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法語言中動物形象的文化內(nèi)涵

●河南大學(xué) 李英華

漢法語言中動物形象的文化內(nèi)涵

●河南大學(xué) 李英華

漢語和法語中都存在著大量與動物有關(guān)的詞匯,它們的文化內(nèi)涵有相同的地方,但因漢法民族不同的生活習(xí)慣、不同的宗教信仰和歷史文化,動物詞匯呈現(xiàn)出鮮明的民族特色。本文試對漢法語言中的動物詞匯所包含的文化內(nèi)涵進行比較研究。

漢語,法語,動物詞匯,文化內(nèi)涵

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同時也是文化的載體。漢語和法語均以其豐富生動的表達而著稱,在各自的語言中都存在著大量與動物有關(guān)的詞匯,它們被賦予特定的文化內(nèi)涵和象征意義。動物形象象征意義的使用極大地豐富了語言的表現(xiàn)力,使語言變得生動且充滿活力。但是中國和法國因為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社會發(fā)展進程、經(jīng)濟文化水平、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等方面的不同,形成了不同審美心理和情趣,呈現(xiàn)出不同的民族文化特色,即使同一動物也在漢法兩種文化中被賦予了不同的象征意義和價值標(biāo)準(zhǔn)。我們在學(xué)習(xí)和運用一門語言時,不應(yīng)該只局限于了解詞匯以及句子的字面意義,更應(yīng)該了解表面意義背后所隱藏的文化涵義。本文以取材于字典、詞典以及文學(xué)作品中的固定用法為素材,選取幾種動物作為代表,對兩種語言中動物的文化內(nèi)涵和象征意義進行初步探討。

一、漢法語言中文化內(nèi)涵基本對等的動物

動物外形千姿百態(tài),行為動作各具特色。人們經(jīng)常會用動物的某一外貌特征或者某一性格特點來描述有關(guān)人或物的某種品質(zhì)或性格,從而使表達鮮明、形象生動。各民族對某些動物的屬性往往有共同的認識,從而對一些動物名稱產(chǎn)生了相似的聯(lián)想,即基本對等現(xiàn)象。比如說“豬”與“cochon”(臟、懶、蠢等意),“狐貍”與“renard”(狡猾、欺騙等意),“猴子”與“singe”(瘦小、聰明)等。

1.1 豬與cochon

豬這種哺乳動物肥頭大耳、骯臟、好吃懶動,無論是外貌還是習(xí)性都難以讓人喜歡。中國人說笨豬、懶豬、蠢豬、豬腦子,俗語稱“豬八戒吃人參果,全不知滋味”等。在法語中,豬也代表了蠢、笨、臟的含義。比如：

例1：sale comme un cochon像豬一樣臟,意思是“非常臟”。

例2：manger comme un cochon像豬一樣吃,意思是“吃相非常不雅”。

例3：Bête comme cochon,voilàce qu'on est.(CAMUS,1948：142)豬一樣蠢,說的就是咱們。

例4：Quel temps de cochon!豬樣的天氣,指的是非常糟糕的天氣。

1.2 狐貍和renard

狐貍生性多疑、狡猾機警,加上一身漂亮的皮毛,在遠古時代就讓我們的祖先在不斷追逐中頭痛不已。也許基于它的上述特征,在漢語中狐貍是聰明狡猾、詭計多端、善于偽裝的代指。我們說一個人是“老狐貍”,是指他老奸巨猾;“狐貍精”是指用各種手段迷惑人的漂亮女子,嫵媚而且狡黠;“狐假虎威”用來比喻依仗別人的權(quán)勢欺壓人,但狐貍首先用花言巧語騙取了老虎的信任,表現(xiàn)出了它的狡猾;“狐疑不決”,指的是本性多疑?？傊?狐貍是聰明的,但也是令人討厭的。

