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下水道

羅強

萊帕德·索恰是一個下水道維護工，每天浸泡在污水之中，忍受著各種各樣的臭氣。無邊無寂的黑暗中，只有老鼠為伴，手電僅有的一絲光亮，指引前行的路，也盡是種種垃圾。走完全程，中途要趟過齊腰深的污水，要爬過僅能容身子通過的小管道。工作結(jié)束回到家，無論怎么洗，他都覺得洗不掉一身的臭氣，連女兒也躲得遠遠的。

如果可以選擇，他不會做這樣的活計，為了家庭，索恰沒有任何辦法。工作之余，他還是個賊，偷鄰居家的衣服，還趁面包店老板不注意多拿上幾個面包。最艱難的時候，沒有丁點食物，于是他和同伴一起，打劫（jié）了一家珠寶店。當他把贓物放到老婆面前，看到她笑容的時候，他分外開心。

他貪婪（lán）、小心眼、脾氣暴躁，身上有很多壞習慣，對于嘲諷與躲避，以及富人們厭惡的眼神，他早已麻木。養(yǎng)活妻子和女兒，這是他的目標，不管使用任何手段。

戰(zhàn)爭爆發(fā)了，德國閃電占領(lǐng)了利沃夫市，到處抓人、殺人，千瘡百孔的城市，白色恐怖充斥著大街小巷，空氣中都是血腥的陰影。

有一天，他按照慣例巡邏管道，走到一半，卻看到幾個猶太人挖通了下水道，因為在地面上，納粹的黨衛(wèi)軍已經(jīng)開始了對猶太人的大屠殺。

這群猶太人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索恰，請求他保護他們，給他們提供一個藏身之處。怎么辦？不管出于什么樣的原因，幫助一個猶太人，只要被發(fā)現(xiàn)，就意味著他和他的家人會立刻被處決，可是當他看到一堆鈔票擺在自己面前時，還是經(jīng)不住誘惑，和他們達成了交易。

在逃難者交納了500元的費用后，他開始帶領(lǐng)對方住在迷宮一般的下水道里，開始了東躲西藏的保命的日子。在沒有錢支付保命費用的時候，他準備放棄救援，對他來說，這群人的生命，沒有妻子、女兒的安全更為實際。最后，猶太人提供了前期埋藏的珠寶，才換來索恰的繼續(xù)保護。

隨著時間的延長，救下的這群猶太人在恐懼、可怕的環(huán)境中，關(guān)系變得愈發(fā)復雜起來，尤其是這里面蘊含著難以預料的艱難程度，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一種讓人忍無可忍的地步，背叛、偷情、自私、懷疑，在黑暗中瘋狂生長……

發(fā)生的這一切讓索恰忍不住開始權(quán)衡和思考，他所得到的這些錢，與擺在自己和家人面前的死亡威脅，到底哪一個才是更重要的？由于無法忍受如此巨大的壓力，他選擇遺棄了他們。

也許是命運使然，索恰最后還是沒有如愿擺脫這一切。

當猶太人從下水道出來尋找食物被德軍發(fā)現(xiàn)的時候，索恰殺了德軍。看著沾滿鮮血的手，他大口大口地喝酒，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

隨后，當兩個小孩在錯綜復雜的下水道迷路時，索恰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放棄這些人。

在見證了納粹殘酷的統(tǒng)治和這些猶太人在地下黑暗中的悲慘遭遇后，人性的光輝戰(zhàn)勝了貪婪，只是貪圖小便宜的索恰開始良心發(fā)現(xiàn)，他漸漸和這些手無寸鐵，只希望生存下來的猶太人結(jié)成了聯(lián)盟，開始用盡所能地幫助這些猶太人渡過難關(guān)。

他繼續(xù)送食物和生活必需品，他去聽猶太女孩的歌聲，安靜地聽她唱完之后，他會送上一個贊揚的親吻；他在看到一個猶太青年為了他所愛的姑娘，打算涉險混入集中營打聽下落時，不由自主地出手相助；他鄙視猶太人中一個誘惑了別人丈夫，最終被拋棄的女人，但是看著那個女人堅強地活著，甚至不顧一切地生下他的孩子后，他和自己的妻子商量，打算收養(yǎng)那個嬰兒。

14個月后，德軍敗退，猶太人獲救。2012年，獲奧斯卡最佳外語提名獎的影片《黑暗彌漫》，讓我們看到了這個故事。

在獅子的陰影下，黑暗籠罩了大地，世間淪為地獄！萊帕德·索恰，一個小偷、投機倒把分子，黑暗中偶爾綻放的一絲光芒，把下水道變成了天堂。

（伯仲選自《青年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