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暖花開季

1.海報上的小丑

陸明薇照顧媽媽吃完藥后，又燒了一壺熱水，便穿上破舊卻干凈的鞋子上學了。

然后在一張海報前停下了腳步。新上任的市長為了搞宣傳，邀請了游藝園給市民進行表演。長期空曠的體育館被重新刷漆，外圍掛上了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游藝園的海報貼滿了城市的每個角落。彩色的氣球，白色的泡泡，騎小車的猴子和雙腿站立的大象，找單詞的鸚鵡鉆火圈的獅子……中央最顯眼的位置上有一個銜著夸張笑容的小丑，戴著大紅鼻子，手里把玩著七個彩球。海報的右下角寫著：等待，是為了更好的遇見。

只一眼，陸明薇便被中間的小丑吸引了。細細地看那個一邊哭泣一邊熱烈微笑的小丑，好像看到了自己。她多么想去見一下這個小丑??！可是高不可攀的票價只能使她安靜地走開。

2.有一個美好的愿望

陸明薇的生日正是游藝園表演的最后一天，這天她花了六塊錢給自己買了塊小小的奶油蛋糕，當作晚飯吃掉了。她不奢望能收到什么禮物，因為她不是白雪公主般美麗的女孩。只是今年的生日愿望，她貪心地在希望媽媽身體健康外多許了一個，那就是——去看游藝會，認識那個小丑。

可是現(xiàn)實不是夢境，陸明薇在體育館外踢石子踢到游藝會閉幕?？吹饺藗円还赡X地走出來，臉上的神情是愉悅且滿足的，她的心里就澀澀地疼。她跑到體育館后面，一開始是壓抑的哭，后來便放聲大哭，想要把對生活全部的委屈與失望哭出來。

很長一段時間后，她抬頭，才發(fā)現(xiàn)不遠處正站著一個人。微瞇著雙眼，白色的臉上流淌著銀色的淚，獵獵的風吹起身后的披風。盡管沒了大紅鼻子，可陸明薇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他就是海報上的小丑。小丑緩緩地向她走來，遞給她一個紅色的氣球，上面印有游藝園的標志。陸明薇不敢相信地伸出了手，直到手里握住拴氣球的細繩才相信她的第二個愿望成真了。她傻傻地盯著小丑看。或許是妝容和衣著的原因，小丑整個人充滿了童話色彩，銀色的淚滴在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細小的光芒。小丑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你和我的女兒年紀差不多呢！”輕柔的語氣，讓陸明薇的心里好像吹進了一朵暖烘烘的云。她抬頭說：“我十七歲?！?/p>

3.她的十七歲

小說里十七歲的女生，有圓滿的家庭，驕人的成績，有明眸皓齒，有嬉笑打鬧的損友，甚至還會有一段純白的愛情，可十七歲的陸明薇什么都沒有。爸爸在她十歲時積勞成疾不幸離世，媽媽承受不了打擊身體一直都很虛弱?？伤€要靠給人做清潔來養(yǎng)活家人，一個單身的女人，承擔陸明薇和外婆還有自己三個人的生活，一個月九百元的工資實在捉襟見肘。每次向媽媽要生活費時，是陸明薇最痛苦的時候。她多么心疼媽媽??！她只能好好學習，成績卻并不突出；想要勇敢和他人交朋友，卻怕被嘲笑像小丑一樣活著；想要去看一場游藝園的演出，也只能是幻想。她不知道什么才是生活的幸福。

想此，陸明薇沒有哭，她沒有力氣繼續(xù)去做這么耗費力氣的事情。她只是抬起頭用顫抖的聲音問：“小丑快樂嗎？”小丑笑了笑說：“快樂啊！小丑的快樂就是看到觀眾可以開懷大笑，觀眾快樂了，小丑就快樂??！”她的身子顫了顫，又問：“那為什么還要在臉上畫眼淚？”小丑愣了一下才說：“再快樂的人都會悲傷，就像再倒霉的人也有時來運轉的時候。所以，就算在最糟糕的時候，也要想著美好的事情，幸福和快樂都需要自己去尋找?！?/p>

