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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 琳

      2015-04-20 02:18:10舊海棠
      語文教學(xué)與研究 2015年8期
      關(guān)鍵詞:劉琳西餐廳

      舊海棠

      舊海棠,作家,代表作有《遇見穆先生》《立秋》等?,F(xiàn)居廣東深圳。

      劉琳與仲鴻分別十六年后,我在K106軟臥車廂里遇著他。起初誰也沒認(rèn)出誰,我們都是近中年的人了,模樣早已變化。仲鴻有些微微禿頂,發(fā)際線明顯后退,他現(xiàn)在是酒店用品供應(yīng)商,自個兒當(dāng)老板。

      我從京九線的阜陽站上車,待東西放停當(dāng),鋪對面的仲鴻瞅著我說:“我怎么瞅著你眼熟呢?”

      阜陽是我的家鄉(xiāng),給親人掃完墓回深圳,有些憂傷的心情還沒調(diào)整過來,我只聽著聲音,并沒轉(zhuǎn)頭看他。我想以拒絕對話的態(tài)度讓他識趣:不要亂搭訕。

      仲鴻并不識趣,本來躺著玩手機(jī),這會子反倒坐起來看我。然后自我介紹說:“我是做酒店用品供應(yīng)的,送你一本畫冊吧。”

      我這時才轉(zhuǎn)頭看他一眼,語言不可抑制地表現(xiàn)出了不耐煩,我說:“謝謝。我不開酒店,不需要?!?/p>

      仲鴻說:“不需要沒關(guān)系,你就翻翻看看。別把我當(dāng)推銷的,我的生意雖做得不是很大,但已經(jīng)不需要推銷?!?/p>

      我心想,你就吹吧,火車上向來是吹牛皮的勝地。但一想我已聲明不是開酒店的,他沒必要向我推銷。我脫下鞋盤腿上鋪上坐著,接過他遞來的一本畫冊開始翻,心里仍嫌棄這人嬉皮笑臉的架勢。畫冊是大十六開,銅版紙印刷,沉甸甸的。翻開看后知道他是專門做酒店軟裝飾的,從窗簾到床上用品、浴巾浴袍到桌布餐巾應(yīng)有盡有,包括制服。在“制服篇”我看到一款眼熟的,心頭一驚,這才正式看仲鴻一眼。這一看我才知道他搭訕的意圖,原來他在試探我是不是他認(rèn)識的那個人。

      我自然是驚訝的語氣問他:“你是陳仲鴻?”這之前我當(dāng)然不記得他的名字,畫冊上總經(jīng)理叫這個。

      他果斷地回我,說:“是。那你就是魏紅玉了?”

      這情景下,我也只能果斷地回說:“是。我是魏紅玉。”說完,我臉上立馬笑了,指著一款制服說:“你這是抄襲?!?/p>

      他努嘴得意地說:“用了很多年,從未被告發(fā)?!彼菢幼幼屛宜查g想到他拿著水果刀沖桑拿部經(jīng)理說“不信”的樣子。人的記憶就是這么奇怪,有些往事任你怎么不記得,只消有一個餌子在你面前晃一下,立馬什么都活了。這個餌子不一定多講究,因人而異,有時是一首歌,有時是一種氣味,有時可能就是一個動作。

      我伸出手隔著茶幾跟他握手,說:“陳仲鴻你好,很高興又見到你?!标愔嬴櫹袷窃缇偷戎腋帐至?,模仿我說:“魏紅玉你好,很高興又見到你?!边@么說完,我們陡然間打通了十六年的時光隧道,一下子從隔閡的當(dāng)下回到親密無間的青春時光里。

