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唐詩宋詞,翻開元曲,幾乎滿篇月光,中國古代文人,鮮有不寫月光的。月光歷世照著我們,總是那樣如期的圓,如期的缺,那樣的清輝,那樣的如水。
只是近些年來,我見得它少了,模糊了。它曾是那樣皓皓滿天,現(xiàn)在它怎么了,我已很難見到它。然而,我知道它仍在,仍存在于天空,存在于我內(nèi)心的某一角落,卻已銹跡斑斑。
是夜,我好像聽到了它在微弱地喊我,我的身體感覺到了它,它用無聲的嗓音喊我,用盈盈淚光喊我,用不存在的小手觸摸我。我緩步登上樓閣晾臺,向天空望去,可它在哪呀?前面一棟黑糊糊的大樓,遮住了半個天空,我看不到它。
我脫下便衣,換上西裝,穿上皮鞋,下得樓來,直奔市區(qū)的紫荊山公園。我穿過車流如水的金水大道,在一座人造小山上,看到了它,它在東邊群樓的縫隙中,左沖右突,艱難地上升。它怎么了?竟有些黯淡,也小了許多,全然不像舊時月。多年了,月光漸遠,我一直生活在沒有月光的生活中,誰能說沒有月光的生活不是一種殘缺。
我童年的月光,可不是這個樣子。
那時,月光是明亮、潔凈的,一塵不染,尚帶有原野上植物那絲絲的甜味。在南陽盆地腹地,一個小村莊中,木格子窗內(nèi),煤油燈結(jié)著淺淺燈花,我和李白、杜甫、陸游等我所敬仰的詩人先賢,頻頻相會在一本本發(fā)黃的書里。每每抬頭,向窗外望去,滿院皆是月光,那月光像水,似銀,從高空流淌下來,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把方方正正的小院子撐滿。村西就是終年流淌著的潤河,水草浮動,魚兒成群,清澈見底。此時,正無聲地把大片大片的月光運向不知道的遠方。此時,月光已融入了我的身體,融入了我的生命。它照在土地上,因此也就變成了土地;它照在村舍里,因此也就變成了村舍。后來,無論我到何處,在有月亮的晚上,我總要留意向天上看去,看月亮就成了我的一個情結(jié)。只是我很納悶,為何再也看不到故鄉(xiāng)那樣明亮、干凈的月光了。莫非真若古人所說:月是故鄉(xiāng)明。有一次回鄉(xiāng),我故意選擇了有月光的日子,目的是看月,尋找往昔失去的月光。奇怪的是,故鄉(xiāng)的月光也同樣含有雜質(zhì)和病態(tài)。一次,我把這種對于月亮的感覺說給一位朋友聽,他說他也有同樣的感覺,說罷,二人相對無言,心中有著深深的失落。
一個人,要想深入月光,首先要有一種心境成為月光,才能感受月光。月亮需要人的配合與栽種,才能長出更為繁茂甘甜的如水似銀的月光。只是現(xiàn)代人無法深入到月光的內(nèi)部。
何處才能找到我幼時的月光?
(選自《大地無語》,有刪改)
思維遷移
本文以“月”為抒情線索,將如今的月光與童年的月光進行對比,表達了作者對兒時故鄉(xiāng)明亮潔凈、一塵不染的月光的懷念之情。結(jié)尾升華主旨,道出了如今的月光沒有當初明亮、干凈的原因:只有人心澄澈,月光才會不染雜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