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yù)謀邂逅

輕薄桃花

簡介：臥底菜鳥女警破綻百出，卻在黑幫九爺身邊混得風(fēng)生水起。九爺處處表現(xiàn)地待她與眾不同，卻對外聲稱只是喜歡和她睡覺……

1

莫等等決定當(dāng)臥底純粹是個意外。

那時她剛從警校畢業(yè)，躊躇滿志，正準(zhǔn)備大殺四方。但上頭對她的成績不滿意，輕描淡寫地將她分到資料室。

她在陰暗的資料室內(nèi)待了八個小時，心情極其郁悶，又再次接到前男友的分手提醒，已呈暴走狀態(tài)。

結(jié)果連公交車都欺負她，靠站卻不停車，忽略了她揚長而去。

莫等等怨氣沖天，拔腿追了公交車五分多鐘，終于成功攔下這輛勢利眼的公交車。司機師傅連聲道歉：“最后一班了，急著下班，我沒注意看站臺?！?/p>

車上只有一個乘客，他淡淡掃了“飛毛腿”莫等等一眼，繼續(xù)轉(zhuǎn)頭看向夜間空曠的大街。

老實忠厚的司機大叔，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的唯一一名乘客，沒有任何預(yù)兆告訴莫等等這輛車有問題。她在位置上打起了瞌睡，直到車子撞破橋欄，勢如破竹地沖進江水中，莫等等才悚然驚醒。

老實忠厚的司機大叔已然跳車，安全著陸，車上沒有安全錘和任何堅硬的器具，緊閉的車窗和逐漸沒頂?shù)慕磺卸颊f明這是一場謀殺。

而那個文質(zhì)彬彬的乘客真的很文質(zhì)彬彬，在巨大沖擊力下，他已經(jīng)暈過去了。

好在莫等等最擅長的便是各種逃生技能，她耐心等待漏入車中的水不再上升，用衣服纏住拳頭砸開玻璃，江水涌進來，莫等等逆勢游出。

游出去十米多遠，良心作祟，她回頭看了一眼繼續(xù)下沉的公交車和困在車里的男子，咬咬牙，游回去費了吃奶的勁把那人拖出來。

待游到岸邊，莫等等已精疲力盡，這個路段人煙稀少，還是她自己報的警。

在等待救援的過程中，莫等等試圖搶救那名昏迷的男子，大力掌摑他：“喂，不要睡……聊聊天，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掙扎著說出名字：“江蜀道。”

莫等等剛剛喝進去的江水一下子全噴了出來。

警局里流傳著一句話：抓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四海安幫的九爺江蜀道是一只斯文狐貍，奸詐狡猾，整個幫會的盈利統(tǒng)統(tǒng)經(jīng)他的手洗白，不留一點痕跡，是個令人頭疼的人物。

不知道現(xiàn)在把他拖到江里溺死算不算犯法？

莫等等沒有多余的力氣除暴安良，精力透支倒下去之前，她的腦海中唯有一個念頭：不能放過這條大魚。

她死死地抱住江蜀道，這才安心閉上眼睛。

江蜀道的手下趕來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于是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都認為莫等等有著至死不渝、不離不棄的高尚品德。

這樣的誤打誤撞，莫等等不去江蜀道身邊做臥底，都對不起她在江里游了大半個鐘頭。

于是被當(dāng)成救命恩人抬回去之后，莫等等便“先斬后奏”了。

倉促之間，身份、背景統(tǒng)統(tǒng)信口拈來，編出來的職業(yè)連莫等等都自慚形穢：“我是個……模特……”

后來局里的人替她完善背景時暴跳如雷：“一米五八的短腿模特，你是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臥底嗎？”

莫等等不免在心中嘆息，少女時代的夢想一下子就脫口而出了嘛。

但彼時，恢復(fù)了元氣的江蜀道襯衣雪白，眸子清亮，分明睿智不輸三國諸葛，卻輕易相信了她的話。只是他那上下打量的眼神叫莫等等不自在，于是她心虛地補充：“……三流模特。”