      我們同是一家四星級酒店的員工,所在的部門是西餐廳,兼酒吧。這個部門從籌備就把我們招進(jìn)去了,仲鴻見習(xí)的是水吧員,我是樓面服務(wù)員。除部長和廚工外,這個部門另有三名女服務(wù)員。分別是來自東北的老徐、江西的九香和湖南的劉琳。西餐廳的制服很漂亮,在此之前,我們五個誰也沒有穿過這么好看的衣裳。包括中大出來的研究生仲鴻。仲鴻因為是水吧員,制服上多少與樓面服務(wù)員有別。首先不一樣的是領(lǐng)結(jié),我們的是蝴蝶結(jié),他的是繩結(jié),看上去更瀟灑和自在。除此之外,他的下身是西褲加一條長圍裙,我們四個女員工的下身都是長側(cè)開裙。側(cè)開很高,一不小心就會露出里面的平角褲。男女的燕尾服除了大小,形式上倒是一樣,但我們基本上都不穿,平時里只是穿奶黃底子的碎花襯衫罩馬夾。九十年代初,內(nèi)地酒店服務(wù)員的制服還很正式,大多不會太出位。負(fù)責(zé)酒店禮儀培訓(xùn)的老師是澳門來的,教了我們整套正規(guī)的酒店禮儀,所以,我們雖穿著高位的側(cè)開裙,因為有合適的形體禮儀操持著,讓我們看上去并沒有什么不得體?,F(xiàn)在想來,女服務(wù)員的制服最打眼的其實還不是那件高位側(cè)開裙,實際上是那件純白色的小圍裙。還要提及它,實在是因為它非常精致和短小,除去一圈的花邊,內(nèi)圍怕是只有嬰孩的口水兜那么大了。我們那時也都還不知道,我們這些在酒店的工作人員,無意間也是被當(dāng)作商品在顧客的視覺需求中出售,制服講究便是要對其裝扮。我的記憶中看不到自己,一幕幕出現(xiàn)的都是劉琳無事時雙手插在圍裙兜里歪斜著依在吧臺上的樣子。圍裙兜子委實太小,兩只手委實是放不下,這讓她本來俏皮的模樣又多了一份曖昧味兒,有點“小風(fēng)騷”。那個時候,我和劉琳還不太好意思說出“風(fēng)騷”、“性感”這樣的詞。多少年后回頭看,那么個純白色的小圍裙實在就是性感之物,也就怪不得仲鴻一看到劉琳那模樣就要上前去提示她不要那種姿勢站,不要把那件小圍裙給扭得那么“性感”。劉琳易惱,這時多半會回他一句“汽線”!“汽”字不惱時音應(yīng)該是“七”,發(fā)這么重的音,我們便覺得怪,聽到了便要哄堂大笑,個個學(xué)起了劉琳說“汽線”。而仲鴻多半像只被別人識破伎倆的黃鼠狼灰溜溜走進(jìn)他的水吧臺里,臉上卻不惱,有時還會跟著我們一起笑。但不管怎樣,下次見了,免不了還是要上去叫劉琳不要那么站。

      劉琳那時在讀成教,出來打工是為了避風(fēng)頭,因為被男生追求到不能出門,導(dǎo)致大學(xué)也沒能順利考上。用東北人老徐的話說,肯定是讓那男人嘗到過甜頭,不然怎么能這么癡迷。老徐也不大,比我們四個人中最大的仲鴻大三歲,二十四歲,被我們稱作毒婦?!靶★L(fēng)騷”便是她對劉琳的戲謔用詞。

      這個酒店在海邊,十分偏遠(yuǎn),根本沒有公交通到這里,來這里的客人是直奔酒店其他的娛樂來的,打保齡球、洗桑拿和泡夜總會。因著這局限,來我們西餐廳消費的除了客房的客人多是桑拿部的小姐領(lǐng)著客人來。專門開車來這里吃西餐的實在沒有。

      仲鴻或者喜歡劉琳,但不知為什么他那時卻明著跟桑拿部的一位小姐交往。桑拿部的大塊頭經(jīng)理知道這事,突然就跑到西餐廳的水吧臺沖仲鴻說:“你一個被學(xué)校開除的學(xué)生充當(dāng)什么研究生,嗯?還要挖我的墻根,小子你活膩歪了,信不信我開了你?”仲鴻當(dāng)時在試制雞尾酒,剛調(diào)配得當(dāng),正得意地拿著水果刀切一粒罐頭櫻桃。櫻桃剛撈出來,濕漉漉的,仲鴻提著櫻桃蒂突然把櫻桃一摔,拿著刀沖著他回說:“不信!”大塊頭經(jīng)理沒管那把流著櫻桃汁的水果刀,冷冷地說:“那你明天等結(jié)果?!?/p>

      根據(jù)酒店的情勢,這種事勿需說,第二天仲鴻當(dāng)然被開了。沒辦法,整個酒店的營業(yè)收入都靠桑拿部帶動。

      那時因為珠海房地產(chǎn)泡沫,酒店后面的別墅群有幾棟被拿出來當(dāng)員工宿舍。兩層的小別墅,一層有五六個房間,因為房間里貼有高檔墻紙和鋪有柔軟的地毯并不給員工住在里面,我們只是被安排在客廳或走廊寬闊處居住。高低床,上面放東西,下面住人。女孩子愛整潔,一層樓住下十幾個人也并不覺得混亂。仲鴻來告別,九香住走廊,離門近,聽到是仲鴻,過去給他開門。她早起了,床簾也已經(jīng)收了起來,我跟毒婦還沒起床,只好讓仲鴻先在九香那邊坐著。九香上早班,要去餐廳吃飯,待我跟毒婦洗漱好,仲鴻便過來我們這邊坐。因為是跟領(lǐng)導(dǎo)干架被開除的,仲鴻臉上并無羞愧,像平時一樣跟我們嬉笑著。五人的關(guān)系中也沒有特別好壞的,只是性格不同,九香喜歡獨來獨往,毒婦因為嘴不饒人大家有點煩她,但她性格又開朗,所以與人的關(guān)系到底也沒有壞到哪里去。我跟劉琳的年紀(jì)相仿,平時可能走得近些,多出雙入對。所以,毒婦便指使我去叫劉琳出來,說,仲鴻人家等著呢。我其實是多少感覺出仲鴻喜歡劉琳的,心里也知道仲鴻與我們告別多半是為了看劉琳,所以堅持不去,希望他自己去。仲鴻無法,面上有些落寞,嘴里卻說“還是我去吧,大人不計小人過”,他這話是指原諒劉琳以往對他的態(tài)度不跟她計較。說了這句他臉上又是笑的。廚房的門是實木門,外面的人聽不到里面的動靜。等我們探出頭看時,劉琳已經(jīng)出來給仲鴻開門。待彼此說了兩句,仲鴻便進(jìn)去了,直到我們要去食堂吃飯準(zhǔn)備上中班了也未見他們出來。別墅的廚房窗戶是很大的格子窗,里面不拉窗簾站在客廳的露臺上能看見一個四十五度的角,視覺深度剛好是水池到中島柜的距離。我進(jìn)去過劉琳的宿舍,她的高低床就放在中島柜的另一邊。她坐在床上,中島柜剛好做她的梳妝臺。這時的廚房還沒有安裝電器,墻上也沒有安裝吊柜,只空曠的地方放了連排的多門壁柜。壁柜又大又精致,看起來倒像是衣柜,襯得房間也像是一個姑娘的閨房了。

