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動詞理論下漢語NP1+Vi+NP2存現(xiàn)句句法分析

□張宏麗

輕動詞理論下漢語NP1+Vi+NP2存現(xiàn)句句法分析

□張宏麗

不及物動詞帶賓語是現(xiàn)代漢語句法結構中比較特殊的現(xiàn)象。NP1+Vi+NP2句式主要包括存在句和隱現(xiàn)句，在現(xiàn)代漢語中，這兩類句式中不能帶賓語的不及物動詞都帶了賓語。針對這種現(xiàn)象，運用喬姆斯基生成語法中輕動詞理論對這兩類句式進行新的探究，能夠考察漢語這兩類特殊句式的句法生成過程，并進一步總結NP1+Vi+NP2句式的句法生成機制及輕動詞的作用。

NP1+Vi+NP2存在句 隱現(xiàn)句 輕動詞理論

一、引言

根據(jù)動詞所能選取的論元數(shù)量，動詞分為一元、二元或者三元動詞。一元動詞在句法結構上和不及物動詞相對應，二元或者三元動詞則和及物動詞相對應。一般而言，不及物動詞同時擁有主語和賓語，違背了一元動詞只有一個論元的規(guī)定。然而，在漢語中某些不及物動詞卻可以同時帶有兩個論元并生成NP1+Vi+NP2句式。我們經(jīng)常可以看到“遠處出現(xiàn)了一大片房子”“門口站著幾個人”“床上躺著一個孩子”等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的現(xiàn)象。針對這一現(xiàn)象，郭繼懋（1999）從表義規(guī)律、結構特點、語體特點、形成原因方面考察了“飛上海”等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的現(xiàn)象，并指出這種不及物動詞帶賓語在事理關系上含有一個語義成分“謂”。周國輝（2007）從兼類說、概念功能的及物性、名詞移位、論元的動態(tài)性和語法化等原因考察了不及物動詞的及物用法。隋娜（2009）在生成語法框架下考察了漢語NP1+Vi+NP2句式并解釋了該句式句法和語義特性。李杰（2009）在《試論發(fā)生句——對隱現(xiàn)句和領主屬賓句的句式意義的重新審視》一文中提出隱現(xiàn)句中含有一個輕動詞“發(fā)生”（OCCUR）。

本文將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之上，運用喬姆斯基生成語法中輕動詞理論對漢語NP1+Vi+NP2句式中存在句和隱現(xiàn)句進行新的探究，考察這兩類特殊句式的句法生成過程，進一步總結漢語NP1+Vi+NP2句式的句法生成機制及輕動詞的作用。

二、NP1+Vi+NP2存現(xiàn)句

“存現(xiàn)句”概念最早可能來自《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皠釉~謂語句里邊有一類表示事物存在的句子，它的結構比較特別，稱為‘存在句’……跟存在句性質(zhì)相近的是一種表示事物出現(xiàn)或消失的句子……這種句子在形式和意義上都跟存在句很相似，可以合起來稱為存現(xiàn)句?！保▍问逑?，2009）在現(xiàn)代漢語中，存現(xiàn)句“NP1+Vi+NP2”是一種結構比較特殊句式，主要包括“存在句”和“隱現(xiàn)句”。

宋玉柱（1995）將存現(xiàn)句定義為一種表示何處存在、出現(xiàn)或消失什么人或什么事物的句型。典型的存現(xiàn)句一般有相對固定的模式，可以表示為：NP1（時間或處所）+V著/了+NP2。

一般認為，存現(xiàn)句式中句首是表示時間或者處所的名詞詞組，而句末是表示存現(xiàn)個體的名詞詞組，句中則是表示存現(xiàn)方式的動詞或動詞結構。

根據(jù)動詞的語法意義，存現(xiàn)句可分為存在句和隱現(xiàn)句兩類。

存在句是表示存在的句子，著重表達事物的現(xiàn)實狀態(tài)，“著”為存在句標記詞語。傳統(tǒng)的存在句充當主語的句首名詞詞組只能是處所詞，不能是時間詞。謂語動詞可以是及物動詞，也可以是不及物動詞，本文只討論謂語是不及物動詞的存在句。如：

（1）門口站著一個人。

（2）墻角靠著一把折疊椅。

（3）臺上坐著主席團。

（4）樓上住著好幾個外國人。

隱現(xiàn)句表示某處出現(xiàn)或消失某人某物。隱現(xiàn)句表現(xiàn)的是事物的變化，著重表達從無到有或從有到無的變化，“了”為隱現(xiàn)句標記詞語。隱現(xiàn)句不同于存在句，其句首名詞組不僅可以是處所，而且可以是時間，隱現(xiàn)句的動詞必須出現(xiàn)賓語，表示消失或出現(xiàn)的主體。如：