他那雙淡漠的眸子好似柔和了一些：“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虧待你的?！北憬又鴨査澳阌惺裁葱脑?？我叫人捧紅你可好？”

莫等等倒吸一口涼氣，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不愛走后門。”

他微微笑了，露出幾分歡喜來。

莫等等不免惴惴不安起來，以為江蜀道的話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然而等了幾日，并不見他派人調(diào)查她，上頭搞起來的空殼模特公司也沒等到客人。

他好似真的是要一心一意報答她這個救命恩人。

周末，她接到他的電話。

“晚上有個飯局，到場眾人的女伴統(tǒng)統(tǒng)是模特?！彪娫捓?，莫等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他的聲音低沉而含蓄，“我認識的模特只有你一個人?！?/p>

2

這樣的邀請好似是借機推她上位。

服務(wù)周到，從禮服、配飾到高跟鞋，他統(tǒng)統(tǒng)叫人送來。莫等等卻不喜歡這件米色長裙，因為這顯得她的腿更短了，但不喜歡也得穿，模特莫等等的一切喜好皆需以江蜀道的要求為主。

江蜀道開車來接她，他安靜地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黑色的駝毛大衣襯得他面如冠玉。

這么冷的天，他竟不是在車中等她，如此紳士的行為險些叫莫等等招架不住。聽說四海安幫的幾個爺皆是“姿色不俗”，他們一溜兒排開的場景，恐怕不亞于選美大賽。

莫等等想到那個場景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倒是不曾想，江蜀道在后視鏡中和她的笑容撞了個正著：“笑什么？”

“心情好。”

他揚了揚唇，并不問她為什么心情好，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

但后來莫等等的心情就不好了。

人家?guī)У娜秦浾鎯r實的模特，清一色的一米七五的身高，還蹬著一雙高跟鞋。她就是進錯天鵝窩的丑小鴨，心虛地同江蜀道道歉：“不好意思，我給你丟臉了。”

他很會安慰人：“我是現(xiàn)場唯一一個比女伴高的男人。”停了一停，又淡淡道，“放心，沒有誰敢瞧不起你。”

這是真的，他們一個個都來拍她馬屁，夸她身材好，又問她的經(jīng)紀(jì)公司。明明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公司，到他們嘴里卻變成了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公司。

莫等等悄悄同他說：“狐假虎威的感覺真好?！?/p>

江蜀道望著她笑，笑容似廊下暈黃的光圈。她的心里不是不戒備的，除非江蜀道打算上演以身相許的戲碼，否則他這樣對她，真是沒道理。報恩的法子那么多，給錢是最直接、省事的一種，他卻偏偏不用。

別的臥底想方設(shè)法和他扯關(guān)系，她倒是幸運，江蜀道反倒主動得多。

晚上送她回家后，他就賴著不走，坦白地道：“今天晚上我就睡你這兒了?！?/p>

莫等等站在玄關(guān)處進退不得，面皮漲得通紅，好在壁燈不夠亮，江蜀道看不清她的窘迫。她躊躇了一番，終是側(cè)身讓出位子，想著虛與委蛇一番，總不會被占大便宜。

她卻自作多情了。

“哪間是客房？”江蜀道問得坦蕩蕩，倒顯得莫等等思想齷齪了，于是她的臉又熱了一回。

她輾轉(zhuǎn)反側(cè)，隔壁卻早早沒了動靜。莫等等索性爬起來，翻檢起江蜀道丟在客廳沙發(fā)上的大衣。衣服上有淡淡的煙草味，她捧著衣服，眼前浮現(xiàn)江蜀道在雪地上黑白相映的景象。

