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
應該沒干什么吧
許小川這幾天正備受煎熬。事情原本是個誤會,可趙語春卻偏偏認定他出軌了。她還找出了各種證據(jù), 來證明自己的推斷。
第一條——手機竟然是雙待的。趙語春說:“你什么時候換成雙卡的?你不知道第二張就是‘小三卡嗎?沒情況的話,留著第二張干什么?”許小川大呼冤枉說:“那張卡都是老總和重要客戶,都是必須24小時候命的主兒?!?/p>
但趙語春還有第二條——香水。那是瓶法國產(chǎn)的中檔古龍水。趙語春說:“許小川,我認識你這么久,你什么時候噴過這東西?”許小川卻理所當然:“這是我們老總讓買的,見外國客戶的時候要噴,是禮貌。”
趙語春接著又亮出了第三條——發(fā)票。她拿著某某金店的發(fā)票,拍在桌子上說:“這么貴的純金飾品,你送給誰了?我可沒有收到!”許小川一臉恍然地說:“原來在你這兒啊。這是給客戶買的禮物,找不著發(fā)票,一直沒法報銷呢?!?/p>
趙語春看著許小川臉上不似作假的表情,心里有些猶豫了。她不知道,和自己結婚七年的男人是真心實意呢,還是真心會演戲。她說:“許小川,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實話,我今天和你攤牌,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拿這些小事質(zhì)問你?!?/p>
許小川堅定不移地說:“沒有,真沒有?!?/p>
趙語春咬了咬嘴唇,從自己的手機里翻出一張照片。
路燈曖昧,夜色低暗,許小川和一個年輕的女孩,在酒店門前抱在一起。
許小川拿在手里看了看,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哪來的照片?”
“現(xiàn)在不是你問我問題的時候,”趙語春冷冷地說,“現(xiàn)在需要你向我坦白?!?/p>
“那是我?guī)У男氯岁愭?。那天我喝醉了,不太記得發(fā)生什么了,我應該沒干什么對不起你的事吧。”
“喝醉”“不太記得”“應該沒干什么”,趙語春聽著這幾個詞,心里一片冰涼。因為不久前,她剛剛聽過有關這三個詞的段子,于是所有憤怒和委屈都化成了眼淚,涌出來。
她咬牙說:“許小川,你個混蛋!我查過你信用卡賬單了,那天你在酒店開過房!”
三大跡象和三大借口
第二天,趙語春就打電話把陸美約出來。陸美是趙語春的健身教練,那張照片就是她拍的。
原本陸美是和朋友一起去酒店俱樂部玩,沒想到半夜出來竟然撞上了許小川。陸美32歲,一直單身。不過說起男人出軌,相當有發(fā)言權。因為雖然沒吃過豬肉,但偷腥的豬,她實在看過太多了。健身中心里各位太太的八卦,她沒有一個不是門清?!靶∪ā薄皭勖馈薄巴低蒂I禮物”,是她摸索出的男人出軌三大跡象,“喝醉”“不記得”“沒干什么”,是她總結出的男人推脫的三種借口。
趙語春到咖啡店一見到陸美就說:“全中了,全讓你說中了?!?/p>
陸美一臉神秘地說:“我說得沒錯吧,男人一查一個準,他承認了沒有?”
“沒有?!?/p>
“看看,都一樣的,鴨子熟了嘴不爛。你得逼他,不逼他不會說實話的?!壁w語春聽著,覺得渾身斗志全來了,她非要讓許小川說出事實真相來。
可對于許小川來說,他卻覺得自己特別冤,其實他和陳婷真沒什么。陳婷大學剛畢業(yè),是學校里的尖子生,進了公司后勤奮認真。許小順的確喜歡她,但那是惜才的喜歡。難得遇見90 后女孩這樣虛心努力,所以他很用心地帶她。至于被拍下照片的那天晚上,他陪客戶喝到凌晨12 點,簽下了筆大單子,因此有點得意忘形。
午休的時候,許小川特別找了陳婷,詢問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陳婷笑了,她說:“那天啊,你就跟瘋子似的,一出酒店就大呼小叫的,走路都走不穩(wěn)。我就拉你回酒店開了間客房,你睡下我就走了。你都不記得了?”
“我就記得自己醒來的時候在酒店。”許小川迷糊地問:“你是拿我信用卡刷的嗎?”
陳婷開玩笑地說:“許老師,我一個月才賺3000塊,你不會準備讓我付房費吧?!?/p>
許小川尷尬地笑了笑,心里反倒坦然了,看來自己沒做什么酒后亂性的事。可是婚姻中那點事兒,不是自己坦然就可以解決的。
下班已是傍晚時分。許小川順路買了趙語春最愛的麻辣鴨脖帶回去,可是他一進門就聽到“啪”的一聲。
趙語春摔了一只玻璃杯說:“你以為沒事了嗎?我告訴你,你不說清楚,咱們就沒完!”
許小川剛剛查明了真相證實自己的清白,因此再也不想受窩囊氣了。他愣了一下,忽然來了脾氣,把手里的鴨脖子也猛地摔在地上說:“你是不是不想過了!”
