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皆禍害”的父母給孩子道歉

張文靜

脾氣古怪的瘸腿老頭收到了一封信，女兒寫的，老死不相往來的女兒“竟然”問老頭索要一樣禮物。老頭有點受寵若驚，老頭有點不知所措。

受寵若驚是因為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對不起女兒，年輕時光顧著賺錢，拋棄了妻女，還把妻子逼的自殺了，阿彌陀佛，現(xiàn)在女兒終于給他贖罪的機會了;不知所措的是，這份禮物怎么送才能讓女兒滿意？

她要的“禮物”，是他的命。

不準確，她要的只是他的心臟。

女兒的女兒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一直半死不活，如今進了重癥監(jiān)護眼看活不過明天，急需一個新鮮心臟趕緊替換。但搞不到心臟來源，怎么辦？弱弱地說：反正爸爸你欠我的……

女兒安排好了一些事情：只要瘸腿老頭一死，打電話給“相關(guān)的醫(yī)生”就有救護車呼嘯而來剜走心臟。問題是：怎么死？老頭雖瘸，但活個二三十年仍沒有問題——自殺。

電影被我描述得非常殘忍，但事實上——就是這么殘忍。雖然畫面中有很多溫情脈脈的細節(jié)：秋千、公路、沙拉醬、風(fēng)中飛揚的長發(fā)、十字路口看到的幸福的新郎新娘……但是這一切，只能襯托更深的悲傷。

毒藥已備好，缺一個開車送他去女兒城市的人，缺一個看著他死掉給醫(yī)生打電話的人。瘸腿老頭在街上隨機抓了一個小偷少女沙織，用一百萬日元買她一百個小時，踏上了送“禮”之路。

要說沙織這樣一個單身女孩，雖然是個小偷，但跟一個陌生老頭出遠門，還是很危險啊，但為什么答應(yīng)了呢？因為她——缺錢，欠債300萬整天被小混混各種脅迫。看在錢的份上……當(dāng)然，錢太難賺了，這個老頭特難伺候，他們經(jīng)常是說上兩句就吵上一路。很多次，沙織想拎包走人，因為那個老頭的手袋里全是錢。但她沒有這樣做，因為她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她的母親整天酗酒，跟不同的男人鬼混，她和弟弟也是鬼混的產(chǎn)物，而且，喝醉了就打沙織的弟弟。有一次，她為了保護挨打的弟弟，拿刀捅了母親，沒有捅死，但進了少管所。出來之后才知道，母親醉酒之后被車撞死了，弟弟被寄養(yǎng)在親戚家。年幼的弟弟說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造成的，所以，她只能在外面做陪酒女郎，遇人不淑，欠了巨額債務(wù)。

因為是死亡之旅，所以想要留下一些回憶。瘸腿老頭去寺廟求簽，事實上，他就是一個老男孩，抽到手抽筋直到得了“大吉”才肯罷休;他還去了年輕時住過的屋子住了一晚，當(dāng)然，花了很多錢，而且此屋非彼屋，是有個貪財?shù)募一矧_了他;還有個更討厭的事，沙織的債主通過手機定位追上了沙織，要她把瘸腿老頭扔在路上，拿錢走人。

如果沒聽到老頭的故事，沙織可以這樣做，但她現(xiàn)在決定要為她那一百萬雇傭費負責(zé)。為保護老頭，她甚至跟小混混廝打起來，一把把他推在消防栓上撞暈，奪路而逃。

沙織的心情極度復(fù)雜。如果想要幫到老頭，就要看著他死;但如果不幫助老頭，老頭還是會死，而且“禮物”還送不到。

終于到了女兒所在的城市。在醫(yī)院，瘸腿老頭與女兒迎面而過，因為三十多年沒見過，彼此都不認得。老頭拿著女兒寄的外孫女的照片，找到了靠呼吸機維持生命的外孫女，把那張好不容易抽到的“大吉”簽栓到了床欄上。

從病房出來，老頭突然跟沙織說不想死了，說“看到外孫女一點親情的感覺都沒有，覺得不值”。他要把一百萬雇傭費給沙織，并且?guī)退褌€清，讓她開車回去，他自己去坐飛機。

沙織本來已經(jīng)相信了，但幾秒鐘之后哇哇大哭起來，因為她知道老頭是不想讓她看到那么殘忍的場面。

來到醫(yī)院附近的自殺的破房子里，老頭打開了紙包里的毒藥。可是，這太難了啊！自己把自己殺死！這真的太難了??！

小混混陰魂不散嚼著棒棒糖又來了，掏出刀子這比劃比劃，那比劃比劃，要把錢搶走。一開始我覺得沙織怕小混混傷了老頭才去奪刀，但后來才明白，她是怕小混混捅了老頭的心臟……老頭呢，更是“求之不得”，自己殺自己，太難，讓別人殺死自己，這是“太好的機會”了！于是，他“幸福地”向刀尖撲去。

狠狠地，狠狠地，把刀子扎進自己的腹部，一次不夠，兩次，兩次不夠，三次……保證了心臟的新鮮完好，送出了他這一生中給女兒的最“好”的“禮物”。

“父母皆禍害”這詞初次看到誰不覺得過癮？說的沒錯啊，父母在養(yǎng)育我們時給了我們那么多傷害，我們身上的哪一個毛病，不是他們一手造就的？

于是，人人都成了如假包換的受害者，人人在控訴自己的父母，人人振臂高呼要父母道歉。我真見過一提起父母就拿頭咣咣撞墻的，也聽說過有人看了幾本心理學(xué)書就要求父母擁抱他們，跟他們說“對不起”。

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所以，一生了孩子，父母就天然地帶上了罪，就像一句歌詞唱的：怎么做都是錯。話說回來，真道歉了“從此就過上幸福的生活”了嗎？

《禮物》給了我們答案?？赐觌娪?，心里回響的不再是電影的殘酷——女兒看到“大吉”簽時奔出病房想看父親一眼;經(jīng)歷了這一切的沙織找回了對她有隔閡的弟弟，他們一起打工，一起努力，相互取暖。

原諒別人，其實是在放過自己。不要再去責(zé)怪父母，當(dāng)有一天我們做了父母，只要不再將他們給過的傷害施加到自己孩子身上，這就是最好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