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周天紅

陽光。尖山子一個冬天有陽光的午后，劉半仙坐在門前的椅子上懶懶地瞇著眼睛看著村頭發(fā)生的一切，重重地唉了一聲。

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一整個冬天，村子里都忙開了。修渠引水，當然是尖山子村的大事情。

尖山子村不缺水，就缺水利工程！這是開工那天，村長當著眾多頭頭腦腦婆婆大娘大姑娘小伙子們講得最多的一句話。村長講著講著眼淚水就出來了，就講不下去了。

水，有的是，小風埡口上的瀑布一年四季嘩嘩直流呢。村子里還是年年干旱。干得沒法子時，連村子門前放鴨子的田角角里的泥渾水都沉清涼吃了，談起來就讓人心酸心寒呀。

修水利，當然是村子里的頭等大事兒喲。開工后，村里人都忙得腳板翻。你幫我家挖溝溝，我?guī)湍慵姨^，大家一起抬管子，你幫我，我?guī)湍?，燈籠火把點著連夜連晚地干得火熱，村子里比過年還熱鬧。

就劉半仙無事兒，就劉半仙沒人找他幫個忙搭個手什么的。連劉半仙自己都感覺自己真成了尖山子的外人。

再說，誰又敢請劉半仙呢，他能幫點什么？不幫倒忙就好了。

前年他娶兒媳婦，一個村子都鬧哄了。大家都認為他選準了日子要大辦一場。他熬了三天三夜，差點把手指頭都掐爛了，結(jié)果呢？就一句：今年是啥子啥子年，不宜婚嫁！把親家一家人都得罪干凈了。兒子和兒媳婦呢，連夜離家進城打工去了，整整一年，沒音沒訊，人影影兒都找不到。劉半仙能掐會算的，就沒算到一家人就這個結(jié)果，散了。

去年冬至過后，正是年關殺年豬兒請吃年豬湯的時節(jié)。后山趙二木匠請劉半仙給他算個殺年豬的黃道吉日。劉半仙折騰了半天，把趙二木匠倆口子的生辰八字、房屋向山、修立豬圈的年月日時辰都拿來橫豎算了一遍，就一個結(jié)論：不宜殺牲！整得趙二木匠的年豬兒硬是沒殺光成。左鄰右舍團團轉(zhuǎn)轉(zhuǎn)的人都把趙二木匠笑安逸了！趙二木匠一氣之下，從此不給劉半仙往來，見面都不打招呼。

村長說：派人去把劉半仙給我請來，不要把他涼在一邊，他大有用處呢！

村長一句話，把大家都整愣起了。劉半仙除了算八字測黃道吉日靠著一張嘴兩張皮東家吃西家騙的，還有啥用喲？你看那架勢，懶得曬太陽都不想翻身呢，能挑能抬能出把力？是不是這兩天工程進度的事兒，把村長的腦殼都給整糊涂了？

說到這個開溝引水修水利整工程的事兒，村長還真是不糊涂。他把村里人分成三班倒，又成立了采購組、爆破組、技術攻堅組什么的，大家把活干得有理有條的。眼看過年的時候，水就可以從小風埡口引進尖山子了，能讓村里人過年吃頓放心水煮的年夜飯，是村長做夢都想的事兒。否則，自己這個村長干起來，臉都不曉得往哪里放。

工程遇到攔路虎，就攔在猴兒洞那地方了。修涵洞，山梁子的兩邊同時開工開挖，怎么樣才能讓兩邊都挖得對頭，不偏不正不走彎路呢？村長在家一夜未睡，看夠了圖紙，想盡了辦法，東方發(fā)白要天亮時，突然就想出了一招。村長猛想起這招時，自己都差點笑出聲來。

你們兩個上門去，一定要把劉半仙給我請起來。村長對著村文書和婦女主任反復叮囑。

劉半仙來了，還帶著羅盤來的。大家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

劉半仙山前山后地跑幾步，又蹲下，左看右看，看著方位，沒半天的功夫，就找準了雙方對挖的準確地點。村長指揮隊伍分成兩隊，按劉半仙指定的地點，雙方對挖，緊用了兩天時間，涵洞真就打通了。

村長說：人呀，都是有用的，就看你怎樣用他了。

大家聽了，哈哈大笑。劉半仙也笑，笑得很甜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