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開

王臣

每個人都會聽到過某一對愛人分開又和好，和好又分開，反反復復，沒完沒了，好像永遠都無法好好在一起，也永遠都無法徹底地分手的故事;好像他們一輩子就只能這樣，糾纏不休，永無盡頭。這樣的事情，可能就發(fā)生在你們身邊的朋友身上，也可能就發(fā)生在你們自己身上。

他和她就是這樣。

兩人在一起并不容易。先是她有男朋友，他等著。后來，自幼被祖母帶大的他又因祖母過世回了老家，祖母臨終前又把一個女孩托付給他。她單身的時候，他又有了別人。是有些狗血，但又是事實。好在，那個女孩自己拿定主意要跟他分開，他當然一口同意。

如此，兩人才有了機會在一起。一開始，兩人都想著在一起之后要怎樣怎樣。要一起旅行，要一起找一家咖啡店看書喝咖啡，要一起做飯一起刷碗，要一起養(yǎng)一條狗，要一起……計劃這件事，總是充滿著希望，感覺特別美好?？捎媱潱偸遣患白兓?。

在一起后的第一個禮拜，兩人就吵了一架。他有點兒小小的潔癖，總是覺得她刷的盤子不夠干凈，她每每刷洗完，他總要再刷洗一次。她忍耐了幾次之后，還是忍不住跟他吵了—架。本來也只是提一嘴，但他說，她連他有潔癖都不知道。她又說，刷個盤子他都不放心她，還在—起干什么。

于是，他們大吵了一架。

后來，他們養(yǎng)了一條狗。小狗需要教導，尤其是上廁所的事情，適當?shù)拇蛄R總是需要的?？墒牵恳淮涡」吩诘匕迳侠豪蛩锨按蛄R的時候，她總要攔住。一個月之后，小狗依然沒有學會在固定的地方上廁所。所以，后來他便不顧她的阻攔去打罵小狗。她罵他沒有愛心、殘忍無比。他覺得她無理取鬧、不可救藥。

于是，他們又吵了一架。

她過生日的時候，朋友送了她一缸小金魚，她很喜歡?？墒牵恢吏~的記憶只有七秒鐘，吃過飯也會忘記，不知道什么叫吃飽。后來，她出差了一個禮拜，他每天都按時喂魚，只是不知輕重喂得很多，生怕金魚餓著。她出差回來，所有的金魚都撐死了。

于是，他們繼續(xù)大吵。

是，都是一些不算大的事情，甚至還有更小的事情。他有他的潔癖，她也有她的強迫癥，就像《老友記》里的莫妮卡一樣，只要換了新的床單，她一定要把帶商標的一角鋪在右下方。但他很隨意，她說了好幾次，他都覺得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就沒有在意。只要他鋪床單，總會讓她生氣。

但就算吵吵鬧鬧，兩人也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也沒有過什么太大的風波，也算安然無恙地相處了下來，并且相處到了第五年。各自的朋友經(jīng)常會聽到他們的抱怨。他抱怨她小肚雞腸、蠻不講理，她抱怨他粗心大意，卻還要事無巨細地瞎操心。

也許是負能量積壓太多了吧，再后來，他們會吵著吵著就大打出手。她總是將他的兩條手臂咬到見血，他也會用力推她，甚至抱起她摔到床上。有那么幾次，他們想過分手，可是一想到這么多年都過來了，也都忍一忍又過去了。

可是，和好之后，吵架的頻率卻變得越來越高，以至于，他的一句話，她的一個眼神，都會讓兩個人怒發(fā)沖冠，大吵一架。他們分明是那么相愛，卻又總在想方設(shè)法地傷害彼此。

發(fā)展到后來，她不允許他跟任何異性單獨接觸，哪怕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條問候短信，也會讓她大發(fā)脾氣。昔日，他覺得她講話直白是可愛，如今，他越發(fā)不能忍受她句句帶刺不留余地。終于有一天，她跟他提出了分手，他竟然也出乎她意料地一口同意。

是啊，總算擺脫對方了。

他們各自過了一段無人吵鬧的安靜生活，每一天都仿佛過得特別快樂?？墒牵瑳]有辦法，縱是再怎樣努力，他們依然無法阻止自己會在夜深想念對方。他們能一口否決對方的愛，卻始終無法否決自己的心。

她每每聽說有誰誰跟他表白了，總會一個人暴跳如雷;他每每聽到有人送她上下班，也會心如刀絞。明明分開了，卻總怕真的丟失了對方。于是，她便開始假裝打錯電話，想要聯(lián)系他。他接到她“打錯的電話”，便也會立刻約她出來，抱住她，說上好一會兒想念的話。

可是呢？和好了，不多久又要開始爭吵、打鬧，循環(huán)反復，永無休止。她三十歲生日的那一天，也是他們在一起七周年紀念日。她一個人站在陽臺抽煙的時候，他打來電話，說要跟她好好談一談。她想，七年之癢大概是有道理的，他連她生日都不記得了，大概是真的走到頭了吧。

見面的時候，她害怕極了，生怕他說出那句話來。每次都是她提出分手的，這一次，她猶豫不決的時候，他要跟她“好好談一談”。她想，他大概也是想要主動提一次分手了吧?？赡埽@一次，就真的是最后一次分手了。

在咖啡店里，她如坐針氈。

對面的他，臉色凝重。

周遭的一切仿佛黑暗至極。

終于，他開口了。

他說：我們結(jié)婚吧。

選自《超好看·超聲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