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

戴存?zhèn)?/p>

每天，天不亮的時候，村東的小河邊就會傳來“刷刷”的聲音。如果有月亮，借著月光，就會看到一個人在小河邊的石頭上磨刀。

他弓著腰，一只手抓著刀柄，一只手捏著刀尖，讓刀在石上來回游走，發(fā)出“刷刷”的聲音。有時，一些火星濺起來，落到水中，一下就滅了。小河淌水，河水里的月光映著刀發(fā)出的寒光。

沒人記得他從哪一年的哪一天開始磨的刀，也沒人知道他為什么要磨刀。有人問他磨刀干什么，他回答：“殺仇人！”再問他：“仇人是誰？”

他總是不語。再問他，他就悶悶地反問：“你知道他，你能幫我殺他嗎？”

這樣一問，村里問話的人就無法得到答案了。

就這樣，天還不亮，他就在村東的小河邊磨刀。沒有月亮的時候，能夠讓人看到刀在石頭上磨出的火星，有月亮的時候，就會看到刀鋒上的寒光。

開始的時候，那把刀，有二尺長，需要他雙手張開，磨起來，非常費力;刀越磨越短，先是一尺九、一尺八，后來磨到了半尺……村里人替他著急了，刀這么短了，怎么還不動手？問他，他總是不語。再問他，他就悶悶地說：“不著急，再讓他活一段時間?！?/p>

終于有一天，這把刀磨成了一把小巧的匕首。他再磨刀時，不如以前那樣費勁了，而且它作為殺仇人的武器再合適不過了。

這把小巧的匕首，在他的手下，在磨石上發(fā)出輕快的聲音，擦出的火星落到水中。然而，他還是每天打磨它。于是，這把匕首變得越來越短，漸漸地，磨刀的時候手摁不住刀身了。

最后，刀身磨沒了，只剩下了刀柄。

他握著刀柄在小河邊，再也看不到刀鋒的寒光了，再也沒有火星落到水中。

然后，他把木質(zhì)的刀柄扔到小河里，隨著小河水，刀柄流走了。

村里人問他：“你不殺仇人了？”他說：“不殺了，讓他活著吧?！?/p>

他說的這話很輕，就像木質(zhì)的刀柄扔到了河水中，隨著河水流走了。

村里的最智慧的老人這樣評價他，說他磨的并不是刀，而是心。

選自《時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