她一時靈光一閃，猛然想起客房書桌的抽屜里有張警校畢業(yè)照，又嚇出了一身冷汗。

莫等等躡手躡腳摸進去，熟睡中的江蜀道面龐安靜平和。無論是夜風(fēng)微微掀起窗簾，還是她輕輕拉開抽屜，都沒有驚動江蜀道。

她覺得不對勁。

江蜀道這樣的人物，睡覺也該是警惕的，他倒像雷打不動似的。

反常即為妖。

莫等等更加睡不著了，直懷疑江蜀道打著借宿的名號另有所圖。

第二天，江蜀道稱贊她的床：“你這床讓我睡得很舒服，我從來沒有睡得這樣安穩(wěn)過。”

頂著黑眼圈的莫等等琢磨他話里的意思，想了想，說：“你要是喜歡，就搬回家吧，當(dāng)我送給你的禮物?！?/p>

“不用了?！蹦鹊葎倓偹闪艘豢跉?，江蜀道的下一句話就砸得她暈頭轉(zhuǎn)向，“我天天來睡好了，搬來搬去多麻煩。”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江蜀道并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么不妥，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下一個話題：“下午文躍路有家商場開業(yè)，我推薦了你去剪彩?！?/p>

3

他還真是不遺余力地捧紅她。

莫等等少不得要露出歡欣鼓舞的笑容給他看，又惦記著他那句“天天來睡”，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商場開業(yè)是大場面，來的都是電視上才見得到的人物，能把莫等等這樣一個三流模特推薦上去，江蜀道的面子也不算小了。

她不是不緊張的，站在上面時還有些惶然。一眼看到江蜀道在人群中朝她微笑，眼眸沉靜，像在給她加油打氣似的。

莫等等恍惚想起她警校畢業(yè)時，大哥也是站在那樣的位置替她鼓掌。

啪啪啪的掌聲，像她練靶時打出的槍聲。

是不是太像了一點……

她猛然回神，江蜀道已經(jīng)朝她喊：“莫等等，躲開！”

已經(jīng)來不及了，肩膀重重吃了一記子彈，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整個肩頭。

莫等等昏過去之前很是不解，現(xiàn)場個個都是大人物，刺殺這檔子事，怎么也輪不到她吧？

“連樓的人設(shè)計公交車案置我于死地，現(xiàn)在他們擔(dān)心我秋后算賬，正想方設(shè)法抹去一切相關(guān)罪證?！苯淮司売桑竦揽偹阏f了句人話，“抱歉，連累你了。”

連樓是近年崛起的一個勢頭很猛的新幫派，明面兒上唯四海安幫馬首是瞻，暗地里卻一直想取而代之。莫等等機緣巧合地破壞了他們的計劃，救了江蜀道，他們迫不及待殺人滅口。

莫等等躺在江蜀道的私人診所里，默算著這顆子彈的價值，沖著他嫣然一笑：“沒關(guān)系，大難不死，必有后福?！?/p>

“對，必有后福?！彼⑿χ恿艘痪?，仿佛意有所指，聽得莫等等心里直打鼓。

他卻不再透露分毫，低頭削起蘋果，又將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放到碟子里給她吃。

莫等等不由怔忪起來，這樣細心待她，可是他指的后福？

不不不，削蘋果只是小兒科，江蜀道連著幾天陪莫等等睡在診所。

并不見得他有多殷勤，白日里也只派一個看護過來陪著她，但一到晚上，他就一副這是他臥室的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莫等等不免束手束腳，輕易不敢發(fā)出聲響。但實際上，江蜀道卻睡得像頭豬——她真不想用豬來形容四海安幫斯文、俊逸的九爺啊。

起初她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后來有一次她不小心踢翻了案頭的玻璃杯，江蜀道竟然沒醒。于是莫等等膽子就變大了，夜深人靜睡不著時，她就湊到江蜀道跟前，或是數(shù)他濃密的睫毛，或是戳一戳他吹彈可破的臉頰，偶爾也會很有良心地替他掖一掖被角。

