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瓊女(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1331)
文·史·哲研究
《日瓦戈醫(yī)生》的詩性意味解讀
李瓊女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1331)
《日瓦戈醫(yī)生》采用情節(jié)結(jié)構(gòu)和心理結(jié)構(gòu)有機融合的敘事模式,創(chuàng)造富有詩意的理想之地:“瓦雷金諾”,在人物形象刻畫和對話描寫上都顯出濃郁的詩性意味。同時,主人公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作品作為小說文本的最后一部分,是對整個文本的詩性總結(jié)和升華。
《日瓦戈醫(yī)生》;詩性意味;敘述方式;人物形象
《日瓦戈醫(yī)生》是帕斯捷爾納克的代表作,在西方獲得了極大的榮譽,于1958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然而,在蘇聯(lián)境內(nèi),其被視為反社會主義的作品而排斥于主流媒體之外,直至八十年代才得到公正的待遇。在國內(nèi),這部作品的研究歷經(jīng)三個階段:社會政治批評、社會歷史批評、文化與審美批評。從這些研究的變化可以看出,這部作品由外在研究轉(zhuǎn)向了內(nèi)在研究,評論家開始更多的關(guān)注作品本身的審美內(nèi)涵。筆者認為對一部作品的研究理當回歸作品本身的文學特征,以文學的角度對其進行理性分析。因此,本論文是站在這一理論立場而展開。
《日瓦戈醫(yī)生》囊括了詩歌、札記、書信等不同的文體,形式豐富多樣。在敘事風格上,它注重以抒情的調(diào)子表現(xiàn)人物內(nèi)心活動,以情緒變化推動小說發(fā)展,散發(fā)著濃郁的詩意,表現(xiàn)出詩化小說的藝術(shù)特征。
詩化小說是一種追求詩美效果的小說,“它憑借詩的隱喻、象征和主情性,讓時間、心理變得交融渾然,情節(jié)淡化而富有哲理性”[1]。美國評論家威爾遜曾直言《日瓦戈醫(yī)生》“是人類文學史和道德史上的重要事件,是與20世紀最偉大的革命相輝映的詩化小說”[2]。因此,本文將在作品的敘事文本和詩歌文本兩大部分,從敘述方式、人物塑造及日瓦戈的詩作三個方面挖掘作品的詩性意味。
《日瓦戈醫(yī)生》在結(jié)構(gòu)上由17章組成,前16章都是敘事文本。19世紀傳統(tǒng)小說作為典型的敘事文學體裁,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等要素一應俱全,故事有始有終,且線索明晰,意蘊是封閉而自足的。而詩性敘事是指小說敘事的詩化傾向,表現(xiàn)出對傳統(tǒng)敘事語法的背離。它有利于帶來一種詩意的效果,使得小說讀起來“詩味”十足。帕斯捷爾納克在《日瓦戈醫(yī)生》中精心營造了一個詩性的敘事模式,讀者可以從敘述結(jié)構(gòu)和人物對話兩個角度體會。
1) 采用情節(jié)結(jié)構(gòu)和心理結(jié)構(gòu)有機融合的敘事結(jié)構(gòu)。
《日瓦戈醫(yī)生》“是一部生平自述之作,但它并非外在情節(jié)的自述,而是內(nèi)心的自述”[3]。它不以情節(jié)吸引讀者和推動故事的發(fā)展,主導小說發(fā)展的是一股濃烈的人物情緒。這是作品詩性風格得以呈現(xiàn)的關(guān)鍵因素。雖然小說在整體上是按照時間的順序向前發(fā)展,從日瓦戈母親的葬禮開始敘述,開始講述他一生的成長和經(jīng)歷,最后以他的葬禮作為結(jié)局,結(jié)尾部分還交代了日瓦戈死后俄國社會的變化。但是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情節(jié)小說,《日瓦戈醫(yī)生》更注重主人公的情緒變化,以描述人物的心理感受為主,敘事的筆調(diào)往往由情節(jié)描寫轉(zhuǎn)向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刻畫。這給作品鑄造了一種抒情的氛圍,帶來一種詩化的意境。