法國中世紀著名的小說《列那狐傳奇》(RomanduRenard,2010)中的主人公Renard(狐貍),他聰明機智,對抗了獅王、狼丞相、熊將軍等強者;但同時他也花言巧語,欺騙麻雀、兔子等弱小動物。這基本上代表了狐貍在法國人心目中的形象：聰明狡黠、詭計多端、恃強凌弱。

拉封丹的《寓言》(FablesdeLaFontaine,2004)中,狐貍是常出現(xiàn)的形象。

LeCorbeauetleRenard《烏鴉和狐貍》,在告訴人們不能輕易被阿諛奉承沖昏了頭腦的同時,也塑造出了狐貍善于察言觀色、口蜜腹劍的特點。

LeRenardetlaCigogne《狐貍和鶴》,狡猾的狐貍在這里栽了個大跟頭,想要愚弄別人,反而被對方回擊,吃了大虧,聰明反被聰明誤。

例5：Le capitaine enétait tout penaud.Iléprouvait cette espèce déhontéque notre La Fontaine a défini si admirablement ：Honteux comme un renard qu'une poule aurait pris.(HUGO,1832：388)隊長為此十分羞愧,他體會到拉封丹絕妙地描繪的那種羞恥：羞愧得像一只被母雞捉住的狐貍。

LeRenardetlesRaisins《狐貍和葡萄》,狐貍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狡猾的狐貍對于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有借口來安慰自己。

還有一些與renard相關(guān)的表達法：

例6：faire la guerre en renard狐貍的戰(zhàn)爭,意思是戰(zhàn)爭中充滿了陰謀詭計。

例7：tirer au renard主語通常是人,朝狐貍開槍,意思就是“嘗試推脫責(zé)任”。

例8：vendre la poule au renard把雞賣給狐貍,意思就是“背信棄義”。

例9：Un bon renard ne mange pas les poules de son voisin.狐貍不吃它鄰居的雞,如同漢語中常說的“兔子不吃窩邊草”。

從以上幾個例子我們可以看出,人類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對周圍的事物有著共同的認知,因此對生活經(jīng)驗的體會也有很大的一致性。對于某些動物,基于他們的屬性特征,會產(chǎn)生類似的聯(lián)想,賦予它相似的文化內(nèi)涵。

二、漢法語言中文化內(nèi)涵部分對等的動物

中國和法國分處東西兩個半球,兩國的地理環(huán)境、歷史進程既有相同之處也有不一樣的地方。表現(xiàn)在語言上,有些動物詞匯的象征意義雖有相同的地方,但各有其側(cè)重點和傾向性。

比如“狗”和“chien”,雖然人們都認可狗的忠誠,但是在中國,狗基本上是貶義詞;而在法語中,狗除了貶義之外,還可以表示美好的事情。再比如“?！焙汀皏ache”,法語中與牛相關(guān)的詞語基本上都是貶義,而漢語中牛具有褒貶雙重含義,而且人們更加傾向于它的褒義的一面。

2.1 狗和chien

狗大概是與人們關(guān)系最為密切的動物之一。它忠誠、乖巧、通人性、能討主人的歡心。

但是在漫長的中國發(fā)展史中,儒家文化長期被尊為社會的主導(dǎo)思想。儒家鄙視阿諛奉承的人,而狗通常會向主人搖尾乞憐的特性正與這點相符,所以自古以來關(guān)于狗的詞多為貶義,中國人更傾向于批判狗的奴性。不好的朋友是“狐朋狗友”;依仗別人的權(quán)勢欺壓弱小是“狗仗人勢”;忘恩負義的人有“狼心狗肺”;少見多怪是“蜀犬吠日”;不好的東西續(xù)在好東西后面是“狗尾續(xù)貂”;專門出壞注意的是 “狗頭軍師”。俗語中對于狗的評價就更不高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畫虎不成反類犬”等等。即使是“犬馬之勞”也是一種自謙之詞。