她喜歡看他睡覺的樣子，像一只心滿意足的饕餮。

其實他真不該在她面前睡得毫無戒備，漫漫長夜，足夠莫等等搜集他身上的各種蛛絲馬跡。

比如江蜀道有一張貼身存放的公交卡，車庫里停著七輛豪車的江九爺，為什么會每隔一段時間就去乘公交？比如他指間時常會殘留鋼筆水的淡藍色墨漬，莫等等從來沒有見他寫過字。

她觀察得太仔細，以致于江蜀道睜開眼，她都沒有察覺。

月光清透，光影中的男子更顯姿容明澈：“莫等等，你應(yīng)該當(dāng)演員?！?/p>

像半夢半醒中的孩子，看到母親還在，便安心地重新閉上眼睛。

四下靜謐無聲，唯有莫等等的心跳一聲高過一聲。說她該當(dāng)演員，豈不是間接稱贊她漂亮嗎？她捧著發(fā)燙的臉美滋滋地想。

可轉(zhuǎn)念間莫等等又嚇出一身冷汗，他也有可能是諷刺她演技高啊！

莫等等一邊備受煎熬，一邊又不敢輕舉妄動。

過幾天她出了院，江蜀道塞給她一把手槍：“給你防身用?！?/p>

莫等等三魂六魄不見了一半，指尖顫抖，卻強裝鎮(zhèn)定：“我一個模特……哪里會用槍……”

他微微笑了起來，不是她以為的譏笑，而是體貼而寵溺的笑容：“沒關(guān)系，留著嚇唬人也是好的。”

莫等等的念頭已經(jīng)轉(zhuǎn)了又轉(zhuǎn)，脊背一溜冷汗。

他雖處處表現(xiàn)得待她與眾不同，但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他是四海安幫心思縝密的九爺。她沒有接受過臥底訓(xùn)練，有時連自己都覺得演得蹩腳，何況江蜀道？

救命恩人的頭銜就能輕易蒙蔽了他？

還是——他看在她救過自己一命的份上，大發(fā)慈悲地給予警告，旁敲側(cè)擊命她速速離開？

莫等等把槍收進懷里，望著面前深不可測的男子，但他一句話就推翻了她所有的猜測：“想來你一個人住已經(jīng)不安全了，你搬來同我住，我叫人幫你搬家?！?/p>

莫等等差點窒息。

4

負責(zé)四海安幫黑錢洗白的江蜀道，掌握幫派經(jīng)濟中樞的江蜀道，他的屋子一直是局里覬覦的秘密基地。隨處可見的守衛(wèi)和攝像頭，最先進的警報系統(tǒng)，四處溜達的半人高獵犬，一系列防盜措施將這里保護得滴水不漏。

而莫等等，就這么輕易地進來了。

底下人待她很客氣，負責(zé)安全的周三同她講規(guī)矩：“二樓盡頭的書房是禁地……”

周三重視到極點的聲音將將落下，江蜀道便從書房探出身子：“莫等等，進來一下?！?/p>

一群人面面相覷，臉色精彩紛呈。他們不是不知道九爺和這個莫小姐交往甚密，但卻沒想到二人親密到這種程度，九爺是最講究公私分明的人啊……

江蜀道和她說的卻是無關(guān)緊要的話：“我有兩張時裝秀的入場券，主辦方是我的一個設(shè)計師朋友……”

“走T臺，我不會啊……”莫等等脫口而出。

他失笑：“是觀眾席?！?/p>

這時，電話響起，他說了聲“sorry”便去接電話。

他并不避諱她，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莫等等清楚地聽到一樁交易的時間和地點。

書房的時鐘嘀嘀嗒嗒地響著，她如坐針氈。江蜀道的神情專注，夕陽的余暉將他籠罩在一片美麗的霞光中，就像是擺在莫等等面前的美麗的誘惑。

她并沒有將消息報上去。

幾天后，她便聽到這樁交易成功的消息，時間和地點與江蜀道口中的一模一樣。莫等等腦中隱隱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卻并不敢去確認。

她有些怔忪地站在樓梯間。

大廳中的眾人喜氣洋洋，為著一大筆金額的進賬。被眾人環(huán)繞的江蜀道早練就了喜怒不行于色的功夫，神色淡淡。

忽聽得一人問他：“九爺好像很喜歡莫小姐？”