      劉琳本來跟她的同鄉(xiāng)共居廚房,同鄉(xiāng)是酒店前臺的一名接待,會流利的英語,總是跟一個澳門的賽車手出去,幾乎不住在宿舍里。

      我跟毒婦去上班,路上毒婦惡狠狠地說,仲鴻這不是第一次進(jìn)劉琳的宿舍,劉琳有次背靠水池站著,仲鴻就跟她面對面。后來劉琳去上晚班,毒婦問及仲鴻要去哪里高就,劉琳傲慢地把臉扭走了。后來,毒婦逮了空又找我說,裝什么清高,不喜歡人家在人家面前賣弄什么風(fēng)騷。這個事情我當(dāng)時自然是沒弄明白,后來猜想,因為避事,只身孤獨在外鄉(xiāng)的劉琳或者是渴望有一個人來寵愛她的,所以有可能對仲鴻的追求并未能完全拒絕。

      我還沒過試用期就被姐姐要求換了工作,去了另一座城市做商場營業(yè)員。這座城市就是我這次返回的深圳。仲鴻說他換了很多個工作,傳銷都干過,但也正是傳銷的那段經(jīng)歷讓他后來成了一名優(yōu)秀的業(yè)務(wù)員,最后自己當(dāng)上了老板。我后來早早結(jié)婚生了兒女,現(xiàn)在一對兒女都大了,都在上初中。我個人呢,因為要照顧孩子成了一名職業(yè)的家庭婦女,隨著孩子長大,我的時間充裕,最后成了一名專欄作家。也不出名,順當(dāng)?shù)臅r候,一般能接上兩個專欄。除此之外,偶爾也會接到攢書的活忙上一陣子。出于一個寫作人的習(xí)性,我喜歡回憶,所以接下來我與仲鴻用將近一個下午的時間來講述我們共同經(jīng)歷的往昔。也因為仲鴻那本畫冊的幫助,我們都能清晰記起對方穿著西餐廳制服的樣子。那是我們第一次穿上那么漂亮、好看的衣服,臉上露著與衣服不協(xié)調(diào)的扭捏和裝腔作勢的優(yōu)雅。我們穿著那樣的制服學(xué)習(xí)端盤子,學(xué)習(xí)說“請”,學(xué)習(xí)說“歡迎光臨”,還要學(xué)習(xí)微微傾身,下腰,然后點頭說“謝謝,請您慢用”,或“您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我以為我們只能聊到我離開前的酒店記憶。不想仲鴻說他后來做酒店用品的業(yè)務(wù)員時遇到過劉琳。接下來他又用劉琳的記憶為我講述了后來西餐廳里的故事。如我期待,那個江西的女孩九香過了試用期,安穩(wěn)地在那里上班了。又聽說她后來變得很漂亮,也很開放。在西餐廳工作了五六個月后終是跟從了帶她出來的老鄉(xiāng)入了桑拿一行,更名叫阿香。并很快被一個客人看上,成了一個富人的二奶,住在珠海西區(qū)一個望海的半山別墅里,院子里有個一畝的荷花池。毒婦真實身份更是驚人,她原來是一個房地產(chǎn)商的“小老婆”,十七八歲時便嫁了人家,生了個兒子,因為房地產(chǎn)前幾年成了泡沫,房地產(chǎn)商逃回臺灣,她守著十幾棟還沒安裝門窗的樓房硬是沒有吃飯的錢了,所以出來做服務(wù)員給人打工。這事沒能瞞住大家,是因為有一天她那個臺商老公派人來找她要兒子,事情都抖露了出來。抖出身份后的毒婦后來也離開了酒店,待西餐廳最初的五個人只剩下劉琳一人的時候,她成了領(lǐng)班。這時的服務(wù)員隊伍已經(jīng)擴(kuò)展到十三個人,宵夜生意尤其好。但是她也沒有在那里做多長,因為第二年她要回老家參加考試。說來,她走時應(yīng)該就是現(xiàn)在這個時節(jié)。