在法語中,對于chien的使用也有貶義。

例10：Chien,fils de chien!狗崽子。這是對人極大的侮辱。

例11：中文中有“狂犬吠日”,法語中則是C'est un chien qui aboyeàla lune!狂犬吠月,都是形容人不自量力。

例12：Temps de chien!狗天氣!形容極其糟糕的天氣。

例13：agir comme un chien fouetté做事時像挨了鞭子的狗,表示非常不樂意。

例14：le chien couchant(看到獵物就)躺下的狗,意思是走狗。

例15：faire comme le chien du jardinier qui ne mange point de choux et n'en laisse point manger aux autres做事就像菜園的看門狗,自己不吃菜也不給別人吃,意思就是損人不利己。

然而在西方,人們挖掘的更多的是狗忠誠的特性。他們不把狗看做是下賤的生命,而是看做朋友、家人。因此,chien在法語中除了貶義之外,還有褒義的一面。

例16：C'est St Roch et son chien.圣洛克和他的狗總在一起,形容兩個好朋友形影不離。

例17：Qui m'aime,aime mon chien.愛我的人,也會愛我的狗,意即“愛屋及烏”。

例18：Bon chien chasse de race.良種生出好獵犬,意思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p>

例19：avoir du chien有狗的特性,形容一個女子非常有魅力,有誘惑力。例如：A Paris dès qu'une femme dit qu'elle est belle,qu'elle est du chic,du zinc ou du chien,tout le monde la croit sur parole.(MERIMéE,LettresàMadamedeBeaulaincourt,1936：35)在巴黎,如果一個女子說她很漂亮,很優(yōu)雅,很有魅力,那么所有的人都會相信她說的話。

現(xiàn)代社會,很多中國人受到西方文化影響,開始接受狗、喜歡狗,大大地提高了狗的地位。但語言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東西,詞語的涵義一經(jīng)形成,就具有較強的穩(wěn)固性,不會發(fā)生大的變化,尤其是動物詞匯屬于基本詞匯,它們代表的涵義一般不會隨著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意趣的改變而改變。

2.2 牛和b?uf/vache

中國幾千年的文化都是農(nóng)耕文化,牛為中國農(nóng)業(yè)社會的發(fā)展作出了重大貢獻。它身上體現(xiàn)出了一種踏踏實實、勤勤懇懇的生活態(tài)度,而且也表現(xiàn)了人們?yōu)閷崿F(xiàn)目標(biāo)堅忍不拔、銳意進取的決心。中國的牛是“真?！保盒稳荼绢I(lǐng)大是“牛刀”,股票大漲是“牛市”,無私奉獻的人是“老黃?！?、“孺子?！?勇于創(chuàng)新的人是“拓荒牛”、“執(zhí)牛耳”的是權(quán)威人士,勤奮讀書的人是“牛角書生”,身體健壯是“牛高馬大”,事業(yè)興旺發(fā)達是“牛氣沖天”,無所畏懼的年輕人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有進取心的老年人是“老牛亦解韶光貴,不等揚鞭自奮蹄”。牛在中國受到廣泛地高度贊譽。

同時,牛在漢語中也有一些貶義的用法：“牛頭馬面”代表令人害怕的勾魂使者;“吳牛喘月”形容人過于擔(dān)心害怕而失去了判斷力;“蠢笨如?！?、“對牛彈琴”是指人愚蠢;“牛黃狗寶”用來比喻心腸惡毒;俗語中“老牛拉破車”是說效率低下,“吹牛皮”形容人說大話。

牛在漢語中具有雙重含義,但是以正面形象居多。而在法語中,牛一般都是愚蠢、粗笨的代名詞,并且在法語中,公牛和母牛還要區(qū)分開來。

用公牛(b?uf)指人,一般指的是有勇無謀的莽夫。

例20：Ce b?uf,ce roi des sots.(STENDHAL,1839：39)這頭牛,這個愚蠢之王。

例21：C'est un b?uf!Il nous tuera!(PESQUIDOUX,1928：87)這(個人)是頭牛! 他會殺了我們的!