江蜀道說：“只是喜歡和她睡覺而已?！?/p>

只是喜歡……睡覺……而已……而已……偏偏他還擺出一臉無關(guān)風(fēng)月的表情，實在叫人佩服。

莫等等急于證實自己的清白，大聲道：“我沒有和他睡過覺！”

眾人這才注意到樓梯間站著的小女子，她越描越黑，急得幾乎跳腳。

江蜀道忍不住就笑了，連忙向眾人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啊！莫等等……”

原來莫等等急著奔下來，腳步踉蹌，一屁股滑了下來。江蜀道搶救不及，只來得及接住她前傾的大半個身子。

這樣一頭扎進他的懷里，莫等等滿臉通紅，她拿眼去瞪他，不妨卻撞進他含笑的眼眸，心里突地一緊。

能讓他笑，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也算不輕了吧？如果有朝一日坦誠相見，不知道誰更受傷一些？

莫等等心里酸澀，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下來。

江蜀道以為她扭傷了腳，忙抱她回房，檢查了一遍卻未見紅腫。她眼淚依舊不止，他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忽的低聲在她耳邊說：“沒事的，機會多得是?！?/p>

他意有所指。

莫等等抬眼看他，這個男子的眼中流淌著的某種堅定的信念，正清清楚楚地傳達給她。

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說的是即使她沒能及時阻止那樁交易，也沒有關(guān)系……他以為她是因為這件事流淚。

莫等等腦中的那個想法幾乎呼之欲出。

于是傍晚時分，莫等等跟蹤了他一回，想看看江九爺乘公交車到底有何特殊意義。周三曾經(jīng)八卦，說江蜀道與初戀情人在公交車上相識，所以九爺時常坐公交車回味初戀。

正是下班高峰期，車上人頭攢動。她坐在最后一排，這樣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倒映在車窗上的側(cè)臉，他的目光影影綽綽，真有些像在回味初戀。

下車后，他又走了長長的一段路，人煙漸漸稀少，也沒有了任何能夠掩護的建筑。

莫等等想，若是他回頭，她可就百口莫辯了。

江蜀道就真的忽然回頭了。

5

莫等等腳下生根了一般，看著這個男人回了頭，又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眉目生鋒：“你跟蹤我？”

“我正好在附近吃飯，看到你就出來打個招呼……”旁邊剛好有飯店，她神色如常，反應(yīng)也夠快，沒有比這更完美的解釋了。

如果不是莫等等的前男友剛巧經(jīng)過的話。

這個男人攀上千金小姐，甩了莫等等后，便時常打電話警告莫等等不要再糾纏他——即使莫等等從來沒有糾纏過他。

前男友一開口便石破天驚：“你是該多走出來結(jié)交異性了，不是每個男人都嫌女警不夠溫柔的。”

接著他又擺出祝福的樣子，讓莫等等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此證明了自己的魅力后，才揚長而去。

莫等等氣急敗壞，余光掃到江蜀道微微翹起的嘴角，恨不得挖個地縫鉆進去。

開車的時候，他的笑容也沒斂下去，她忍了許久終于悶聲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一開始?！?/p>

“啊？”她的表現(xiàn)沒有這么差勁吧？

莫等等指著自己：“我就這么不像模特？”

江蜀道笑意更深：“我說的一開始是指第一次在公交車上見到你?！?/p>

莫等等目瞪口呆。

“警校出來的人才會有那樣嫻熟的逃生技巧，況且……”

“你當(dāng)時不是暈過去了嗎？”莫等等震驚。

他笑道：“我是四海安幫的九爺，哪能這么輕易就被暗算了？”

原來那時他已計劃著假死退出四海安幫，正好連樓設(shè)計對付他，他便將計就計。

莫等等黑了臉。

他掃了她一眼：“我還真沒有見過一米五八的短腿模特?！?/p>

他又指出她衣櫥內(nèi)的服飾不夠時髦，家中一本時尚雜志也無，總之她身為模特的不合格之處，一一被他指了出來。

莫等等惱羞成怒：“你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在公交車上和聯(lián)絡(luò)員見面，你不是頭一個，算不得天衣無縫，而且我早就注意到了你天天記日志殘留在指間的墨漬！”