      故事到這里告了一個段落。我們起身去火車的餐廳吃飯。

      這時仲鴻開始談他的生意,我對他生意上的事沒有多大興趣,不怎么接他的話,他喝著酒自顧自地說,我聽著他的故事偶爾陪他喝兩杯小燒?;疖嚿系娘埐颂y吃了,仲鴻能吃下,我想,全靠了他的諸多回憶把飯菜給送下去的。

      火車進(jìn)入黑夜也就進(jìn)入了江西地界,這讓我又想起九香,開始拾九香的話題。我說,那么老實巴交的女孩怎么會成了桑拿小姐呢?又怎么會成了別人的二奶?十六年過去了,她后來怎樣了?仲鴻沒回我,看樣子他也不能知道得更多。但不管怎樣,能確定的一件事,她如今也是要進(jìn)入中年的人了。我只是不知,我與她在我們的此生里是否還有可能再次相遇,又需要怎樣的相遇我們才可能認(rèn)出對方。

      從餐廳回軟臥后,我與仲鴻又聊了一會。睡前,仲鴻說他下周要去長沙,我說,喔,我下周也要去長沙開個會呢。我說:“不知劉琳現(xiàn)在在哪,若是在長沙,我們或者可以去看看她?!蔽矣悬c自言自語。我感覺仲鴻不想談劉琳,因為之前他說又見過劉琳時,只說到劉琳跟他講的西餐廳后來的故事就打住了。我問劉琳后來怎樣了,他沒有接話。

      我自言自語之后,沒想仲鴻卻接話了,說:“對啊,我們不如去看看劉琳?!?/p>

      “我走時記了她的通信地址,但這么多年了,早不知道把地址弄哪去了?!蔽疫@么說話還是喃喃自語的。沒料到仲鴻又接話說:“我知道她在哪里?!?/p>

      “喔,那太好了,下周我們在長沙碰頭后去看看她吧?!?/p>

      火車進(jìn)入隧道,之前一直隱隱作響的“卡踏卡踏”聲這時被無限放大,充斥著車廂里昏暗的空間。世界上好像除了這震耳的聲音外,什么都不存在了。對面,仲鴻好像在自顧自地說著什么。我看著他,沒有接話,因為聽不清他在講什么。我突然有個奇怪的感覺,他好像也不需要我接話,只是想趁著昏暗和喧囂說點什么。

      去看劉琳這個想法在當(dāng)時的情景下并沒有不妥。當(dāng)?shù)诙芪业搅碎L沙,在仲鴻住宿瀟湘華天大酒店再次見到仲鴻的時候卻猶豫了,我說:“劉琳會想要見我們嗎?”

      仲鴻說:“不知道?!蔽覀冊诰频甑奈鞑蛷d共進(jìn)晚餐。仲鴻先是講了他的生意,說他是頂著另一家酒店用品供應(yīng)商的名義來談這樁生意的。對方像瀟湘華天大酒店一樣是五星級酒店,這樣的級別用他的小公司不太好談條件,對方會看不上。說著他給我出示了聽上去名頭更響亮的一個大公司的西南區(qū)域總經(jīng)理頭銜的名片。遞過來時,他用一個商人的狡詐嬉皮笑臉地說:“小職務(wù),但小職務(wù)有小職務(wù)的方便,小職務(wù)才能靈活辦事,也更方便能為魏總經(jīng)理您效犬馬之勞。”這話里有話,肯定是他那一道的雙關(guān)語,我不解也罷,只配合著笑著“笑納”他的名片。接下后,我說:“再來張正版的?!?/p>

      仲鴻便又嬉笑著說:“正版的就是董事長了!”

      “那不更假了?!好吧就這張?!蹦┝宋矣謫査?,“地址、郵箱什么的都是真的吧,能找到你吧?”

      “保證都是真的。離不開我,還給我發(fā)著工資呢!”

      “專家騙子!”

      “這意思差不離。難得是專家級別!”

      說笑間服務(wù)員撤了扒餐,上餐后水果和甜點。我要的是冰橙和提拉米蘇,仲鴻要的是一瓶白葡萄酒。

      剛才因為服務(wù)員在收拾臺面,仲鴻的嬉笑也收斂了些,中間約有兩分鐘的空當(dāng)我們都是沉默的。在這沉默的氣氛下,有那么一剎那的時間我覺得仲鴻與我上次在火車上見到的他有些不同,但哪里不同,我一時又說不上來。等服務(wù)員走后仲鴻突然說:“見劉琳之前,我給你講講后來我見到劉琳的故事吧?!彼灶櫥沃械陌灼咸丫?,說,“就從我見到她的第一天開始講?!彼@么神經(jīng)兮兮的,倒是應(yīng)了我之前一剎那間的疑慮。我們坐的是卡座,周圍有些噪音,但并不比餐廳背景音樂更嘈雜。如果心靜倒有點鬧中取靜的感覺。