母牛(vache),外形粗笨,所以經(jīng)常會用貶義,口語中vache還可以表示“胖女人”、“懶鬼”、“警察、巡捕”、“兇狠的家伙”等令人不喜歡的人。

例22：gras/gros comme une vache胖/壯得像頭牛,過于肥胖。

例23：meugler comme une vache聲音像母牛一樣難聽。

例24：faire la vache像母牛一樣做事,意思是偷懶,游手好閑。

例25：en vache(做事)用母牛的方式,意思是暗箭傷人,暗中使壞。

例26：parler fran?ais comme une vache espagnole.說法語像西班牙的母牛一樣,形容一個人講法語講得很差。

例27：Une vache n'y trouverait pas son veau.母牛都找不到它的小牛了,形容地方很亂。

例28：Qu'il est vache!他是一頭母牛!意思是這個人太壞了,心狠手辣。

由于風(fēng)俗習(xí)慣、文化歷史等原因,每個國家對于動物的理解并不完全一致。有些動物在兩種語言中會有相同的地方,但各有其側(cè)重,這就要求我們在閱讀法語文章時,不能受漢語思維的影響,而是要根據(jù)上下文語境來理解。

三、漢法語言中文化內(nèi)涵基本不對等的動物

“百里而異習(xí),千里而殊俗。”(《晏子春秋·問上》)由于各民族都處在特定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中,與其社會生活緊密聯(lián)系的動物詞匯也經(jīng)常受其獨特的風(fēng)土人情和傳統(tǒng)習(xí)俗的影響,即使同一種動物在法漢兩種語言中也會代表著不同的形象。

2012年法國戛納電影節(jié)上,中國著名影星范冰冰以一身唐風(fēng)漢韻的“仙鶴紅裙”亮相,搶足了風(fēng)頭。然而范冰冰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仙鶴”在中國和法國文化中有著巨大的差異。仙鶴在中國文化中是長壽、吉祥之物,也寓意著和平、安寧;但是在法國文化中,仙鶴(grue)被視為惡鳥,更是愚蠢和淫蕩的象征。

馬和cheval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敝袊鴮⒆约旱拿褡寰穸艰T成了一匹馬。馬代表了高貴、優(yōu)雅、勇敢、忠誠、自由、創(chuàng)造力和才華橫溢。在中國,馬的地位是超然的,它傲然挺立、勇往直前。黑馬、千里馬、龍馬精神、馬到成功、汗馬功勞、白馬王子、“寶馬雕車香滿路”,與馬有關(guān)的詞語基本上都是褒義詞。

而在法國,和中國的“狗”一樣,法國人雖然欣賞馬,但是在說到馬時,基本上都是貶義的。

例29：écrire une lettreàqnàcheval在馬上給某人寫一封信。意思是給某人寫一封侮辱信或者是威脅信。在中國如果能夠“倚馬千言”,才思是何等敏捷啊!這兩者是大相迥異的。

例30：être malàcheval病馬 ,意思是工作不熟練。在中國,即使病馬,也是“馴良猶至今”,令人“感動一沉吟”(杜甫《病馬》)。

例31：monter sur ses grands chevaux乘坐在他的大馬上,意思是疾聲厲色,盛氣凌人。而中國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

例32：fermer l'écurie quand les chevaux sont dehors馬廄里的馬都跑走了,才來關(guān)門。漢語中我們說“亡羊補牢,未為遲也”,但是在法語中卻是已經(jīng)太遲,無法補救了。

以上所舉的例子雖然不算全面,但也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漢法兩種文化的一致性和差異性,為我們探索語言和文化的關(guān)系提供了證據(jù)?！拔锓N無國界,語言卻有自己的國家”,語言中動物詞匯的寓意形象地體現(xiàn)了文化的差異,展示了文化和語言的密切關(guān)系,也更能讓人們領(lǐng)略漢法兩種語言的張力和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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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IMéE Prosper,LettresdeProsperMériméeàMadamedeBeaulaincourt(1866-1870),Paris：Calmann-Lévy,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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