但她到底有些心虛，聲音高不上去。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第一次做臥底，能有這樣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至少你還睡得著。”

這些年，他爬到這個位置不容易，槍林彈雨，明爭暗斗，精神壓力大，不敢輕易睡熟，生怕說夢話泄漏了身份。

“識破你的身份后我特別高興?！彼⑽⒁恍?，“我也敢做一回死皮賴臉了，睡在你旁邊，我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p>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害得我整天疑神疑鬼?！?/p>

他無視莫等等的臭臉，把車停到路邊，透過天窗看著暮色中的天空。微風(fēng)拂過，他瞇起眼，無比愜意：“莫等等，我真的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放松過了?！?/p>

他居然有了睡意，眼睛漸漸合上。

看來他真的很喜歡和她睡覺，他的嘴角還洋溢著一絲淺笑。

莫等等的目光沿著他舒展的眉緩緩下移，一點一點讀出他這些年的滄桑，鼻子忽然就酸了。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喜歡有她陪伴著入睡，不是因為她是莫等等，而是因為她是警察，能帶給他安全感的警察。

莫等等獨一無二，警察卻有千千萬。

6

自此二人之間多了幾分默契。

有些想法他不說，她稍稍揣摩，便能明白過來。

有一回他接到通知要外出，只是眼尾微挑，莫等等便撲過來不依不饒地撒嬌：“不許走，說好了今天晚上陪我看星星的。”

他拗不過她，哄了又哄，趕過去時卻已經(jīng)延誤了時機。

他帶著她出入各個機要會所，還因她和另一個幫派起了沖突……于是莫等等的紅顏禍水的美名悄悄流傳開。

私下里，江蜀道同她說：“他們說這些年從來沒有女人入得了我的眼，不知道這個莫等等是怎樣的傾城絕色?！闭f完，他看著莫等等嘆息，“恐怕要令他們失望了?！?/p>

莫等等撿起沙發(fā)里的抱枕丟向他，他倒是躲過去了，那抱枕卻碰倒了一只他心愛的古董花瓶。

周三聽到聲響趕過來，便瞧見一地的碎片，以及他們心中神一樣存在的九爺正低眉順眼地賠不是：“不解氣的話，再砸一個……”

周三不禁有些汗顏，心底卻高興起來，自打莫小姐來了之后，九爺笑的次數(shù)比這些年加起來的都多，看樣子莫小姐是他的真愛。

他不知道，江蜀道和莫等等在走一步大棋。

四海安幫經(jīng)營多年，根深蒂固、盤根錯節(jié)，輕易動不得。江蜀道搜集到的罪證足夠傷及四海安幫的根本，但若交上去，查起來他脫不了干系。

“到時四海安幫追遍天涯海角也會追殺我，所以，莫等等，這件事情由你來做。”

兄弟心愛的女人，即使是臥底，是叛徒，他們也不會出面干涉和處置。

莫等等可憐巴巴地說：“九爺，你一定要很愛很愛我?！?/p>

“是，我很愛很愛莫等等?！彼⑽⑿ζ饋恚蛑┝苏b的緣故，倒多了幾分認真，“我愛你愛到即使受到背叛也舍不得殺你，這下你放心了吧？”

她揉了揉鼻子，有些不自在：“真肉麻?！?/p>

可江蜀道卻是真的替她著想。假死脫身是江蜀道策劃了多年，且無論如何也不會更改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但因為莫等等，他不得不放棄。

“我若死了，我那幫兄弟……”他微頓，“第一個就會懷疑你，他們上天入地都不會放過你?！?/p>

他不是沒有感情的，正義與義氣時常折磨著他，一天又一天，他挨得比誰都辛苦，連睡覺都覺得是奢侈的事情。可他愿意繼續(xù)待下去，以此換得莫等等的一份安全。

她低下頭，油光锃亮的辦公桌倒映出女子微紅的眼眶。

晚上她坐到他的床邊，很小聲地說：“我們有其他法子的，我同你一起假死……”