趙語春的腦海突然又閃過一條陸美的名言警句——男人一旦沒理,就要色厲內(nèi)荏地耍狠了。
很難在一起
這天晚上趙語春回娘家去了。一個出了軌的男人,還要兇自己,憑什么啊?她沒有老公,還有兒子呢。
趙語春的兒子今年六歲。為了能劃進重點小學的片區(qū),戶口掛在了娘家。父親身體還算硬朗,照顧外孫不成問題。趙語春心想,還好兒子不和自己住,要不然家里鬧成這樣,對孩子影響一定很大。
趙語春的父親見她突然回來,關心地問:“怎么一個人回來了?”
趙語春敷衍地說:“想兒子了?!?/p>
感情上的事,她不想說給父親。父親這個人,天生婆媽。她總認為母親英年早逝,就是被他煩死的。兒子見到趙語春倒是極高興,非要黏著她一起睡。她躺在兒子的小床上,兩人頭碰著頭,挨在一起。插座上的小夜燈,籠著淡淡的光。兒子說:“爸爸怎么沒來呢?”
“他要上班啊?!?/p>
“周末他是不是就過來了?”
“可能吧?!?/p>
“那我們一起去博物館吧?!?/p>
兒子的說話聲,漸漸變成了輕緩的鼾聲。趙語春抱住他,忍不住泛起一陣心酸。想起許小川那副蠻橫的嘴臉,怕是以后這一家人,很難在一起了。
以彼道還施彼身
滿心委屈的許小川也沒回家,跑去朋友家里住了三天。心里壓著火氣,做什么都不順利。
晚上,他約客戶吃飯,結果都已經(jīng)開始點菜了,那邊才來電話說對不起。于是精心雅致的小包房,只剩下他和跟班陳婷。許小川放下電話,收起臉上的賠笑,沉默了一會兒說:“上菜吧,今天我請。”
陳婷是個聰明姑娘,察言辨色,聞一知十。
這幾天,她大概猜出發(fā)生了什么。她給許小川倒了杯酒說:“許老師,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陳婷說得這么明白,許小川也不想掩飾了。
他一飲而盡,啪地把杯子拍在桌子上,發(fā)起牢騷:“你們女人,太難懂了。夫妻都這么多年了,怎么就沒有一點信任呢?”
陳婷說:“我有句話說了,你別生氣。今天這個客戶這么牛,咱們?yōu)槭裁醋分埲思页燥埬???/p>
“他們的合約還指不定和誰簽呢,我能不擔心嗎?”
“你這不是挺明白的嗎?女人也是這樣啊,手里底牌不硬氣的時候,就要開始擔心了。其實,她懷疑你的忠誠度,也是在懷疑自己的魅力值,你說呢?”
許小川沒想過竟被一個小姑娘點化了。細想想,趙語春也是三十有一的女人。站在青春的尾巴尖上,“信任”這兩個字,從來不只是對另一半的質(zhì)疑,亦是對自己的誠惶誠恐。她這么逼問自己,也是害怕這個家散了吧。
許小川轉(zhuǎn)過頭,看了看陳婷說:“行啊你,在這兒等著我呢,以彼道還施彼身,你大學念的金庸系吧?!标愭霉郧傻乇Я吮f:“不敢不敢,承讓了。”
愛如神明
三天后,趙語春終是住不下去了。父親對她的感情依然保持著學生時代的高敏感度。兒子寫作業(yè)的時間,就是他的拷問時間。
“怎么了?”“吵架了?”“要不要我給你調(diào)解一下?”……要不是自己親爹,趙語春好想爆一句“我靠”。她真替自己感到悲哀,想找個清閑的地方都沒有。
周日,趙語春準備回去了。她在玄關里換鞋子的時候,父親在一旁念叨:“我給你講,你媽當年有句名言,說嘴巴是別人的,老公是自己的。男人好不好,自己才知道。小川那孩子,我看還行,有什么問題,讓爸給你們說說。”
“說說說,是你了解他還是我了解他?”趙語春一邊嘟囔著一邊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開門走了。
回到家,屋子依舊亂著。碎掉的玻璃杯,亮著鋒利的棱角,攤在地上的鴨脖骨頭,散著古怪的味道,讓她沒來由地更郁悶了。都說出汗可以愉悅心情,她趕緊進屋找出健身衣,決定先去健身中心蹦一蹦。
這天陸美正當值,剛帶領一群追求健康的大齡女性做完球操,坐在地上聊八卦。陸美說:“你們知道26號樓的趙小姐吧,這幾天和她老公鬧得老兇哦,大概要離了。我跟你們講,我說的出軌跡象全中,不信都不行……”
此時,趙語春就在通往更衣室的路上,聽了一會兒七嘴八舌的評論,便默默離開了。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熱衷揪出事實的真相,卻從未考慮過,她究竟要一個怎樣的結果。
是要離嗎?她真沒想過。
趙語春回到家,把健身衣扔在沙發(fā)上,圍上圍裙,開始打掃起衛(wèi)生。
看來母親的遺世名言,還是有些人生哲理的。
八卦是別人的,日子是自己的。她憑什么把自家折騰得慘不忍睹,來豐富鄰居們的談資。
如果男人注定是個混蛋,那她也要在他變成混蛋之前,過點人一樣舒服恩愛的生活。
其實,愛如神明,信者不一定得永生,但不信,注定要通往地下十八層。
8點的時候,許小川打電話說:“消了氣沒?我能回家不?”趙語春看著整潔如新的房間,說:“滾回來吧,順便帶點鴨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