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副文本是指封面、標題、序言、前言、注釋、后記等在文本中連接讀者和正文并起協調作用的中介性文本材料。譯作的副文本與譯者、與譯本的外部生產環(huán)境和接受機制、與偽翻譯等都有著密切的聯系。對于林譯小說研究的有很多,但卻很少有人從副文本角度來進行研究,本文將重點從序跋角度來窺探林譯小說的翻譯目的、翻譯方法、翻譯語言以及文學比較。
關鍵詞:副文本 翻譯序跋 林紓 翻譯
一.引言
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翻譯研究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翻譯研究的視角不僅局限于語言學的視角,還有文學、哲學、文化、政治學、生態(tài)學等視角,翻譯研究的廣度不斷延伸。隨著翻譯研究的進一步深化和拓展,翻譯研究的對象和素材也更加多元化,例如除了對翻譯的文本本身的研究之外,還包括翻譯研究的外部資料如翻譯評論、書信、廣告、訪談、日記、公開演講等。而在翻譯的文本本身和翻譯研究的外部資料中間,還存在第三種類型的資料,即“副文本”。本文擬從副文本角度,探討副文本與翻譯研究的關系,并將從副文本中的一個重要方面——翻譯序跋來窺探林譯小說。
一.副文本與翻譯研究的關系
“副文本”的概念是由法國文論家杰拉德·熱奈特(Genette)于20世紀70年代提出的,指的是“在正文本和讀者之間起著協調作用的、用于展示作品的一切言語和非言語材料”。他還對副文本進行了進一步的分類,包括兩大類型的副文本:(1)書內副文本或伴隨文本(peritext),包括諸如作者姓名、標題、封面設計細節(jié)、叢書標題、書脊、序、跋、前言、銘文、題詞、內容提要、注解、注釋、插圖、附錄、后記等;(2)外副文本或非伴隨文本(epitext),包括獨立于文本之外,但與文本關聯密切的采訪、評論、日記、信函等(Genette,1997:5)。本文將從三個方面來探討副文本與翻譯研究的關系:副文本與譯者的關系,副文本與譯本的外部生產環(huán)境、接受機制的關系,副文本與偽翻譯的關系。
1.副文本是體現譯者翻譯思想的載體
翻譯傳統(tǒng)上被看作是一項“隱形”的活動,自然譯者也就成了“隱身”人。但是,副文本尤其是譯序跋卻可以讓譯者“現身”,通過對譯作序言跋語的研讀,我們不僅可以了解譯者的翻譯目的、翻譯思想、翻譯方法、翻譯動機等,甚至可以了解其潛在的意識。譯者的個人觀點和翻譯觀可以在譯作的序言跋語中得到充分的體現。
正是由于副文本是譯者翻譯思想的重要載體,因而譯者大都十分重視譯作序言跋語的撰寫。例如,在中國翻譯史上,晚清的譯序跋非常普遍并且具有鮮明的特征。眾所周知,長期以來被中國譯界奉為圭臬的“信達雅”就是嚴復在《天演論·譯例言》中提出來的,長期影響著中國譯壇。林紓在《<巴黎茶花女遺事>引》、《<黑奴吁天錄>例言》、《<吟邊燕語>序》中都明確地說明了他的翻譯目的、動機以及翻譯思想,是后人研究其翻譯思想的重要資料。
2.副文本可以反映出譯本的外部生產環(huán)境和接受機制
通過研究副文本,可以讓譯者充分現形。然而并不是譯本中所有的副文本因素都是直接和譯者的選擇聯系在一起的,某些副文本如封面設計、插圖、扉頁、題記以及印在書籍護封上為該書做廣告的簡介或短評等則大多是由贊助人或編輯來主導的。因此,副文本的另一個重要作用是能為我們發(fā)現和解讀某一特定時期翻譯生產的外部環(huán)境提供線索。通過研究和對比副文本因素可以發(fā)現譯者、贊助人如何受到目的語外部環(huán)境如社會與文化語境、翻譯規(guī)范、意識形態(tài)和詩學的影響,利用譯本的各種副文本因素,對于翻譯過程的介入甚至操縱,為目的語讀者塑造原語的文化形象,從而為譯本帶來新的面貌和詮釋。
副文本不僅可以反映出譯本的外部生產環(huán)境,同時影響讀者對文本的接受。比如譯者在譯序跋中大多會表達自己對作品的理解與感受,從而引導讀者對譯本的理解和接受。再比如,出版機構可通過封面設計、插圖、護封等副文本因素賦予譯本新的內容和意味,間接制造出譯本的一種文化形象,影響并引導著讀者對譯本的理解和接受。
3.副文本為研究偽翻譯提供了重要線索