月光下，他看到她眼底的矛盾和猶豫，還有一份決絕。

江蜀道移開眼睛：“等等，改名換姓，遠走他鄉(xiāng)，家人、朋友一世不得相見，這不是你該經(jīng)歷的，你應(yīng)該過正常的生活……”

莫等等嗚嗚哭起來，最后變成號啕大哭。

他不得不把她攬在懷里安慰，其實他也不是沒有這樣想過，只是她這樣單純明媚，他不舍得帶她一起顛沛流離。

7

第二天，莫等等的嗓子有些沙啞，跟著江蜀道去參加四海安幫一年一次的家宴。因為地址在極隱蔽的地方，所以要棄車在雪地里走上一段路。

江蜀道勒令她穿上臃腫的羽絨服：“進了屋子就好了，丑也就丑一會兒?！?/p>

可是沒想到她卻被攔在屋外。

敢攔江九爺?shù)娜?，自然不是普通人：“老九，你犯?guī)了，閑雜人等免入?！?/p>

有一個比較好說話，溫言道：“老九，這里的規(guī)矩你忘了嗎？我可是連老婆都沒帶?！?/p>

她看了江蜀道一眼，他并沒有退讓：“規(guī)矩我沒忘，只是近來有人想對她不利，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p>

“帶她進去，你放心了，我們可不放心?！?/p>

氣氛變得有些劍拔弩張，莫等等緊張地咽著口水。

這時，屋里有人慢慢走了出來，他鶴發(fā)童顏，驚才絕艷，像是自天上走下來的星辰般的人物，他一現(xiàn)身，仿佛周遭的雪都融化了。他掃了莫等等一眼，柔聲道：“帶莫小姐去花房，其他人跟我進屋?！?/p>

他的話自有一股子不得違抗的威嚴。

江蜀道朝莫等等點點頭，反正他并不是一定要讓她進屋，只要讓這些人知道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就行了。

他交代她：“在花房等我，不要怕?！?/p>

然而莫等等心中卻是咯噔一下，一股涼意自腳底升起。

果然，她在花房首先等到的是四海安幫鶴發(fā)童顏的老大。這個年輕得如謫仙一般的男子，并沒有給莫等等多余的時間思考，薄唇輕啟：“不要在我面前?；ㄕ?。”

停了一停，他又說：“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

莫等等：“……”

他冷哼一聲：“想把老九是警察的事瞞下來，又不想讓他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既要配合他提交證據(jù)，又想銷毀那些對幫派不利的文件……莫等等，你的智商還不夠?！?/p>

警察歷來喜歡往他們幫派塞人，這次他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莫老大懷疑高層領(lǐng)導(dǎo)者中有叛徒，就在幾個爺身邊都安插了人。派來江蜀道身邊的是莫等等，這是她自警校畢業(yè)以來，接到的第一個任務(wù)。

結(jié)果出師不利，第一回就把自己搭上了。

她并不意外自己會喜歡江蜀道，他一出場就入了她的眼，她也未曾刻意壓抑過自己的感情，因為她總覺得大家都是一條道上的人。后來她才知，道不同……

她微微嘆了一口氣。莫老大瞇著眼睛說：“讓我想想怎樣弄死江蜀道?！?/p>

莫等等瞪著他，大哥是出了名的不按理出牌，可是不計前嫌放過江蜀道，讓他與自己的親妹子雙宿雙飛這種事情，也決計不是他能做得出來的。

“你們在聊什么？”江蜀道這時微笑著走進花房。

莫老大沖他一笑：“在聊你是警察的事。”

莫等等：“……”

