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說他也很頭疼,這么多條子,不可能都滿足。在優(yōu)質學位有限的情況下,排誰不排誰,最終還得綜合來定。除非哪天省領導說,‘從我做起,不再寫條子生,這種現(xiàn)象才會緩解?!?/p>
又到了一年一度學區(qū)劃分的關鍵時期。2014年和2015年,教育部連續(xù)兩年發(fā)出“最嚴擇校禁令”,強調落實就近入學。
2015年4月,“史上最嚴擇校禁令”再度加碼,必須實現(xiàn)劃片就近入學的重點城市,從19個擴展至24個。而就在當月,長春市南關區(qū),明珠小區(qū)未能被劃分到小區(qū)內部的明珠學校,業(yè)主和當地教育局就“什么是歷史沿革”爭論不休;廣州市天河區(qū),因新樓盤的擠入,家門口的小學被劃出,華港花園業(yè)主與教育部門據理力爭。
“就近”不近閉門劃區(qū)
2015年4月起,隨著各地本年度的學區(qū)劃分方案陸續(xù)出臺,在長春、北京、上海、廣州等各地,被迫“舍近求遠”的家長又紛紛到教育部門討說法。
這些城市均是教育部“就近入學新政”的改革對象。
面對憤怒的家長,教育部門通常給的答復是,“就近不是最近”:除了考慮學校與小區(qū)的物理距離外,學區(qū)劃分還要考慮學校規(guī)模、適齡兒童數、交通狀況、歷史沿革等多重因素。
“就近入學劃片并非新政,但一直以來都缺乏明確的劃分標準。”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說。
學區(qū)劃分的具體工作,一般由區(qū)縣一級的教育部門負責實施,每年公布一次。首先是基于對區(qū)域內適齡兒童數和學校招生規(guī)模的摸底。在每年4、5月份確定學區(qū)劃分方案,上局長辦公會討論,由局長拍板決定。
雖然文件規(guī)定了“學校的服務半徑”,但實際劃分時往往并不以學校為圓心,而是以行政區(qū)域為依據。在往年做法的基礎上,根據適齡兒童數量、學校規(guī)模等因素進行微調。
“這意味著,可能你家門口有個學校,但不屬于你所在的行政區(qū),就無法入學,只能舍近求遠?!眱Τ瘯熣f。
在儲朝暉看來,學區(qū)劃分是項非常嚴謹的技術活兒?!昂玫膭澐中枰邆鋬蓚€條件,專業(yè)和民意基礎。兩者缺一不可??上КF(xiàn)實的狀況是,行政部門多是閉門造車,一不請教專家,二沒很好地聽取民意?!?/p>
截止到2015年5月20日,只有北京、廣州等8個城市的相關縣區(qū)級教育部門公布了招生的實施細則。但具體到學區(qū)劃分,多數語焉不詳——只有5個城市作了進一步規(guī)定,如在濟南,“小學生的走讀半徑一般為2公里”,深圳探索“大學區(qū)制”,以志愿次序和積分高低錄取;一半以上城市沿襲了教育部的說法;剩下6個城市基本上一筆帶過。
歸根到底還得“拼爹”
以就近入學為原則的學區(qū)劃分,往往也面臨著特殊群體抑或說權力的影響。在24個重點城市中,因為歷史原因,往往存在著一些大型企業(yè)、省屬或部屬機構或高校,這些機構的附屬子弟學校,仍以照顧單位子弟為主。譬如長沙市2015年公布的學區(qū)劃分顯示,湖南大學、中南大學、湖南師范大學等附屬小學,其服務范圍仍簡略地描述成,主要招收教職工子弟等。 再比如,武漢市的同濟附小、武漢大學附屬小學、華師附小的招生范圍主要是醫(yī)院正式在編職工、教職工的子女及第三代。
在這類學校里,往往剩余的名額,才參與到學區(qū)劃分中來。
權力或利益體的影響,在如今教育公平日益強化的大背景下,更多地則采取個案突破的途徑,譬如熟知的“條子生”。
21世紀教育研究院的調查顯示,2011年,北京市的東城區(qū)、西城區(qū)和海淀區(qū),只有48%的人進行電腦派位。這意味著當時半數以上的家庭在通過“拼爹”“拼權”或“拼孩子”等方式進行擇校。
票子和條子是否依然有用?某區(qū)級教育局官員李文說,“你相信領導的孩子會甘心被搖號,然后派到普通學校嗎?”
李文所在的城市,正處于教育部2014年公布的首批19個重點城市之列。在“條子生”理應絕跡的2015年,他仍看到局領導桌上放著一大堆條子。
“局長說他也很頭疼,這么多條子,不可能都滿足。在優(yōu)質學位有限的情況下,排誰不排誰,最終還得綜合來定。在嚴格的政策面前,如果領導層不站出來做表率,都會失效。市一級的還不行,必須是省一級的。除非哪天省領導說,‘從我做起,不再寫條子生,這種現(xiàn)象才會緩解?!?/p>
有的人還想出了辦法——換戶籍。對普通人來說,戶籍調動是件難事;但對北京某部門的王力來講,從豐臺到海淀的距離,只要1000元。他通過單位的關系,去了所屬街道辦,就順利把孩子的戶籍順利調到了名校云集的海淀區(qū)。“找了片警,他要八百塊,我直接給了一千,然后就辦好了?!?/p>
一位學者透露,就近入學的政策對于“權力中心”的影響并不大。多數部委或部委高級別官員住所附近均有優(yōu)質中小學,仍可就近升入好學校。
行政主導能否打破
李向東在退休前曾負責管理某市基礎教育工作。在他看來,劃片就近入學的攔路虎是“擇?!?,而擇校背后是教育資源的不均衡。
他說,劃片就近入學的概念最早作為原則提出來,并沒有很強的現(xiàn)實約束力?!爱敃r劃片比較隨意,重點學校依然可以在全市范圍內挑選生源?!?/p>
20世紀70年代末,為了彌補“文革”期間人才培養(yǎng)的缺失,國家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決定推行重點學校的政策?!凹辛α肯绒k好一批重點學校”成了那一時期辦學的指導思想。
時至今日,重點學校的政策早已取消,但各校之間的實力差距已是不爭的事實。
“這一口子越開越大,擇校也逐漸變得難以收拾。”儲朝暉說。
正是在社會持續(xù)多年的強烈呼聲中,教育部連續(xù)兩年發(fā)出了擇校禁令,首先被拿來開刀的,就是優(yōu)質教育最集中的那些重點城市。教育部基礎教育一司2015年的工作要點中,還特點強調“防止‘擇校熱反彈”。
在儲朝暉看來,“如今的政策雖然是為了制止擇校風,但它不能僅限于此。就近入學是項過渡政策,未來政府應鼓勵適當的擇校。目前還需要在教育均衡上下功夫,著重構建良好的教育生態(tài)。”(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
(《南方周末》2015.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