Gideon Toury所說的偽翻譯(pseudo-translation)指的是自稱為翻譯作品或以翻譯作品的形式出現,其實并不存在相應的原本,不曾發(fā)生事實上的語言轉換的作品(Toury, 1995:40)。Robinson則認為:由于社會或文本自己的原因,凡“原創(chuàng)”或“派生”身份可疑的作品都叫做“偽翻譯”。由于偽翻譯現象和副文本因素尤其是作者姓名、譯者署名、封面設計、序跋等息息相關,副文本為我們研究偽翻譯現象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線索。
偽翻譯的產生有著特定的歷史文化語境,和特定的意識形態(tài)和詩學緊密相連,與當時的語境以及文本生產者的意識形態(tài)存在著密切的關系。通過研究偽譯本的副文本,可以引導我們發(fā)現譯者/作者、出版商的目的和意圖,挖掘譯本當時的社會背景和時代背景。例如:晚晴時期,由于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和時代的需要,出現了大量的偽翻譯。各種改譯、創(chuàng)譯、述譯等層出不窮,都是譯者為了服務于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或者自己的翻譯目的。比如,林紓在《譯林·序》中說:“吾謂欲開民智,必立學堂;學堂功緩,不如立會演說;演說又不易舉,終之唯有譯書”。由此可見,林紓翻譯的最終目的是要開啟民智,而不是為翻譯而翻譯。因此,我們不能拿現代的翻譯理念去批判林紓為何會對其翻譯的小說做大量的修改,主要是為了服務于其開啟民智的目的。
二.從序跋角度來窺探林譯小說
林紓,字琴南,號畏廬,又號冷紅生,是我國著名的小說翻譯家,有“譯才并世數嚴林”之稱。清末民初,他翻譯了170多部外國小說作品,涉及10多個國家的數十位作家。其早期譯作如《巴黎茶花女遺事》、《黑奴吁天錄》等引起強烈反響,許多譯作十分暢銷,曾一時洛陽紙貴。
林紓的翻譯歷來備受研究者的關注,很多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對林紓的翻譯進行了研究:有的從目的論角度為林紓辯解,有的從清末民初的翻譯規(guī)范角度來解釋林紓的翻譯方法,也有的從意識形態(tài)角度來解讀其翻譯。但是,卻少有學者從序跋角度來研究林紓的翻譯。因此,本文將從序跋角度來研究林譯小說,從中窺探林紓的翻譯目的、翻譯方法、翻譯語言及其文學比較。
林紓的翻譯序跋主要集中在兩本書里:一本是《林琴南書話》(吳俊標注,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出版)。該書將林紓的66篇譯序跋作為一編,名之為“異域稗販”,這是目前可以找到的對林紓譯序跋最齊備的收錄。另一本是《林紓研究資料》(薛綏之、張俊才編,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該書收入了林紓的10篇譯序跋。
本文在將通過林譯小說的譯跋序來窺探林紓的翻譯目的、翻譯方法、翻譯語言、文學比較。
1.翻譯目的
熱奈特認為,“副文本可以讓讀者了解作者或出版者的目的,這是大多數序言的主要功能”。譯者在撰寫譯序跋時,大都會論述其翻譯目的。林紓所處的年代,中國正經歷著內憂外患。鴉片戰(zhàn)爭后,西方的各種思想和文化開始大量涌入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系統(tǒng)遭到破壞,中國的一部分先進知識分子為了救國保種,開始有意識地向西方學習。然而有志人士逐漸意識到,僅僅學習西方政治制度以及科學技術是不夠的,他們便將注意力轉向普通民眾,希望能通過“開啟民智”來挽救國運,而開啟民智最方便、最有效的途徑莫過于小說。因此,清末民初,才出現了大量譯介外國小說的現象,大抵都是希望小說作為中國民眾了解世界的一個窗口,從而達到“開啟民智”的效果。
林紓在大量的譯作序跋中表明了他翻譯的主要目的:開啟民智。林紓在《譯林·序》中說:“吾謂欲開民智,必立學堂;學堂功緩,不如立會演說;演說又不易舉,終之唯有譯書”。由此可見,他把譯書當作開啟民智的途徑。他在《深谷美人·序》中說道:“余老矣,羈旅燕京十有四年,譯外國史及小說,可九十六種,而小說為多。其中皆名人救世言,余稍微渲染,求合于中國之可行者?!笨梢?,林紓懷有崇高的翻譯目的,愿為 “叫旦之雞”,“冀吾同胞警醒”,他希望國人通過外國文學作品來了解外國列強,尋找救國救民的道路,“師夷長技以制夷”。