美好的事情？對陸明薇來說，美好的事情是變聰明？變漂亮？得到別人的關注？她想了想，說：“我想要快樂幸福的生活?！靶〕舐犃撕罂粗?，眼中露出疼惜的神色，思忖了幾分鐘后說：“快樂和幸福是要靠自己去尋找和掌握的，只要我們努力了，命運不會虧待我們的。”陸明薇滯愣了一下，想要開口說什么，最終卻什么也沒有說。

與小丑分別的時候，陸明薇轉身慢慢走著，小丑卻突然叫住了她，走到她面前，輕揉她的頭發(fā)，對她說：“喏，送你的那個氣球，你可以許一個愿望，后天早上我們就要離開這里了，你要趕緊想哦，再見?！?/p>

“再見?！标懨鬓陛p輕地說。她想，那小丑說話的語氣就像慈愛的爸爸在對他疼愛的女兒說話，她多么想讓爸爸陪在她身邊??！

第二天午休的時候，陸明薇趴在課桌上想她的愿望，最終還是無果，亦或許是愿望真的很多，她找不出最想要的那個。起身去上廁所時，撞到了一個人，抬眼一看，是班上長得很漂亮的一個女生，叫梁美琛。梁美琛看到陸明薇便嫌惡地叫道：“你走路怎么沒有聲音？嚇死我了！”

“對不起?！标懨鬓币е齑降狼?，然后低下了頭，快步去了廁所。上完廁所后不想回教室，害怕梁美琛不依不饒地取笑她。她想了一會，便穿過鵝卵石小路，踩著一地春光走向圖書館前的“閱讀長廊”。那是個露天的長亭，格欄狀的頂上纏繞著層層疊疊的爬山虎，在這個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這些綠色使她不再心慌意亂。她手里拿著一本《海邊的卡夫卡》，安靜地讀著。

下午第一節(jié)是班主任的課，他黑著臉站在講臺上說：“誰在中午時動了我電腦里的成績統(tǒng)計？”一時間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平時那幾個頑劣的同學露出了唯恐天下不亂的玩味表情。

陸明薇抬起頭時正碰上梁美琛的眼神，陸明薇腦海里倏忽閃過些什么，仔細想?yún)s是模糊一片。她們對視了三秒，然后梁美琛舉手說：“報告張老師，午休時，我看到陸明薇悄悄地出去了，不過是不是她做的，我就不知道了?！?/p>

電光石火之間天搖地動，陸明薇想起中午梁美琛被她撞到時慌張的樣子，以及不久前一次大考梁美琛考砸而被衣著華麗的母親扇了一巴掌的事……

同學們都盯著她們兩個看，陸明薇漲紅了臉，笨拙地解釋著，揮著手說：“我沒有，我……真的不是我……”

“先上課吧，不耽誤大家時間，陸明薇、梁美琛，下課來我辦公室?！卑嘀魅握f。

4.遇到另一縷光亮

正在陸明薇焦急地為自己辯白時，一個男生禮貌地敲了敲門，然后站到張老師面前，不疾不徐地說著：“老師，我可以證明不是陸明薇做的，中午時我在‘閱讀長廊看到她了?！碑斞矍斑@個白凈帥氣的男生在梁美琛撒嬌、暗示的眼神下依然說著中午看到陸明薇時，她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男生叫石斌，班上最優(yōu)秀的男生，女生們最常談論的人，是老師的寵兒。

石斌的話語令梁美琛驚慌失措，真相不言而喻。

出了辦公室，梁美琛羞憤地走了，后面的陸明薇低著頭沒有前行，石斌叫了她一聲，就看到她的雙眼里滾下鉆石般大的淚珠，她嗚咽著對他說：“謝謝，謝謝你善意的謊言?！?/p>