在對歷史事件的處理上,作家關(guān)注的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主人公對這些事件的感受和思考。作者在日瓦戈母親葬禮和冬妮亞母親葬禮這兩件事上花了很大的筆墨,并注重葬禮現(xiàn)場真實細節(jié)的刻畫。而且重點寫了日瓦戈在這兩次事件中的心理感受,寫出他年幼喪母的悲傷與恐慌,以及長大后對親人離去的心理變化。在描寫十月革命這一巨大的歷史事件上,文本敘述者也并沒有對其進行正面描寫,只是提到日瓦戈從舅舅那里得知了這一消息。對于俄國建立蘇維埃政權(quán)這一重大的歷史事件,文本并沒對其進行正面描寫,而是通過他人言論告知讀者,即日瓦戈說:“多么高超的外科手術(shù)??!一下子就巧妙地割掉了發(fā)臭多年的潰瘍!”[4]189。帕沙隱姓埋名當上革命領(lǐng)導的經(jīng)理、燒掉烏拉爾地區(qū)等事件也只是一筆帶過。由于敘述者關(guān)注的是人物在這些事件中的心理活動,因此,敘述的步速比較慢,抒情性比較強。
實際上,心理描寫既寫出了人物內(nèi)心的真實感受,在客觀上也造成了小說敘述向內(nèi)轉(zhuǎn)的傾向。英國作家伍爾夫曾提到未來的小說創(chuàng)作會更關(guān)注人物心靈的情緒,“未來小說會向綜合戲劇化方向發(fā)展,但從整體上應當具有詩歌的特征。”[5]它將像詩歌一樣,只關(guān)注生活的輪廓而不是它的細節(jié)。在戰(zhàn)場返回莫斯科的火車上,日瓦戈的腦海出現(xiàn)各種紛繁雜亂的思緒,這些思緒化成兩個大圓圈。小說對這一段的描寫重彩濃墨,詩意之美隨處可見。這是“借鑒詩歌的創(chuàng)作方法,使本來長于敘事的小說避實就虛,拋卻瑣碎的生活細節(jié),突出人物的主觀情感?!保?]在拉拉離開后,日瓦戈望著遠去的雪橇,心情悲傷沉痛而矛盾。因為他深愛著拉拉,冥冥中卻感覺到這是與拉拉的最后訣別。作品在此開始了大段大段的內(nèi)心獨白?!拔腋闪耸裁矗课腋闪耸裁??我把她送走了,舍棄了,讓步了。跑著去追他們,趕上他們,把她接回來。拉拉!拉拉!”;“永別了,永別了!”;“他們出現(xiàn)了!他們出現(xiàn)了!”;“永別了,拉拉,來世見面吧,永別了,我的美人,永別了,我的無窮無盡的永恒的快樂”[4]432。拉拉的離開使作品的情感達到高潮,主人公內(nèi)心的傷悲與痛苦在這些簡短卻發(fā)自心底的吶喊聲中肆意飛揚。直抒胸臆的情感表達直接將讀者帶進這股濃郁的情感漩渦中,亦詩亦歌。因此,《日瓦戈醫(yī)生》情節(jié)結(jié)構(gòu)和心理結(jié)構(gòu)有機融合的敘事結(jié)構(gòu)帶來了詩化的效果。
2) 詩意化的人物對話是造成作品詩性風格的重要因素。
《日瓦戈醫(yī)生》多次出現(xiàn)了大篇幅的人物對話,有時,整整幾頁都由對話構(gòu)成。其中,以日瓦戈與拉拉的對話最富于詩意,這些對話像柏拉圖的文藝對話一樣,充滿了意義和哲理。比較精彩的對話有:日瓦戈在戰(zhàn)地向拉拉袒露心跡的一段對話、日瓦戈與拉拉在烏拉爾兩次會面時的談話、日瓦戈與拉拉在瓦雷金諾的談話。以“重返瓦雷金諾”這一章為例,日瓦戈與拉拉相互傾訴,無論談話的內(nèi)容還是語言(中文版本),都流露出濃厚的詩意,飽含哲理。他們的談話有日瓦戈對拉拉的愛的表白:“你并非平白無故地站在我生命的盡頭,在戰(zhàn)爭與奇異的天空下,我更隱蔽的、禁忌的天使,在你童年和平天空下,你同樣會在我的生命開端起來”[5]411;有對愛情的哲理性觀點:“如果愛可以并且消耗電流是如何痛苦,那么作為女人,充當電流并激起愛情必將更為痛苦。”[5]411有對女人的深刻認識:“上帝賦予你翅膀,好讓你在云端翱翔,可我是個女人,只能緊貼地面,用翅膀遮住雛雀,保護它不受傷害”[5]419。這些對話都包含著深刻的哲理性,耐人尋味,不僅是主人公思想的自然流露,更是作者帕斯捷爾納克關(guān)于愛情、自由、革命、生活等思想光芒的表現(xiàn)。
