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挖出“四合院”

宗禾

距離全國兩會尚有月余，各地兩會正紛紛舉行。一名人大代表在網絡輿論場“走紅”，卻不是由于他的議案。 1月24日凌晨，北京市西城區(qū)德勝門內大街93號房主偷挖18米深的地下室，導致路陷屋塌的事故。媒體報道，93號院業(yè)主李寶俊是江蘇省徐州市人大代表，震驚輿論。 與此同時，“德勝門內大街93號院”，也成為近期出現率極高的地名。 其實，李俊寶挖地下室并不是個案，在許多房產中介眼中并不稀奇。挖地下室，是大多數購買四合院者改造的必備選項。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核心地帶挖出地下室，對眾多外地土豪來說是有里有面的。 許多四合院與別墅區(qū)，漸漸在高高的圍擋中，慢慢被挖掘機掏空，形成一個不為人知的地下空間。購房者為什么要在四合院、別墅區(qū)中挖出地下室？那些地下室又作何用途？一個隱秘的地下空間，成為公眾拷問的焦點。神秘的93號院業(yè)主 兩次坍塌事故造成93號門前道路出現長15米、寬5米、深10米的大坑和約54平方米的4間民居倒塌；而在一墻之隔的院內，深18米、面積130平方米的“地下室”足足相當于五層樓的高度。 事發(fā)后，當地公安機關將正在地下結構現場施工的5人控制，但其中并未包括93號院的業(yè)主。 據周圍居民介紹，93號院的業(yè)主頗為“神秘”?！捌綍r根本不露面，居民因為這家挖地下室舉報過，相關部門也找過他，但人家仍然施工?！?記者向多個部門求證獲悉，93號院為私有房產，占地面積約190平方米，原來是一座U型四合院，業(yè)主“姓李，來自江蘇徐州”。 北京市嚴厲打擊違法用地違法建設專項行動指揮部辦公室對媒體公布的信息顯示，93號院業(yè)主李某為江蘇一集團企業(yè)董事長，且擁有多重社會職務。 在北京市規(guī)劃委網站公示的“2013規(guī)（西）建字0098號”工程規(guī)劃許可證施工單位信息顯示，93號院業(yè)主名叫李寶俊。記者從江蘇省徐州市人大常委會官網上查詢發(fā)現，該市一位人大代表名為李寶俊，是當地一家名為海熒集團的企業(yè)董事長。徐州市人大常委會表示，李寶俊確為徐州市人大代表。 1月28日，記者多次嘗試撥打李寶俊手機，要么無人接聽，要么被掛斷。“內弟所為” 1月30日午夜，李寶俊的助理發(fā)出李寶俊的公開道歉信。這也是自坍塌事件發(fā)生以來，李寶俊首次對外發(fā)聲。 李寶俊在道歉信中稱，對德勝門內大街93號院塌陷事故造成的嚴重影響，“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認為本人已與人大代表的身份不符，并立即申請辭去人大代表身份，并于2月1日早晨八點將辭職報告送達徐州市泉山區(qū)人大常委會”。 道歉信稱，李寶俊長期不在北京，德勝門內大街93號院由其內弟居住，挖地下室的工程是內弟所為。李寶俊在道歉信中對“北京人民”、“徐州人大和徐州人民”、受坍塌事件影響的5戶業(yè)主表示道歉，并承諾進行賠償和承擔填平陷洞產生的一切費用。至于未能及時現身回復媒體的質疑，李寶俊解釋是因為“最近身體不適在外地看病”?！霸义佡u鐵我也會賠” 接下來劇情卻反轉了。 2月5日，“失聯(lián)”多日的“挖坑代表”李寶俊終于在媒體露面，并表示愿接受處罰，承擔一切損失。央視記者在江蘇某市的醫(yī)院見到了李寶俊，李寶俊躺在病床上，接受了記者的采訪?！耙恢备械胶懿话玻瑢ι鐣?、對周邊的鄰居的傷害，我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在采訪的畫面中李寶俊流著眼淚哽咽著說， “我哪怕是砸鍋賣鐵，盡一切努力（也會）對受損害的居民賠償?！?現年59歲的李寶俊接受采訪時表示，德內大街93號院是他2009年買下的，后來開始翻建。