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地(組詩)

黃光道

誰此刻沒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誰此刻孤獨(dú)，就永遠(yuǎn)孤獨(dú)。

——里爾克《秋日》

一

這是個(gè)叫雷公坡的小村子

這是個(gè)愛打雷的小山坡

鮮亮，飽滿，穩(wěn)如一粒芝麻

它有二十四張彩色面具

看日沉西

看灰色山脊披上火紅的綢布

那時(shí)我還小，相信蝙蝠

是偷吃了鹽巴的老鼠

丑陋，飛翔是對它的懲罰

運(yùn)煤的火車穿行在月下

小丑他一直在笑

我無動于衷，你也阻止不了

這饑餓造就的田園

草越長越高，牛越養(yǎng)越少

雷聲爛在了土里

剪掉發(fā)辮兒含淚換回砂糖的

灰姑娘，星散的灰姑娘

瞧呀，每一粒種子都不可替代

二

風(fēng)箱里鼓動著融化的力量

一直沒有得到回應(yīng)

我親吻著你如山火跌入了滾水里

花開在了不可能的地方

你所不知道的老地方

鼓點(diǎn)落地，風(fēng)迅速崩塌

這惱人的喜樂的邊界呵

黑暗里裸體照亮了裸體

我想起夏天喝過的那些啤酒

被詞語圍困的那些夜里

熱風(fēng)，熱風(fēng)，熱風(fēng)

從紗窗里透進(jìn)來的感覺真好

盡情翻滾吧，在一碗水里

在一把古琴里在黑暗的目光里

兩只鬧鐘演奏著黑夜無邊

黑夜無邊黑夜使我不得眠

我是如何狠下了心來

要去把玩那絲絲涼意

三

只有一種聲音試圖撕裂我

夢中陀螺旋轉(zhuǎn)

你回不去了，你回不來了

那白頭之歌隱約，默默作響

我抓不住它，一雙手閃現(xiàn)

又突然縮了回去

死去的奶奶抱著一塊青石

石紋里藏有她的笑，她笑著

指給我看，但什么也看不清

我滿頭大汗，如獵人

誤闖獅子窩成為了獵物

最好來點(diǎn)兒壞蛋們的小幽默吧

看看那正在喪失的

死去的笑臉發(fā)胖的笑臉

霧中探來的還未來得及磨損的

圓蛋笑臉，他們善意

日復(fù)一日傳遞著蛇與死亡

晨風(fēng)蹲伏于峭壁，伺機(jī)而動

四

露水膨脹，灰暗的光

手拉手擦亮花椒，野草

秋日里一棵火紅的柿子樹搖曳

紅領(lǐng)巾帶著火

白粥帶著火黃蜂也帶著

我想折磨一下它們

卻又不敢

我早晚要吃了它們的兒女

我早晚要被蜇成葫蘆樣兒

我早晚要看一次它們早晚要飛走

它們攜帶的痛感

使我免于打盹

又盲了目

看?？春Ｉ系娜粘隹春５倪|闊

但我又能抓住些什么

又是什么逼我走下了青崖

魚眼在旋渦里打轉(zhuǎn)

哦，夠了

五

是誰詛咒了毒日頭

又抱著一捆小麥默默淚流

瞧瞧這些死在了夢鄉(xiāng)里的人呀

累了。一個(gè)接一個(gè)

挨著睡在了小麥地里

小麥析出的金色與他們無關(guān)

小麥液化成狂藥

發(fā)出了誘引的訊號

眾人游蕩的城市我無法辨認(rèn)

它們使我說不出話來

它們析出的金色也與我無關(guān)

聽呵，誰在火上啪啪作響

誰在用銅線抽打山中的鳥獸

誰在陰風(fēng)里趕制著坡度

詞語不足以描述這殘缺的回音

父親說他也幫不上什么忙

他老了他只剩下一顆牙

他狠下心來要做一個(gè)順從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