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童年,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從來沒有吃過一天飽飯。每次在吃飯的時候,我父親會拿出18個形狀不一的碗,往每一個碗里面添一點點食物,之后,他就會用很莊嚴(yán)的聲音說:“來,大家來吃飯。”然后我們就端起碗來吃,那種心情現(xiàn)在都覺得很莊嚴(yán)。
我生長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你的環(huán)境并不能決定你的未來,你的成長過程也不能決定你的未來,而你的心之所向,才決定了你的未來。雖然我小時候很窮,可是我8歲的時候就立志將來要當(dāng)一個成功的、杰出的、偉大的作家,我每天都這么鼓舞自己。
有一天,我的父親說:“十二啊,你長大以后要干什么?”
我在我家18個兄弟中排行第十二,父親已經(jīng)想不出什么名字了,又因為我出生的時候和別的小孩不一樣,我沒有哭,我是笑著來到這個世界的,所以我父親就覺得我很奇怪,他給我取了一個名字叫林清怪。去報戶口的時候,工作人員就說:“奇怪的奇不是比較好嗎?”我父親就覺得“奇”也不錯。又有一個人說:“我正在看一本武俠小說,里面有一個清玄道長武功很厲害,你要取奇,那還不如叫玄好?!彼宰詈缶桶盐医凶髁智逍N颐看蜗氲侥莻€時刻就覺得很驚險。
面對父親的問題,我回答:“我長大以后要當(dāng)作家,寫文章給人家看?!备赣H問:“作家是干什么的?”我說:“作家就是坐下來,字寫一寫寄出去,人家就會寄錢過來?!蔽腋赣H很生氣,當(dāng)場給了我一巴掌:“傻孩子,這個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如果有那么好的事情,我自己就先去干了,不會輪到你。”在我的家鄉(xiāng),300年來從來沒有出過一個作家,一個小孩子突然想要當(dāng)作家,這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沒有人相信,也沒有人認(rèn)為我能成功,唯一了解我的就是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一直相信我長大后能成為一個作家,所以她很關(guān)心我的寫作事業(yè)。我小的時候,經(jīng)常蹲在供奉祖先牌位的桌子前寫作,因為我們家只有一張桌子。我母親會不時進來給我倒水,然后問我:“我看你整天都在寫,你是在寫辛酸的故事,還是在寫有趣的故事?”我說:“辛酸的也寫一點兒,有趣的也寫一點兒。”我母親就會說:“少寫一些辛酸的故事,多寫一些有趣的故事。別人讀文章,是希望在文章中得到啟發(fā),得到安慰,得到智慧,而不是讀了文章以后反而立刻跑到窗口跳下去,那這文章就沒有意義?!蔽矣謫栁业哪赣H:“那如果碰到辛酸的事情怎么辦?”母親說:“碰到辛酸的事情,躲在被子里哭一場就好了。”
這影響了我后來的寫作,所以我寫的東西都是非常優(yōu)美的,讀我的文章沒有負(fù)擔(dān),而且不會對人產(chǎn)生負(fù)面影響。我和古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一年他的小說在我主編的報紙上連載,已經(jīng)連載800多天了還沒有結(jié)束。我給他打電話說:“你什么時候?qū)懲辏俊彼f:“不行呢,可能永遠(yuǎn)都寫不完,因為這里面有100多個主角,他們都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生命,我不知道要怎么結(jié)束他們才好?!蔽蚁耄热荒銦o法讓他們結(jié)束,那就讓我結(jié)束他們吧。我就寫了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主角,邀請所有100多個武林豪杰在少林寺舉行大會,選出武林盟主,并且在少林寺地下鋪滿地雷,當(dāng)這些武林豪杰全部聚集到一起的時候,點火,地雷爆炸,最后100多個人都死了。小說的最后一句是:“從此武林歸于平靜?!蔽矣X得像這樣是個好玩的事情。
(選自《讀者》校園版,《慢慢實現(xiàn)的三個愿望》,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