      仲鴻喝過一口白葡萄酒后把杯子放下,開始了他的講述。

      你知道嗎?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餐廳后面分撿臟碗。是西餐廳撤下來的碗,亂七八糟,盤子和食物摻在一起。她在分撿碗的時候偷著往嘴里塞東西。對,這已經(jīng)是三年后,我剛做業(yè)務(wù)員不久,去一家酒店送桌布。我坐在車上等酒店的倉管來驗貨,我在車上抽煙,往外扔煙頭時看見她在吃東西,覺得這個人真是惡心,竟然吃那么臟的東西。人是個賤物種,心里反感,卻還是要看。我下了車,又點了一支煙裝著不經(jīng)意地走過去,問她:“能幫我喊一下你們的黃部長嗎?”她聽到我說,也不抬頭,把嘴里嚼的東西咽下去抿抿嘴繼續(xù)干她的活。我這么說并不是我一廂情愿認(rèn)為她聽到了,后來證明她當(dāng)時確實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我的話。她只是不想回我話。我反正無所事事,抽著煙又向她走近了些。在幾個盛臟碗的箱子間有兩個酒盒子,一個放著從箱子里撿出的餐包,一個放著T骨扒。等我就要接近她了,她忙拿東西掩蓋了起來。

      我早就看出她是個年輕的女孩子,這么年輕的女孩在后廚打雜很是少見,當(dāng)時我等不著人極其無聊,向她靠近,心里多少有點挑逗心態(tài)。

      把東西掩起來后,她倒是不在乎有個人看著她。她右臉上的灼傷露在外面,我一下就看到了。傷早就好了,猩紅色的傷痕卻是顯眼,在右眼那邊,右眼傷著一半,也就是在眼角的地方上下眼瞼糊在了一塊,眉毛也少了半條,再過去,頭發(fā)也少了一塊。全部加在一起也就一個人的掌心大,面積不是很大,但很突兀,看了足以讓人心頭一驚,就這樣,我還是看出了她是劉琳。

      我小聲問她:“你是劉琳嗎?”

      她在這里可能不叫這個名字,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過一會才受驚似地抬頭看我,全然忘了她臉上的傷疤和驚慌。她認(rèn)出了我,用粘滿油跡和番茄醬的手一下子捂住那塊傷疤。你不知道,她這一捂她就又回來了,露出還是三年前一樣黑黑的眼睛看著我。

      我確認(rèn)是她心里立即慌了,忙沖她說:“劉琳你在這等我,等我把桌布交了來找你。你一定要等我,劉琳,你一定要等我!”

      她沒有等我。好在有人知道她住在哪里。我跟她同事說我是她表哥,然后很快找到了她。

      她只是個洗碗工,連合同也沒簽,酒店沒給她分員工宿舍。她住在酒店附近的出租房里。漆黑的樓道里的一小間。里面還住著她的父親。

      對,這年香港剛剛回歸。對,在地王大廈后面的蔡屋圍住著。對對對,劉琳上班的那個酒店與你做營業(yè)員的商場只隔一條街。對對對對……

      事情是這樣的。劉琳第二年回家考試??纪暝嚲陀鲋白非笏哪莻€男人。男人知道她考上大學(xué),在夜里放火,燒了她們一家,用的是汽油,把幾間房子澆了一圈。她奶奶,她媽媽,都在那場大火里死了,她父親重傷,渾身沒有皮,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皮緊不能彎曲,幾乎身上所有關(guān)節(jié)處都需要動手術(shù)切皮松弛,且做一次兩次還不能解決問題。她除了傷了臉,還傷了腿和腳。我見著她那時,她的父親還需要天天推拿活絡(luò)筋骨,那樣子難以自食其力,劉琳為了醫(yī)藥費只好帶著父親出來打工。

      我們一直有往來。但我再沒有見過劉琳像之前那樣笑過,你還記得她有兩個虎牙嗎?她笑起來有兩個酒窩,還會露出兩邊的虎牙。相處了一段時間,我與她父親也熟了,劉琳不在的時候,能架著他去上廁所,——對,你肯定沒見過被火燒過的人,他沒有鼻翼和嘴唇……喔,不說這個了。劉琳父親以為他女兒是為了他不肯接受我的追求,一天,趁她去上班服安眠藥自殺了。安眠藥是劉琳平時用的,父親爬著找到它,全吃了下去。我不知道劉琳之前有多么悲傷,她父親死后,她的悲傷好像才一下子爆發(fā)出來。她瘋了。她的瘋是天天笑。她還那么年輕,才二十三歲,除了臉上的那塊疤,她笑起來依然很好看。

