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月亮有翅膀

鄭麗蓉

小沙發(fā)床，你是我和姐姐的啦！它就擺在臨近路邊的窗戶底下。躺在床上，有時候可以看到月光從窗外灑進來；有時候可以看到云朵同月亮嬉戲，像在玩躲貓貓的游戲；有時候可以看見滿天星光。就在那時候，我發(fā)現(xiàn)張衡實在是太偉大了，因為我根本分辨不出哪是北斗七星，哪是獵戶座，盡管它們可能不在我所看的方向。

有一個特別的看星星的夜晚，令我終生難忘。那起源于我平生第一次喝茶，而且是喝了兩大碗，同姐姐一樣海量。結果，那天晚上，喝令著要我們早點睡覺別吵到她的媽媽早已呼呼大睡，而我跟姐姐仍舊一個在撓癢癢，一個在“嗯嗯”地發(fā)著喉音。

當凌晨的鐘聲敲了兩下，我和姐姐齊刷刷睜開眼睛。我們對視著，月光很亮，照得姐姐的眼睛明亮明亮的。于是，我們坐起來，接著站起來，仰望著窗外的夜空。繁星點點，皓月當空，真是個美好的夜晚！

窗戶很高，即使站在沙發(fā)床上，我和姐姐的眼睛仍舊夠不到它。我們必須雙手抓住窗欄，用力讓身體懸空，好像引體向上的動作一樣，方能看清窗外的夜景。

月光照得整條巷子亮堂堂的，月亮和星星都還醒著，難怪我和姐姐都睡不著。正對著窗戶的，是一個大戶人家。那時，我偶爾會偷偷翻看哥哥的武俠小說，里面就有關于“大戶人家”的描繪。不知為何，每回對著對面的大門，我就想到了“大戶人家”這個說法。對于我們來說，那的確是大戶人家。高高的臺階，左右兩扇紅漆大門傲然挺立，將我們矮小落寞的屋子關在了外面。兩層的小洋樓很襯這家的主人，他高大瀟灑，皮膚白凈，風度翩翩，像極了瓊瑤小說里的男主人公；他那新婚的妻子，則長發(fā)飄飄，小鳥依人，端莊溫婉，也像極了瓊瑤小說里的女主人公。這種幸運什么時候能落到我的頭上呢？

我多想插上翅膀，飛到對面的陽臺，感受擁有陽臺的滋味。我還想偷偷盤旋在他們家的房頂上，看清楚他們家的房子到底有多大。我更想從他們家的陽臺上，向著上方最亮的星星飛去，一直拍打著雙翅，決不停歇。我要逃離蜈蚣老爺爺，我要逃離“大老虎”。我要在星星上當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鳥。

當一只小鳥總比做人強的。我確定，只要乖乖待在星星下的叢林里，不要遇見獵人，就會很安全，再說那里也沒有獵人，絕對安全。

就算不能成為一只小鳥，而只是一只小飛蟲，也可以飛到我想要去的地方吧！鳥兒和小飛蟲有翅膀，可我沒有。我想要一雙翅膀。??！算了吧，一切都只是幻想，即使擁有美麗的翅膀，此時我也是飛不起來的，我餓得發(fā)慌。

我好餓。我兀自遐想著的時候，姐姐的肚子發(fā)出一陣“咕咕”的叫聲。姐姐從櫥柜里端出一碗花生米，那是我們明早送粥的小菜。顧不了那么多了，吃了再說。

月光偷偷探入窗戶，照在小小的沙發(fā)床上。兩只“大老鼠”小心翼翼地吃著花生米，以免吵醒了大床上的“大老虎”。移動瓷碗的時候，咀嚼的時候，千萬要小心一點，不要驚動了“大老虎”。噓！碗底只剩下幾顆花生米了，有團黑影罩了下來，來不及看清楚，來不及躲閃，“大老虎”已經(jīng)操著家伙吼叫著撲了上來。

好家伙，那可是一把舊洋傘的主桿，不銹鋼做的，直徑將近一厘米。曾經(jīng)我有多么喜愛這把來自深圳的紅洋傘，曾經(jīng)我有多么放心它的結實，可此刻，我痛恨它的存在。

我和姐姐身上到底留下了多少道紅印子，誰的多，誰的少，我早記不得了。只記得當時連哭的勇氣都沒有，咬著牙躺下了。那個夜晚，雖然很痛，但我至少擁有了滿天的星光……

（選自《假如童年有翅膀》，出版：江西高校出版社，定價：2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