2.翻譯方法
林紓采用“口授筆譯”的翻譯方法,口授和筆錄分開,從口授者的理解到表達,再到筆錄者的再理解和再表達,其間出現的偏差和誤讀不可避免,因此林紓的翻譯方法可以歸到“偽翻譯”的范疇。這一點,我們可以從林紓的序言跋語得到印證。例如,在《黑奴吁天錄·例言》中,林紓寫道:“書中歌曲六七首,存其旨而易其辭”,“節(jié)去譯文稍煩瑣者”,“刪節(jié)綱目”。由此可見,林紓的翻譯方法并不是完全忠實于原文,而是“存旨易辭”的“偽翻譯”。
然而,林紓這種“口授筆譯”的翻譯方法也有其好處。據朱羲胄春覺齋著述所記載,在林紓的翻譯生涯中,前后共有19為合作者,這些合作者幾乎都不是“干政”的角色,因而他們都是從純審美的角度向林紓提供文本。雖然這樣會導致選材缺乏系統(tǒng)性,但大量新穎多變的體裁卻正可以滿足清末不同審美情趣的讀者。在林紓的譯著中,有言情小說、政治小說、社會小說、倫理小說、偵探小說、神怪小說、探險小說、軍事小說、歷史小說、諷刺小說等,由此可見,林紓翻譯的小說題材非常廣泛。
3.翻譯語言
從林紓的譯序跋中我們可以看出,他在寫序跋時使用的多為文言,而不是白話文,而他實際上在翻譯外國小說時也是使用文言進行翻譯的。究其原因主要是林紓有強烈的讀者意識:清末民初,購買、閱讀“新小說”的大都是“出于舊學界而輸入新學說者”,要想得到這些士大夫的首肯,就要使用符合他們寫作規(guī)范的文言翻譯。林紓正是以古文名家的資格,運用他的史、漢妙筆來做翻譯文章,所以才大受歡迎,才引起中上層社會讀外國小說的興趣,因此抬高了小說的價值和小說家的身價。
除了使用文言進行翻譯之外,林紓的譯作還有一個明顯的傾向——以文勝質。林紓長期從事古文研究,“治《史記》、《漢書》廿五年”,韓愈的文章前后研讀了四十載,他的文章受到桐城派古文大家吳汝綸的稱贊。因此,由于林紓本人就是一個古文大家,他在譯介小說時非常注重譯文的文學性,這也是他的翻譯作品具有很強可讀性的主要原因。
4.中西文學比較思想
“文學比較”是譯者在完成了譯本的文字轉換之后,以譯者和文學評論者的雙重身份對譯本所進行的介紹和研究,這樣的文字往往出現在譯序跋中。譯者通過在譯序跋中將中西文學進行比較,一方面可以激起讀者的閱讀興趣,另一方面也可以引導讀者理解外國小說,借以通過小說之窗來了解他國文化。
林紓是強調中西文學比較的主要代表,他憑著文學家的敏感和批評家的眼光,將外國小說與我國民族文學作品對比,做出相當精妙的判斷。在他的譯序跋中,中西比較的成分與色彩隨處可見。例如在《孝女耐兒傳·序》中將狄更斯作品與《石頭記》對比,指出:“中國說部,登峰造極者,無若《石頭記》敘人間富貴,感人情盛衰,用筆縝密,著色繁麗,制局精嚴……若狄更斯者則掃蕩名士美人之局,專為下等社會寫照,奸獪駔酷,至于人意所未嘗置想之局,幻為空中樓閣,使觀者或笑或怒,一時顛倒至于不能自已,則文心之邃曲,寧可及耶!”從分析林紓譯序跋中的中西文學比較,我們可以看出,林紓始終以中國傳統(tǒng)文學作為比較背景,以促進國人對外國小說的理解和認識。
三.結語
雖然副文本之于翻譯的意義的理論研究不過十幾載,但副文本資源在翻譯中的應用卻可以追溯到翻譯的起源。譯學界的前輩們?yōu)槲覀兞粝铝素S富的關于翻譯的副文本資源,為我們今后的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實證基礎。因而加強副文本對翻譯價值的研究對翻譯歷史、翻譯理論有著重要的意義。副文本如何最大限度地使譯文為讀者所接受并增強其社會效果,應成為今后翻譯研究的重要課題之一。當然,副文本只能成為翻譯研究的一個重要材料,決不能因此而忽略對于翻譯文本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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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周閃,蘇州大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