      為了給劉琳換個環(huán)境,我在民治租了一套農(nóng)民房。我出去談客戶或送貨時,只好把她鎖在屋里。也是奇怪的,這時我的財運來了,自己接了一個大單,我拋開了老板,自己做下了這張單,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我?guī)椭藙⒘?,我善有善報。我拿到第二筆貨款的時候,就把劉琳送到了康寧醫(yī)院治療。我一直沒少賺錢,但也都給劉琳治療花了。治療也是有效果的,劉琳后來能正常生活了。大概是見到劉琳的第五年,我們一起把她父親的骨灰送問了她的老家跟她母親合葬。

      那個男人判了死刑。要處刑的時候,她突然不見了,回了長沙。然后她住在長沙再也不愿意出來。

      我這時娶了妻,但一直無子女。在我一次去長沙看劉琳的時候,她主動與我發(fā)生了關(guān)系。后來她為我生了一個女兒。女兒很漂亮,跟她一模一樣……

      仲鴻說到這,嚴(yán)肅的臉上突然笑開了。也似乎是這一笑,使他泄氣了,滿臉疲態(tài),好像再也說不出話似的顯老了許多,人有點堆在座位上的樣子。

      我都有點認(rèn)不出眼前這個人了,我說:“仲鴻。”

      仲鴻說:“?。课抑v到哪兒了?”

      我說:“講到你們有了女兒。”

      仲鴻說:“哦。”

      我等著他說下去。

      仲鴻卻突然問道:“你覺得我變態(tài)嗎?”

      “不,一點也不?!蔽艺f,還搖搖頭。

      “嗯,你還想去看劉琳嗎?”

      我沖他點點頭。

      我自己都覺得點頭的時候太用力了。我點頭的時候一直在想,原來劉琳帶著父親在深圳的那兩年。我們其實住在同一個城中村里,或者我們天天擦肩而過。我竟沒有遇到過她。

      “那便說定了,明早我開車去接你,我們?nèi)タ赐麆⒘铡!敝嬴櫿f這話時已經(jīng)又坐直了身子,只是再沒有恢復(fù)到嬉皮笑臉的狀態(tài)。

      第二天上了仲鴻的車,車子往城外開,我問仲鴻:“劉琳不在市區(qū)嗎?”真的就要見到劉琳了,我心里才突然升起期盼,要說實話,之前是沒有這種期盼的。

      “現(xiàn)在不在市區(qū),要遠(yuǎn)些,要到出了市區(qū)的一個鎮(zhèn)上。”

      “喔,沒事沒事?!?/p>

      出了市區(qū),車子駛向一條縣級公路,正是初春,郊區(qū)陽光明媚,從副駕駛室望出去,視野大好,樹木和田野都在飛快地向后移動。看久了,有一種恍惚之感。

      再從縣級公路駛向鄉(xiāng)村,是一條水泥路,路兩邊遠(yuǎn)處有些村子。仲鴻在一個丁字路口停下,開始抽煙,也給我一根。

      我接過煙,就著他伸過來的火點著,與仲鴻并排站著。隔十來米的田野里有幾棵落羽杉,新的枝芽還不顯眼,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更多的是失去綠意的陳年舊葉。幾棵落羽杉并不太高大,但也不瘦弱:看上去,長勢尚好:

      仲鴻抽完一支,又把芙蓉王金裝盒掏出來拿第二支,先是遞給我,我表示還有,等會。他便自顧自又點上了一根。我平時不太抽芙蓉王,以前多是抽些薄荷煙解悶,接了仲鴻的第一根我也并沒有抽上幾口。仲鴻吐完一口煙突然說:“前面那兩個大的墳一個是劉琳爺爺奶奶的合葬,一個是劉琳爸爸媽媽的合葬,旁邊的那個小墳是劉琳的……”

      仲鴻漫不經(jīng)心地說完這些話后就停下來了,繼續(xù)抽著煙。

      我驚了一下,用力踩滅第一個煙頭,然后伸手向仲鴻要煙,仲鴻也默契,給了我一根,又像之前那樣打好火伸過來。沒有風(fēng),火頭只在他伸來時抖了一下又紋絲不動地站好。我看了一眼仲鴻,他此時眼里似乎并沒有太多的悲傷。我拍拍他的肩膀似謝他又似安慰,然后繼續(xù)跟他并排站著抽煙。

      都到了劉琳跟前了,自然是要上前去看看她的。墓碑上的她笑著,露著酒窩,偏斜的頭發(fā)上夾著一個紅絨絨的發(fā)卡,看裝束打扮應(yīng)該還是少女時期的照片。

      “這照片應(yīng)該是去酒店前拍的?”總得找點話題,我說道。

      “是去珠海前照的。因為家全燒了,什么也沒有留下。受傷后她拒絕照相,這張照片是從她表妹那里的合影上剪下來的?!敝嬴欕p手插在褲兜里回我,眼睛并沒有看著劉琳,而是看著墳?zāi)怪獾奶镆熬吧?/p>

      “你要是早說劉琳不在了,我也帶點紙來燒。鮮花也好,總比空手強(qiáng)?!蔽也⒉皇锹裨怪嬴?,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這些不重要,我經(jīng)常就這樣空著手來,來看看就走。難說人死了有靈魂的,一切的形式不過是活著的人自我安慰?!敝嬴欉@話深沉了,我卻不想與他爭論什么。