（5）家里進了小偷。

（6）昨天來了一位客人。

（7）車上下去了兩個人。

（8）村里死了兩頭牛。

從上述例句可以看出，存在句和隱現(xiàn)句均有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的現(xiàn)象。根據(jù)抽象動詞結構，不及物動詞所帶的唯一論元位置位于動詞之前，一般充當句子的主語，但是存現(xiàn)句中不及物動詞唯一論元統(tǒng)統(tǒng)都位于動詞之后，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運用輕動詞理論將會得到合理的解釋。

三、理論基礎

（一）VP-Shell analysis

輕動詞句法理論是生成語法學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為語言學界提供了解釋語言中特殊句式的新的理論基礎?！拜p動詞”這一概念最早由Grimshaw&Mester（1988）在研究日語時提出。他們認為某些語言中存在著扮演功能角色的輕動詞，在語義上的作用十分有限。隨后Larson（1988）在解決雙賓語結構時，提出了著名的“VP-殼分析”（VP-Shell analysis）。如圖1所示，分析“John gave Mary a gift ”中的動詞“gave”時，兩個VP必須套在一起使用，一個VP套在另一個VP之中，其中上層的VP以“V’”為中心詞，下層的VP以“gave”為中心詞，并且“gave”移位到輕動詞并與之合并，在原位置中留下語跡“t”。動詞“gave”是真正的VP；上層的VP的中心語不支配顯性成分（用e表示），Larson稱之為“VP殼”，“VP-殼分析”因此而得名。

圖1：

（二）輕動詞移位理論

Chomsky（1995）進一步修正并擴展了由Larson（1988）首先提出并經(jīng)Hale & Keyser（1993）闡發(fā)的“VP”嵌套結構，他將其上層的“V”定義為輕動詞“v”。如圖2所示，將不支配顯性成分的“V”被分析為“次動詞/v”（light verb，用小寫“v”表示）。它屬于功能語類，呈強語素特征，無語音形式且基本不表達語義內(nèi)容，故可以吸引動詞、名詞、形容詞等移位與之合并。這種結構中的隱性輕動詞在句法中選擇一個NP和VP分別作為標志語和補足語，投射到句法的底層結構，然后底層結構補足語中的動詞和輕動詞合并生成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的表層結構。

圖2：

四、漢語NP1+Vi+NP2存現(xiàn)句法分析

根據(jù)抽象動詞的結構，不及物動詞所帶唯一論元位置位于動詞之前，一般充當句子的主語，但是存在句中不及物動詞的唯一論元全部置于動詞之后，充當句子的賓語。針對這一特殊現(xiàn)象，該部分將運用輕動詞移位理論對存現(xiàn)句中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的現(xiàn)象進行句法生成分析。

（一）NP1+Vi+NP2存在句句法生成

以例（1）“門口站著一個人”存在句為例，分析句法生成過程。我們知道，“站”這個動詞是一個不及物動詞，只能指派一個論元，后面不能跟賓語，像“站”這一類不及物動詞進入漢語存在句中，卻具備了及物動詞的用法。

該句式的底層句法結構可以看成［vp門口 EXIST［VP一個人站著］。根據(jù)喬姆斯基的輕動詞移位理論，其句法生成過程分析，如圖3所示：

圖3：

“站”是一元動詞，只能帶一個論元。在該例句中“站”同時擁有主語和賓語，違背了一元動詞只有一個論元的規(guī)定。然而，從輕動詞句法理論來看，“站著一個人”的合法性在于句中有一個沒有語言形式的輕動詞給予了有效的支撐。該句式D-structure可以視為“［vp門口EXIST［VP一個人站著］”，其中包含一個輕動詞“EXIST”。但因為輕動詞“EXIST”未在句法表面出現(xiàn)，使得句子中心語位置空缺。根據(jù)喬姆斯基的輕動詞移位理論，在該存在句中，輕動詞“EXIST”沒有任何語義形式，但卻具有強語素特征。所以，處于上層結構的輕動詞“EXIST”吸引下層結構中的實義動詞“站”向中心語移位，并與輕動詞“EXIST”合并。當其提升并占據(jù)空動詞“EXIST”的位置，即上移到論元“門口”的后面時，使句子從D-structure 進入S-structure，生成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的特殊句式。

（二）NP1+Vi+NP2隱現(xiàn)句句法分析

隱現(xiàn)句和存在句一樣，它的句首的名詞詞組不是謂語動詞的論元，它們之間沒有任何語義關系。隱現(xiàn)句句法分析，以“村子里死了一個人”為例，表示“村子里發(fā)生了一個人死了的事件”。

假設該隱現(xiàn)句含有表達語義內(nèi)容的輕動詞“OCCUR”，則該句式的底層結構可以看成［vp村子里 OCCUR［VP一個人死了］。根據(jù)喬姆斯基的輕動詞移位理論，其句法生成過程如下圖4所示：