事發(fā)后由于媒體的高度關注，加之高血壓復發(fā)，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回應此事。李寶俊說，2014年10月，北京市規(guī)劃委曾經要求他停止違建，李寶俊答應整改但沒有執(zhí)行?！拔乙呀洿饝艘?，而且我簽字了。當我交給施工隊的時候，施工隊說他們自己去處理?！崩顚毧≌f。 記者詢問他是否是施工隊表示可以全權處理后，李寶俊就沒有再管此事時，李寶俊表示認可，并承認這樣的行為也是有失妥當的，并稱自己“后悔莫及”。 李寶俊告訴記者，當時和施工方約定是將四合院翻建成一座地上三層地下兩層的建筑。但是由于地上沒能加蓋成功，為了達到當時想要的面積，他便選擇了在地下深挖。 “當時地面上增加建筑高度的話后面的鄰居不同意，為了合同上的面積不減少，施工隊就向下挖了?！崩顚毧》Q，施工隊征求他的意見時他也同意了?！拔艺f只要你們安全，我還是默認了。”雖然知道是違法行為，但李寶俊一直支持私挖地下室的行為，并約定在房屋交付時支付工程款和辦理施工手續(xù)的費用共380萬元。 事發(fā)后李寶俊辭去了徐州市人大代表的職務，“在銀行的系統(tǒng)上都出現了污點，現在銀行給我續(xù)貸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了。”李寶俊說，“不管什么后果我都面對，經濟損失我可以變賣我所有的資產，砸鍋賣鐵我都得承擔。我是房主，我是有責任的?！薄半p面李寶俊” 然而，這名被網民諷刺為“深挖洞、廣積糧”的人大代表李寶俊在媒體面前的痛哭流涕似乎并沒有為此事劃上句號。 有媒體起底李寶俊涉嫌行賄、被法院判定為“老賴”以及其擔任人大代表期間的往事。讓人驚異的是，在今年的徐州人代會上，李寶俊附議了一份由10位人大代表提交的“關于統(tǒng)一規(guī)范違法建設認定處置程序的議案”。這次會議于2015年1月20日開幕，23日閉幕。這也意味著，在李寶俊附議這份議案的同時，在北京那個屬于他的院落里，正在“挖坑”。 記者從李寶俊所在的選舉單位徐州市泉山區(qū)人大了解到，李寶俊于2008年當選徐州市第十四屆人大代表，2012年當選該市第十五屆人大代表。 “從提案情況看，李寶俊的履職情況很正常?！比絽^(qū)人大常委會人民代表工作委員會主任武寶福介紹，當時選舉單位推薦李寶俊作為人大代表候選人，一是出于人大代表“廣泛性”的考慮，李寶俊屬于企業(yè)負責人的代表；二是因為其企業(yè)當時經營狀況確實情況不錯，獲得不少社會榮譽，為經濟發(fā)展做出了一定貢獻。 然而，隨著記者的調查，李寶俊的另一標簽一一“行賄”浮出水面。據傳，其曾涉嫌向落馬的徐州市泉山區(qū)原區(qū)委書記行賄。此外，李寶俊目前仍“九案纏身”，涉經濟糾紛被限制高消費。 對于“李寶俊被限制高消費后仍具備人大代表資格”的問題，武寶福表示，李寶俊被選為市人大代表時間為2012年，而其在2014年11月才被限制高消費。雖然從法理上說，被限制高消費不影響其人大代表的身份，但是此種失信于社會的行為必然會給他個人、企業(yè)及人大帶來負面影響。 一邊是企業(yè)家、市人大代表，一邊是“行賄”人、老賴；一邊大言不慚附義違建議案，一邊又在750公里外北京違建“挖洞”……“雙面李寶俊”的稱號不脛而走。挖地下室如流感一樣 其實，李寶俊挖地下室并不是孤例。坍塌的消息在房產中介小李的朋友圈中頻頻出現，在鼓樓附近做了5年房產中介的小李嘆了一口氣，“幸虧沒出人命?！?對于四合院中私挖地下室，在中介圈子中并不是秘密。對于買家，挖好的地下室或者可以挖出地下室，也是他們看中房子的一個重要因素?！爸皇沁@家挖得太深了，挖了5層深的我還頭一次聽說?！?東南四環(huán)，十八里店南橋旁的觀筑庭園小區(qū)，蜿蜒經過小區(qū)的水系已經結冰。 聯(lián)排別墅與疊拼別墅是小區(qū)中主要的建筑，靠近小區(qū)北門的疊拼別墅中，一層的落地窗下，多出了一個半米高的小窗戶，而在另一家閑置的空房中，卻沒有這扇多出的小窗戶?！斑@些都是住在一層的住戶自己挖出的地下室?！