      我們都站著沒動,仲鴻突然轉(zhuǎn)身往車的方向走,我也只好跟著。走了兩步我自然是回頭與劉琳作了告別。從我們到劉琳的墓前至離開,總共不到十分鐘。

      回到車上,我們沿來時的路回市區(qū)。不知仲鴻什么時候開始哭泣的,我本來一直看著前方,聽他抽泣才看他,已見他淚流滿面,我叫他停下來,與他換了位置我來開。一個哭泣的人我實在不信任他的心是鎮(zhèn)靜的,為了我們兩個人的安全起見,我想還是我來開得好。車是小別克,尚有七八成新,車?yán)飹熘粋€像劉琳相貌的小女孩的照片。水晶的那種,兩面可看,細(xì)看又像是立體的,像一塊玻璃中坐著一個小人偶,應(yīng)該是一歲多孩子的照片,笑得很可愛,露著兩顆門牙。我是否應(yīng)該跟仲鴻聊聊他們的女兒?幾次側(cè)目看仲鴻,他依然在抽泣中,神情恍惚。

      到了市區(qū),仲鴻情緒好了,仍換他來開。我讓他送我到我住的酒店,仲鴻說:“還是去瀟湘華天大酒店吧,我之前常帶劉琳去那吃飯,權(quán)當(dāng)是再紀(jì)念一下她。她的親戚我都不熟,現(xiàn)在我認(rèn)識的人中只有你認(rèn)識她?!?/p>

      我還有什么好拒絕的呢?雖然與劉琳只是短短幾個月的相處,因為一段共有的時光,因為后來的回憶,她現(xiàn)在在我心里幾乎成了我最親密的朋友了。她此刻在我的記憶中是那樣的鮮活,俏皮,還有她的兩個酒窩及雙手插在圍裙兜里“小風(fēng)騷”的模樣仿佛觸手可及。

      已過正午用餐時間,離下午茶的時間還早,西餐廳里散坐著幾桌客人,我們昨天坐的位置是空的。仲鴻徑直走了過去。

      “你還坐那邊吧,這邊是劉琳以前常坐的位置?!彼f著伸出右手示意我說,“右手邊是墻,別人看不見她的傷疤。”仲鴻這時已恢復(fù)嬉笑語氣。

      待坐定,仲鴻掏出皮包拿出一張名片來,說:“這是我的名片。小職務(wù)……”后面又說了昨天說的那番話。

      我知道他在跟我開玩笑,或在做一個能讓人放輕松的而只有他自己享樂其中的游戲。我笑著接過名片,看著他,想看他還玩什么花招。

      我這么看著他,他把嘴巴反而閉緊了,低下頭像犯了錯的孩子?!昂冒桑@個游戲不好玩。我以前每次帶劉琳來這里吃飯都做這個游戲逗她開心,很蹩腳是吧,但劉琳就是覺得我很蹩腳才笑?!?/p>

      “哦,看來把我當(dāng)她了,不好意思,我不明就里,掃了興,要不你再來一次?”我自然是笑著這么說。

      “沒把你當(dāng)她。是因為你也認(rèn)識她,讓我覺得離她很近?!?/p>

      我叫了西多士、熱奶茶和蛋糕。雖與仲鴻依然說笑著,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壓抑,想吃些甜的食物。仲鴻叫了主食,飲料仍是白葡萄酒。

      話已至此,像謎底已經(jīng)揭開,突然覺得我們再沒有什么可聊的了。拾起劉琳的話題顯然又會讓仲鴻憂郁,我看看他,他看看我,一時間我們就那么干巴巴地坐著。餐廳的背景音樂在進(jìn)入下午的時光后顯得清亮了許多,再沒有刀叉的嘶鳴聲和牛肉的尖叫聲攪亂那些聲音的抒情和訴說,它們似乎更容易打通身體,直抵人心。我一時感到仲鴻的內(nèi)心沒有那么簡單,他不開玩笑的時候鎖著眉頭像還有什么事緊緊地抓著不放??墒鞘裁茨??我們不能再聊下去了,我雖是一個愛收集故事的人,但因為我們曾經(jīng)有一段親密無間的青春時光在那里作證,我不能只把仲鴻和劉琳當(dāng)成故事里的主角,我會一不留神就掉進(jìn)那些故事的沼澤里,成為故事中的一員,成為一個不合時宜傷感的人。

      這么多年生活過來,從一個無知少女到將進(jìn)中年。我何嘗不是因為學(xué)會了擺脫種種牽掛和世俗的糾纏才落得一顆清靜之心?我常常需要掛一篩漏來清理這個世界與我的關(guān)系。我就只是我,我不是別人世界的黏合之物,我想清清爽爽,了無牽掛地活著,所以寫作的世界與我再合適不過,似乎只需要與它耐心相處我的世界就已經(jīng)豐富多彩;而我毅然選擇它時,雖也曾撕心裂肺拋棄榮華?!菜坪跽且驗閺闹薪?jīng)過,我知道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一身的黏著關(guān)系,一時半會擺脫不掉,這些關(guān)系讓他們痛苦,糾結(jié),常常在進(jìn)退兩難中煎熬。

