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生命的力量

周其星

第一次看到《吉姆的獅子》這本書時，我被震到了。

這不是一本通俗的奇幻小說，也不是一個簡單的歷險故事。我看過很多成長小說，這本書對我更富有挑戰(zhàn)性——它挑戰(zhàn)了我的勇氣，也考驗著我的耐心，更為重要的是，它需要讀者擁有不俗的想象力。

這本書由大量的圖畫和不多的文字組成，圖文合奏，講述了一個身患重病躺在病床上的男孩吉姆，在護士巴米的幫助下，找到自己的守護神，從而調(diào)整好自己的身心狀態(tài)，勇敢地接受醫(yī)生的手術(shù)，從絕望中沖出生天，最終得以康愈的故事。

說它特別，首先是書中的圖真多。乍一看，你還以為這是一本無字書——大面積的圖畫，一幀接一幀，氣氛詭異、內(nèi)容離奇、畫面驚悚、形象恐怖、氣氛壓抑，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畫中有很多小細節(jié)，如果沒有耐心，你就難解其中玄機，不僅無法讀懂圖畫內(nèi)容，也享受不到發(fā)現(xiàn)的樂趣。

這時，需要你對圖畫有一定的解讀能力，需要你看到后面時掉轉(zhuǎn)頭來去翻翻前面，還需要去對應(yīng)文字再折返回來靜靜端詳圖畫，一次兩次看不明白，你不妨像我一樣，反反復(fù)復(fù)看十幾次。然后，你就會恍然大悟：原來，圖畫的內(nèi)容填補了文字的空白，圖畫描繪的內(nèi)容恰好是男孩吉姆住院這些天來躺在病床上所做的噩夢，雖然畫面離奇、情節(jié)跳躍，但前后連貫、邏輯清楚，恰好和生活中的處境一一對應(yīng)——吉姆在手術(shù)前的擔心、得到巴米的安慰后尋找守護神的歷程、手術(shù)中的重重險阻奮力掙扎最終逃出生天……畫家給我們展示了一連串奇幻詭異神秘甚至陰森恐怖險象環(huán)生的夢境，夢中呈現(xiàn)的這一切，正是吉姆內(nèi)心的焦慮和恐懼的投射，也是吉姆戰(zhàn)勝病魔的艱難歷程之顯現(xiàn)。夢境通過圖畫外顯，內(nèi)心憑借畫面得以展示。這正是這本書的費解之處，也是這本書的奇妙之處。

如果我要帶著孩子閱讀這本書，第一要務(wù)就是把圖讀懂讀透，不然，你無法進入這個故事，無法洞悉這本書想要表明的一切。我可能會讓孩子們細細翻閱全部的圖畫，讓散布在書中的圖畫連貫一氣，然后根據(jù)圖畫內(nèi)容另寫一個故事，題目呢，就叫《吉姆的夢》，詳細描述吉姆在夢中的歷險。就像他們曾經(jīng)閱讀類似的幻想小說《記憶銀行》一樣，《記憶銀行》里也有著大量的圖畫，正是講述書中文字之外的故事，交代文字里沒有太多涉及的另一個主人公的遭遇和經(jīng)歷，孩子們試著用文字編織圖畫里的故事，去填補書中文字沒有述及的大量空白。于是，在他們的筆下，可以形成洋洋灑灑幾千字的“巨著”，這樣的“輝煌成就”，只會讓人驚喜。

說完圖畫我們再直奔文字好了。

文字所呈現(xiàn)的內(nèi)容其實并不多，它騰出了很多空間留給圖畫去交代，但是，從文字中，我們可以了解到吉姆在現(xiàn)實生活里正處于一個怎樣的境遇，他恐懼的是什么，擔憂的又是什么。在蒙喬醫(yī)生說“這些試驗不能充分解釋為什么有些人能恢復(fù)而另一些人不能”時，吉姆對自己的未來更加恐懼不安?？墒?，因為有了護士巴米提供的“守護神”“定身石”這些強有力的信息，吉姆暫時戰(zhàn)勝了恐懼，獲得了內(nèi)心的安寧。借用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的臺詞——“這里必須說說恐懼，它是生活里惟一真正的對手，因為只有恐懼才能打敗生活。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恐懼是狡黠危險的敵人，它不懂情理，無視法規(guī)，也毫不留情；它輕輕松松毫無差錯就能找到并攻擊你的軟肋?？謶钟肋h都源自你的內(nèi)心?！彼?，導(dǎo)演李安說：“每個人心中都臥虎藏龍，這頭臥虎是我們的欲望，也是我們的恐懼，有時候我們說不出它，我們搞不定它，它給我們危險，它給我們不安，但也正是因為它的存在，才讓我們保持精神上的警覺，才激發(fā)你全部的生命力與之共存?！?/p>

病中的吉姆，更顯柔弱，當他獨自一人去面對充滿風險、連醫(yī)生都沒有把握的未來時，內(nèi)心的恐懼可想而知。唯有戰(zhàn)勝恐懼，才有戰(zhàn)勝病魔的可能。夢境中的獅子，既帶來了恐懼，也能守護自身。心靈世界的奇妙正是如此，所謂“心有猛虎，細嗅薔薇”，勇猛與溫柔，奔放和細膩，卻是一枚硬幣的兩面。所以，力量從恐懼里生發(fā)，希望在絕境中萌生。吉姆的守護神，那頭黃色的雄獅，和各種怪獸進行殊死的廝殺，竭盡全力帶著吉姆殺出重圍突破死神的障礙，而當獅子最終無力倒下時，圖畫中，吉姆化身為一頭白色的獅子，帶著他的守護神一道走向生天。吉姆最終獲得了自身內(nèi)在的強大，這也暗示著吉姆的病得以順利康愈。

護士巴米對吉姆的影響和幫助無疑是拯救性的，沒有她，吉姆不知道有守護神，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尋找自己的守護神，怎么確定那是自己的守護神。請留心圖畫中的兩處細節(jié)——巴米送給吉姆的定身石，彩色的卵石上正好是一塊模糊的黃色雄獅的圖案，這不就是吉姆的守護神嗎？而吉姆和獅子跌入汪洋大海時，恰好有一只海龜過來馱著他們順利脫險。一開始，我很納悶：吉姆的夢境中多是邪惡的猛獸兇禽，從哪里來了一只友善的海龜？后來看到巴米送給吉姆她自己的定身石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塊定身石上，正好有一只藍色海龜?shù)膱D案……這些不經(jīng)意的圖畫細節(jié)，很容易被人忽略，但是它們對故事的影響舉足輕重，如果你看得真切，就會像我一樣，既為畫作者的匠心獨運拍案叫好，也會為因自己的發(fā)現(xiàn)而讀懂故事心生欣喜。

讀完這樣一本用心寫就的書，和吉姆一起經(jīng)歷一次艱難的病中歷險，收獲一份內(nèi)心的堅定和勇敢?，F(xiàn)實立于腳下，幻想永遠在上空飄揚，閱讀就是這樣一種向上的生活。

（人民文學天天出版社2015年4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