石斌忽地笑了，他的笑容令人安心，溫和的言語回繞在陸明薇的耳邊：“我只是實話實說啊！雖然和梁美琛一起長大，但也不能冤枉你?。∥艺娴脑凇喿x長廊看到你了，只不過你一直都低著頭?！鳖D了頓又說，”就算沒有看到你，我也相信那不是你做的?！?/p>

“為什么？”陸明薇弱弱地問道。

“因為你的眼睛，干凈澄澈，像會說話，它不會撒謊的。這么漂亮的眼睛，就應該讓別人看到啊，所以以后你不要老低著頭呢！”

卑微柔軟的心，只要一點點關心與贊賞便能銘記一輩子，因為這是冬日的炭火，夏日的清風，是黑暗里鼓舞人心的光亮。

5.想要勇敢生活

陸明薇于下午六點找到了正在收拾物品的小丑。卸了妝的小丑有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他很普通，但那雙眼睛卻像是能看穿人內心里的悲傷。

說了上午被梁美琛陷害的事后，她堅定地對小丑叔叔說：“我要讓自己從此刻起開心地生活，不懼怕別人的嘲笑，勇敢地抬頭微笑?！?/p>

小丑欣慰地笑了，說：“明天我就要離開這里去另一個城市了，沒什么可以送給你的，就送給你兩張《等風來》的電影票吧，看完這部電影后，你會真正放下所有的憂愁?！比缓螅终Z重心長地說：“薇薇，帶草字頭的字都表示草，梁美琛的琛是玉的意思，但是你要明白，世上所有的小草都有活下去的機會，但如何活著，卻要靠勇氣。盡管玉華美，但易碎；你要活得像小草一樣堅韌，不懼怕任何的挫折，不要怕失去，不要怕嘲笑，讓自己慢慢長大。任何女孩都有幸福的權利，記住，你不比任何人差！”

陸明薇重重地點了點頭。對小丑叔叔的敬仰與感激之情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她多么幸運啊，遇上一個這么好的人，排解她的苦難，理解她的憂傷，她想上天沒有虧待她。

當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遇到那個能耐心傾聽、溫柔對待我們的人時，當那個人打開了我們的心結，我們一定能撫平內心的傷痕，懷著希望面對未來。

盡管決定讓自己不再卑微，但現(xiàn)在的陸明薇還沒有迅速交到朋友，于是她攥著兩張電影票猶豫不決。就在她將其中一張電影票偷偷收起時，抱著籃球的石斌逆光而來，甩甩發(fā)梢的汗水對她說：“放學后一起去看電影好嗎？不要浪費電影票嘛，嘿嘿！”陸明薇受寵若驚，愣愣地點了下頭。石斌笑著說了句：“你真可愛。”陸明薇的心就像一盆盛著月亮光的水，被輕輕一碰，月光嘩啦碎了滿盆。她感激這個男生，他沒有嘲笑她的弱小，沒有嫌棄她的笨拙，會微笑著鼓勵她“抬起頭”。她想，石斌與小丑叔叔一樣，都是好人，是他的引導者。

當電影中的那陣風吹起時，女主角的憂愁被吹走了，陸明薇的憂傷也被吹走了。她要告別過去的自己，那個想博得別人關注卻害怕被嘲笑的自己，那個不會前進的自己。在黑暗的影院中，她低下頭，唇邊蕩漾開燦爛的笑花。她的微笑像春風掠過蒲公英，揚起一朵朵潔白的希望。

此刻是小丑叔叔離開的時間，她沒有去送他，因為她知道，她已經(jīng)放下過去，更堅信她與小丑叔叔終會再相遇；她會等著自己長大，變得美好。因為等待，是為了更好的遇見。

6.她在春日復蘇

她想，天亮的時候，應該會有一些東西，伴隨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復蘇在花開的春日里。

（薦稿教師 胡愛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