江蜀道一怔，要脫口說他在開玩笑，但卻觸到了莫等等的一臉苦笑，他忽然就明白了。

聰明如他，到底也被人擺了一道。

“原來都是假的?！彼p聲說了一句。

是的，都是假的。

她初為臥底的緊張慌亂，她的破綻百出，她不高明的小計謀，統(tǒng)統(tǒng)是她引蛇出洞的手段。他在她身上看到的自己的影子，私心里以找出她的漏洞而歡愉，統(tǒng)統(tǒng)是假的，還有他自以為是的安全感……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成功的臥底。

他勾了勾嘴角：“老大，你還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p>

8

莫等等記得，其他幾個爺身邊也是發(fā)現(xiàn)過臥底的，他們恨不得殺其泄恨。

唯有江蜀道，自始至終，除了一閃而過的驚訝，便是淡定如初。也許同樣身為臥底的他，覺得這是一個互相扯平欺騙了對方的機會。

莫老大丟下來一把槍：“等等，殺了他，你的任務(wù)也就結(jié)束了。”他轉(zhuǎn)頭看著江蜀道，“老九，這樣的處置夠給你面子了吧？”

江蜀道倒是笑了：“比起其他叛徒，確實夠給面子了?！?/p>

莫老大揉揉鼻子，一邊走出去，一邊嘀咕：“相愛相殺什么的，我最喜歡了。”

莫等等低頭看了槍許久，那把槍離她并不近，如果江蜀道去搶，她不一定搶得到。她給了他時間，但是他卻站在那里沒有動。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很成功的臥底，但是等等，你比我成功。”江蜀道看著她，“從前我總在擔(dān)心，莫等等這只小菜鳥，她的演技差，沒大腦，警覺性又不夠高，如果沒有我在身邊照顧她，恐怕早露了餡，一輩子也搜集不到信息。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莫等等是比我厲害的臥底。”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用那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目光看著她：“但是等等，你還不是最厲害的臥底，最厲害的臥底不會在任務(wù)中愛上任何人?！?/p>

他永遠記得那天晚上她蹲在床邊看他的樣子，目光柔和，面容純凈，比月光更皎潔，所以他迷迷糊糊地說：“莫等等，你應(yīng)該當(dāng)演員?！蹦氵@樣好看。

莫等等忽然知道接下來他要說什么了，果然，他輕聲說：“莫等等，你喜歡我對不對？喜歡我就放我走吧。”

她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不不不，不是因為他為了活命說出這種話，而是因為莫等等知道他是故意的。

原來她已經(jīng)這么了解他。

“是的，我喜歡你，所以我放你走?！彼曀哪抗?，不出所料，她看到了驚訝，“但即使我放你走，你也走不出去?！彼龘炱鹉前褬?，塞到他的手里，“劫持莫老大的親妹子，是你離開的唯一的法子?！?/p>

“我的演技原來這么差。”江蜀道自嘲，“傻瓜，沒有用的，莫老大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嗎？即使我逃出去，四海安幫也會追殺我，到時我恐怕死得更慘?！?/p>

“是的，沒有用的哦?！蹦洗罄洳欢〉刈吡诉M來，齜牙一笑，“不過我也不想被別人說是冷血無情、不顧親妹子幸福的畜生，所以老九，我給你一個機會?！?/p>

“我們殺你九次，如果你能逃開，我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莫老大老神在在，臉上是貓捉老鼠的興奮表情，“游戲第一站，非洲塞舌爾，追殺行動由老二執(zhí)行。老九，機票我已經(jīng)幫你訂好了哦?！?/p>

追殺九次，按照四海安幫的規(guī)矩，還真是仁慈了。

江蜀道應(yīng)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低下頭，在莫等等耳邊悄聲說：“如果我沒死，我就回來娶你，膈應(yīng)死他?！?/p>

“沒有如果?！彼?，“你不會死，你會回來娶我，我們一起膈應(yīng)死他。”

莫等等白了莫老大一眼，惡狠狠地說：“那個罵你是冷血無情、不顧親妹子幸福的畜生的女人是誰？”

莫老大大驚：“你怎么知道是女人？”

莫等等陰陰地笑起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