      待撤了餐盤,仲鴻依然愁著眉。我?guī)е鴱?fù)雜心理起身告辭,仲鴻見我起身突然著急起來,說:“紅玉,紅玉,別走,再坐一會,再坐一會……”

      我看了看手表,跟他說晚上有個宴會要參加,我還得回酒店換身衣裳。他說:“就十分鐘,就十分鐘?!?/p>

      我猶豫著再次坐下。餐廳里,煞白的餐巾折花像一只只僵死的白鶴孤獨地站在高腳玻璃杯里,桌面上的墨綠色暗花桌布是我們記憶中的樣子,刀、叉、湯匙依次排著,泛著微光和莫名來的變異的倒影。因為顧客稀少,一個領(lǐng)班模樣的人依次關(guān)去一些射燈,有些地方就剎那幽暗了。就在這明暗交替的過程中,一些光在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出于無力掙脫,只好悲傷地把自己抱成團(tuán)就地萎縮了下去;它們彼此看著另一個自己,對黑暗壓來的世界感到心力交瘁、無能為力……

      我坐下后,仲鴻招手叫了一支白葡萄酒,他顯然有把自己灌醉的念頭。他謝絕了服務(wù)員的服務(wù),自己把酒倒入杯中,也給我倒了一杯。

      他問我:“你想知道劉琳是怎么死的嗎?”

      我沒回答他。我想,此時的我其實無需再做什么,我只需是一個他的朋友的形象在他面前坐著就好。

      “我在長沙也有個家,家里住著她們母女,我每次來長沙就像回到了家,因為有個漂亮可人的女兒叫我爸爸?!?,我趕到長沙的時候,劉琳已經(jīng)死了,警察說是煤氣泄漏使手機(jī)爆炸廚房里起了火。說是她可能把手機(jī)落在了廚房,等睡下想起手機(jī)還在廚房起床去拿,這時可能是有電話來,也可能是她打開手機(jī)看看,手機(jī)就爆炸了。然后引起煤氣瓶爆炸,家里失了火。我確認(rèn)她的病好了,真的,我確認(rèn),她把孩子照顧得很好,孩子很黏她,對她一點恐懼也沒有。要是她還沒有好,肯定會在平時生活中流露出來,肯定會影響到孩子。但孩子沒有哪里不好,孩子很好,所以我確認(rèn)她沒有再犯。我一直是這么以為的。然而她突然死了,如果是煤氣泄漏,她應(yīng)該能聞到的,她應(yīng)該有警惕。她為什么沒有警惕,或者是警惕時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知道。可我卻再也無法知道……她常常在我的夢里認(rèn)真地看著我,好像不認(rèn)識我不知道我是誰。我跟她說話,她也不回,就睜著眼睛認(rèn)真地看著我?!?/p>

      說到這,仲鴻停下來換了個語氣說:“好吧,劉琳,你走吧,去參加你的宴會去吧?”

      “我不是劉琳,我是紅玉,魏紅玉。”

      “我知道你想走了,你的心里太苦,你想模擬一場大火,確認(rèn)你在這個世界的遭遇。你無法從以前的陰影里走出來,你不能接受命運已經(jīng)形成。你想重新?lián)碛幸磺?,擁有童年,擁有爸爸媽媽,擁有一切可以重來一次的可能??墒牵總€人的人生都只能前進(jìn),不能后退,因為這個,每個人都會犯下意料之外的錯誤,在以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們都需要在這些錯誤中過著黑暗的日子。這些黑暗漫無邊際。但也不一定,也有的很短,這取決于天使與你的緣分……好吧,劉琳,世界就是這么黑暗,你覺得苦,覺得苦你就走吧!”仲鴻認(rèn)真地看著我說完這番話。

      “陳仲鴻,我不是劉琳,我是魏紅玉?!?/p>

      “我知道你是劉琳,你換了一個身份跟我說話你也是劉琳,你身上有一種與我掙脫不了的關(guān)系,這點你無法改變,也控制不了。”

      “我是你十六年前的同事,你會調(diào)雞尾酒,能讓酒在酒杯里噼噼啪啪地燃燒起來,冒著火花。我是服務(wù)員,跟劉琳一樣,是服務(wù)員,你的老朋友!”我也看著仲鴻認(rèn)真地提示他,我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里什么也沒有,只是睜著眼睛認(rèn)真地看著我。我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跟他碰杯,希望他再喝高一點,叫人把他送回客房。

      可是仲鴻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并沒有與之前有什么兩樣,我本來還想問問他劉琳的孩子怎么樣,現(xiàn)在在哪里,可是他只是那樣認(rèn)真地看著我,眼睛里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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