)了這個南越（嶺南）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的發(fā)展，很自然地也把中原的語言帶進(jìn)合浦地區(qū)。周勝皋先生的《何日珠還話合浦》中敘述到：“馬援征越時，曾在合浦駐軍、造船、返時亦經(jīng)合浦，留有士兵十余萬人，操當(dāng)時的中原話，以后成為合浦話，稱為‘馬留話?！薄榜R留”是指“馬援留下”?！榜R留”的諧音作“麻佬”，故“馬留話”又叫“麻佬話”。[19]

從筆者考證來看，烏滸地區(qū)的語言在學(xué)術(shù)界并沒有一種明確的定論，《越史叢考》中記載“西甌語言不僅與南越異，且與吳、越、閩、甌亦異?！盵20]單純的從壯語轉(zhuǎn)音，或者遷徙說來解釋合浦之意都欠妥。但從各派之說綜合來看，至少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一個現(xiàn)象語言的形成絕不是閉門造車，它是社會交流的模式，人類最重要的交流工具。根據(jù)前文考證合浦古為“百越之地”，廉州一帶在秦漢以前是百越雜居的中心地區(qū)，其語言屬壯侗語系[21]。秦始皇時代，百越與中原地區(qū)開始有了接觸。接著是漢人首次南移徙合浦，中原漢人一來越地，就與土著古壯侗系統(tǒng)的語言展開了激烈的競爭，長期以來，不同時期遷徙的不同民族雜居于此，操持著不同的語言，這就為這種語言的交融、競爭提供了契機(jī)。據(jù)《廉州府志》記載稱：“俗有四民，一曰客戶，居城郭，解漢音，業(yè)商賈；二曰東人，雜居鄉(xiāng)村，解閩語，業(yè)耕種；一曰俚人，深居遠(yuǎn)村，不解漢語；一曰蜓戶，舟居穴處，亦能漢音，以采海為生?！痹谶@種情況下越族本身的語言就以各地方言的形式長期保存下來，形成后來的壯侗族語系，而且有自己的語言特點。

在今天不少南方的地名，仍然找到一些古越語殘留的痕跡，例如南方有大量含“步”或“埠”的地名?！安健庇米鞯孛磐安骸庇行〈a頭的意思，“埠”在現(xiàn)代漢語中有兩種解釋，其中之一停船的碼頭、靠水的地方（古亦作“步”），其二是舊與外國通商的城市，還有一個“浦”字，有合浦、荔浦、四浦、營浦、十八浦等?，F(xiàn)代漢語解釋為水邊或河流入海的地方?！捌帧弊肿鞯孛患杏谀戏??！捌帧焙汀安健焙芸赡艹鲇诠旁秸Z同一個字。因此，“合浦”因其是南流江多個支流匯合流入海的地方而定名。

也正如合浦之意，自漢代以合浦為始發(fā)港的海上絲綢之路開通以來，一直都是歷朝歷代對外商業(yè)貿(mào)易往來的重要通道。雖然自唐朝以后，合浦作為始發(fā)港的樞紐地位被廣州、泉州所代替，但是以合浦為港口的海上絲綢之路對外的商品交流卻從未間斷過。

注釋：

[1][4][8]班固，張永雷譯.漢書卷六.帝紀(jì)第六 武帝紀(jì)[M].北京：中華書局，2009：30頁，271頁，277頁.

[2][3]合浦縣人民政府編.廣西自治區(qū)——合浦縣地名志.合浦縣人民印刷廠印刷，1983：12頁，15頁.

[5]呂不韋，張雙棣編著.呂氏春秋·恃君覽[M].北京：中華書局，2007.

[6]賈誼.賈誼集·過秦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

[7]明崇禎版《廉州府志》，書目文獻(xiàn)出版社，1992年10月：“秦始置合浦郡為象郡……”。

[9]范曄（南朝宋），《后漢書.南蠻傳》，中華書局，2007年8月第1版。這就是說百蠻中的南蠻，即是漢朝時的烏滸人。

[10]李肪.太平御覽.州郡部一五五卷 一七二卷[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60.

[11]班固（漢），張永雷譯，《漢書.地理志下》中華書局2009年10月第1版第271頁：合浦郡，武帝元鼎六年開，莽曰桓合。屬交州。戶萬五千三百九十八，口七萬八千九百八十?？h五：徐聞，高涼，合浦。有關(guān)。莽曰桓亭。臨允，牢水北入高要入郁，過郡三，行五百三十里。莽曰大允。朱盧，都尉治。

[12]陳壽撰，裴松之注.三國志.吳書.士燮傳[M].北京：中華書局，2009.

[13]顧遷注釋.淮南子.人間訓(xùn)[M].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3月第1版。記載：“（秦皇）又利越之犀角、象齒、翡翠、珠璣，乃使尉屠睢發(fā)卒五十萬為五軍：一軍塞鐔城之嶺，一軍守九嶷之塞，一軍處番禹之都，一軍守南野之界，一軍結(jié)余干之水，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監(jiān)祿無以轉(zhuǎn)餉，又以卒鑿渠而通糧道，以與越人戰(zhàn)，殺西嘔君譯吁宋。”

[14]張聲震編.壯族通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7.

[15]蒙文通.越史叢考[M].北京：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89頁，“漢郁林、蒼梧、合浦之地為古西甌”。

[16]常培.語言與文化[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

[17]合浦縣人民政府，北海市地方志辦公室所編.北海合浦海上絲綢之路史[M].桂林：廣西人民出版社，2008：8頁.

[18]鐘文典主編.廣西通史[M].桂林：廣西人民出版社，1999.

[19]李瑞聲，鐘定世.合浦、乾體、乾江 》，選自科學(xué)出版社2006年《海上絲綢之路研究：中國·北海合浦海上絲綢之路始發(fā)港理論研討會論文集》。

[20]蒙文通.越史叢考[M].北京：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21頁.

[21]鐘文典主編.廣西通史[M].桂林：廣西人民出版社，1999：34.

作者簡介：

周婧楊，廣西藝術(shù)學(xué)院桂林中國畫學(xué)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美術(shù)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