币幻^(qū)居民說，一年半以前，小區(qū)中出現了少數幾家挖地下室的情況，雖然有住戶舉報，但是經過了一段時間，地下室已經基本挖成，開始裝修。“這也讓很多住在一層的人開始蠢蠢欲動，紛紛雇人挖地下室，靠近北門的兩排疊拼中80%的都挖了。” 一名小區(qū)居民說，自從樓下開挖地下室，家里的墻出現了裂縫，擔心一直未曾消散，“看到哪個挖塌了的，我就更害怕了?！薄爱吘共皇仟氶T獨院，有了挖的動靜，大家都能知道，所以，一旦第一個挖的帶頭大哥沒人管，那么后面就會有很多人跟上，根本攔不住?！痹谝幻K姓居民看來，別墅區(qū)中挖地下室就像流行感冒一樣，在小區(qū)中逐漸蔓延。 有媒體曝出，除了德勝門內大街93號院，李寶俊在京仍有兩處別墅，并同樣挖出了地下室。 在大興區(qū)西紅門鎮(zhèn)“北京.198棟”別墅區(qū)，有業(yè)主曾在2013年挖出一個近600平方米的地下室，后來在小區(qū)業(yè)主不斷舉報中而停工。 在社區(qū)專家張大憲看來，別墅小區(qū)中的違建更為嚴重，這有別于加蓋露臺、平臺或在外立面外新建一部分建筑以及拆除重建。與這樣一眼就能看到的違章建筑相比，下挖的地下室則更加隱秘，一些別墅的業(yè)主也在用這樣的方式，增加使用面積，但這樣的做法卻給建筑以及人員帶來了巨大的安全隱患。有錢人的折騰 房產中介經紀人小劉在帶客戶看房時，進過帶有地下室的四合院?！吧厦娴慕ㄖ娣e大概110多平方米，上下再加上一個小院的面積能有二百七八十平方米?！毙⒄f，下層有保姆間，還有一個影院和一些娛樂的設施?！叭绻麊螁问堑厣系拿娣e，就像一個大兩居一樣，這點空間哪能滿足有錢人的需要?！?“我同事還帶過一家，地下還有個小游泳池呢?！毙⑵财沧焯岣吡寺曊{，有的買家在挖的時候挖出兩層，主要用作會所，娛樂用，有的還兼作車庫。 房產中介經紀人小李也常與同事聊起經手的四合院買家種種故事。有買家買下了四合院后便向下挖地下室，“據說像個地宮，有游泳池、桑拿室、酒窖，還有專門放雪茄的房間，據說弄這些花了大幾千萬呢?！?東四環(huán)一名別墅區(qū)的房產中介經紀人說，小區(qū)中業(yè)主曾經將院中的面積向下挖出地下室，建成自己的娛樂場所。“有電影院和健身房，還有保姆間和業(yè)主養(yǎng)狗的屋子?！边@名中介說，業(yè)主自挖地下室，多數是為了增加娛樂空間，建影視廳、棋牌區(qū)、健身區(qū)、酒窖、保姆房等都是他們下挖的主要目的?！耙恍┞?lián)排別墅是四居室的，面積240平方米左右，如果一家三代住，自然要少了娛樂空間?！?“我挖的是我家樓下的地，有什么不可以嗎？”在觀筑庭園小區(qū)中，一名挖出地下室的業(yè)主準備駛出小區(qū)，在記者的詢問后，怒氣中丟下一句話離去。 專做四合院以及平房二手房銷售的小劉說，四合院的買家中，大多數買家都是外省市的，很多人在北京并沒有經營項目，自家公司已經經營多年，一些事務都由下屬打理?！霸诒本┯蟹慨a也是有錢人的一個象征。你看像模像樣的有錢人，就算公司不在北京，哪個在北京沒有豪宅。在北京沒有豪宅的有錢人，都不是多有錢的人?！?四合院與別墅則成為許多土豪圍獵的對象。在房產經紀人小李看來，北京的限購政策，讓有錢人難于在京置業(yè)。而不在限購范圍之內的四合院則成為他們最理想的獵物。 “只滿足有錢這一條不行，還得滿足任性?！毙±钚χf，兩千萬元全款買房，再花幾千萬把房子拆了重建、挖地下室，“不任性的有錢人有這么折騰的嗎？” 在中介經紀人小劉眼中，一些買四合院重建挖地下室的買家，看起來像是暴發(fā)戶，“從他們的說話間能感受到，他們買四合院想展示的是貴氣和霸氣，在這里談生意招待客人的話，那是什么成色?！?北京一些小產權的別墅區(qū)也成為外省土豪眼中的肥肉。一名中介經紀人說： “一些文化程度不高的有錢人，他們需要的是無限的空間來滿足自己，要不停地折騰?！保ㄙY料來源：《北京青年報》、《濟南時報》、《中國青年報》、《北京晚報》、環(huán)球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