圖4：

在上述圖中，抽象動詞“OCCUR”選擇NP1“村子里”作為標志語，選擇NP2“一個人死了”為補語結構。輕動詞“OCCUR”和存在句中輕動詞“EXIST”同樣是一個無語音形式的強語素，所以它必須和一個實義動詞結合在一起使用才合法，進而輕動詞“EXIST”觸發(fā)下層結構中的實義動詞“死”移位并與之結合，得到表層漢語NP1+Vi+NP2句式結構。在該類句式中，漢語NP1+Vi+NP2隱現(xiàn)句式中所謂“多出來”的論元就有了自然的解釋，句首的名詞結構“村子里”是由輕動詞“OCCUR”指派的方位題元角色，給“一個人”指派施事題元角色仍然是“死”一位謂詞指派的。

五、NP1+Vi+NP2存現(xiàn)句句法生成機制及輕動詞作用

輕動詞作為一種強大的功能語類，為解釋各種語言中的某些句式或結構提供了可能。不及物動詞帶賓語Vi+NP形式生成的方式不是NP移位，而是核心詞移位，即謂語動詞受輕動詞的吸引前移的結果。利用輕動詞句法理論能對此現(xiàn)象作出較為合理的解釋，其中，輕動詞在此類句式中也起到了重要的句法語義作用。

根據(jù)生成語法中的輕動詞移位理論，在漢語NP1+Vi+NP2句式中謂語動詞多數(shù)情況下是由輕動詞和謂語動詞組成的套組結構，如下圖5：

圖5：

漢語NP1+Vi+NP2存在句和隱現(xiàn)句中，含有一個輕動詞v，它選擇XP和VP分別為標志語和補足語。因為在該句法中，輕動詞是含無語音形式的強語素的，所以處在深層結構的輕動詞要吸引表層結構的實義動詞與其合并，生成現(xiàn)在看到的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的句法結構。

根據(jù)題元指派原則，謂語動詞“V”可以向“YP”和“ZP”指派題元，但是主語位置上的“XP”的題元卻不能直接由謂語動詞指派，而是由輕動詞“v”吸引主要謂語動詞與之合并，然后再向主語“XP”指派題元。存在句中“EXIST”幫助謂語動詞向主語指派題元角色，隱現(xiàn)句中“OCCUR”幫助謂語動詞向主語指派題元角色。

根據(jù)黃正德的輕動詞理論，輕動詞是事件謂詞，可以體現(xiàn)句式最基本的抽象意義，且規(guī)定句子表示的事件類型，也制約著具體動詞的語義實現(xiàn)情況，幫助謂語動詞表達語義。在NP1+Vi+NP2存在句中，句子中含有一個輕動詞“EXIST”，它幫助謂語表達“存在”的功能語義，而在隱現(xiàn)句中表示“出現(xiàn)、發(fā)生”義的句子中含有一個輕動詞“OCCUR”，其輕動詞的作用都是幫助謂語表達出具體的“出現(xiàn)、發(fā)生”義。

總之，現(xiàn)代漢語的很多句法現(xiàn)象可以運用上述理論進行解釋，運用現(xiàn)代漢語的很多句法現(xiàn)象也可以驗證上述輕動詞指派題元理論的合理性和幫助謂語表達語義的功能。

六、結語

本文主要討論了漢語中存現(xiàn)句和隱現(xiàn)句中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現(xiàn)象，并運用了生成語法中的輕動詞移位理論對其進行了闡釋，指出在NP1+Vi+NP2存現(xiàn)句和隱現(xiàn)句中都含有一個表達語義的輕動詞。正因為輕動詞的存在，使得實義動詞移位合并生成NP1+Vi+NP2句式結構。輕動詞在此類句法生成過程中起到指派題元角色和幫助謂語表達語義的重要作用。但是，因為本研究僅限于漢語NP1+Vi+NP2存現(xiàn)句式，語料不夠豐富，該問題有待進一步考察，以求更深入地理解語言句法現(xiàn)象。

［1］Chomsky，N.The Minimalist Program［M］.Cambridge，MA：MIT Press，1995.

［2］Grimshaw，J.&A.Mester.Light verbs andθ-marking［J］. Linguistic Inquiry，1988，（2）：205-232.

［3］Hale，K.&S.J.Keyser.On argument structure and lexical expression of syntactic relations［A］.In K.Hale & S.J.Keyse（eds.）.The View from Building 20：Essays in Linguistics in Honour of Sylvain Bromberger［C］. Cambridge，MA：MIT Press，1993：53-109.

［4］Larson，R.On double object constructions［J］.Linguistic Inquiry，（19）：335-391.

［5］郭繼懋.試談“飛上?！钡炔患拔飫釉~帶賓語現(xiàn)象［J］.中國語文，1999，（5）：337-344.

［6］李杰.試論發(fā)生句——對隱現(xiàn)句和領主屬賓句的句式意義的重新審視［J］.世界漢語教學，2009，（1）：65-73.

［7］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8］宋玉柱.語法論稿［M］.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5.

［9］隋娜.漢語NP1+Vi+NP2句式與非賓格理論［D］.曲阜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

［10］周國輝.不及物動詞及物性結構的多維分析［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7，（7）：14-16.

（張宏麗 楊廷君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