瓦雷金諾是詩意的化身,“完全被設(shè)計為安靜、祥和、遠離戰(zhàn)爭的幸福樂地”[5]494,象征著日瓦戈的精神追求。它在作品中總共出現(xiàn)了兩次,分別是第九章的《瓦雷金諾》和第十四章的《重返瓦雷金諾》。
文本第九章《瓦雷金諾》前九節(jié)都是由日瓦戈的生活札記組成,記敘了他在這里度過的田園生活:每天勞動、閱讀、寫作,討論藝術(shù),在美麗的大自然中過著真正的平靜的生活。他借普希金的詩歌表達對生活的理解:“我是小市民,我是小市民”[5]282。他贊美瓦雷金諾的夏天,“這簡直是魔術(shù)般的神奇,試問,它何以令我們念念不忘,這般沒有理由沒有原因?”[5]287晚上,他與岳父亞歷山大圍著煤油燈,出聲地讀書,一遍遍地讀著《戰(zhàn)爭與和平》等文學作品。木塊發(fā)出吱吱的聲音,迸射的火星照亮了花園和草地,這一切都顯得那么和諧,富于詩意。在這一年的辛勞中,日瓦戈與冬妮亞從未疏遠過,反而變得更加親密了。實際上,冬妮婭是這種詩意生活的靈魂人物,正是她的善良與無私的愛,使得“瓦雷金諾”這片土地有了家的溫暖,變得可愛可親。而日瓦戈對冬妮婭的愛則象征他對“家”的追求與眷戀,對女性柔和與溫暖一面的欣賞與珍惜。而此刻的俄羅斯正處于黑暗與冰冷的戰(zhàn)亂中,“家”的溫暖對當時的俄羅斯人民來說是多么的珍貴!
與之相對照的第十四章《重返瓦雷金諾》則講述了日瓦戈與女主人公拉拉的故事。其同樣富有詩意,再一次印證“瓦雷金諾”對日瓦戈的特殊意義。第一天,日瓦戈與拉拉像來到樂園的孩子一樣,奔跑玩耍了一整天,幸福甜蜜地睡去。瓦雷金諾成為了他們的桃花源,是他們暫時的愛情避難所,純靜美好而又充滿著憂傷。四周是冬夜,皚皚白雪和駭人的狼嗥。世界處于一片寂靜與黑暗之中,屋內(nèi)卻亮著微弱的燭光,日瓦戈正奮筆疾書,文思泉涌,拉拉與她的女兒則安詳?shù)厮谂赃叀_@一情景最富抒情性,意境優(yōu)美。此外,日瓦戈的內(nèi)心獨白流露出他對這種幸福十分珍惜與滿足,但也指出了他對這種幸福終將逝去、離別將要到來的擔憂。拉拉擔驚受怕的心情也預示著這個桃花源終不能長久,它只是作者有意虛構(gòu)的一個理想之地。有評論家認為拉拉是祖國俄羅斯的象征,三個男人對拉拉的不同態(tài)度則體現(xiàn)出他們對祖國的不同情感??岂R洛夫斯基給祖國帶來的只有傷痛與苦難,帕沙代表著革命的狂熱與不理智,最終給祖國帶來的也是傷害,只有日瓦戈才代表著理性、人道主義,為未來的俄羅斯指明正確的道路。但是,“狼”的出現(xiàn)破壞了瓦雷金諾美好的意境和日瓦戈的理想,讓回到了俄羅斯戰(zhàn)亂的現(xiàn)實中。日瓦戈曾表露過這種觀點:“戰(zhàn)爭、革命;毀滅、死亡的景象,炮擊,炸斷的橋梁,火災,廢墟——所有的這一切突然變成一個龐大、空虛毫無意義的空間……這是真正的生活……回家,回到自己的家庭,回到自我,回到真實的存在?!保?]220總而言之,“瓦雷金諾”表現(xiàn)了日瓦戈對理想生活的追求與向往,它的存在使得文學詩性意味更加濃厚。
《日瓦戈醫(yī)生》的主要人物形象可以分為詩意與現(xiàn)實的兩組類型。前者如知識分子日瓦戈、拉拉、尼古拉、帕沙,他們有著傳奇的生活經(jīng)歷和美好的生活追求,作者對他們寄予了深深的同情和熱烈的感情。后者如次要的人物形象科馬洛夫斯基、馬克爾,作者用現(xiàn)實主義的筆法描寫他們世俗的、現(xiàn)實的、庸俗的性格,以他們的世俗平庸反襯主人公的品質(zhì)高貴。而日瓦戈作為整篇小說的核心人物,寄予著作者的理想人性,承擔著俄國知識分子救贖國家的使命。如果說《日瓦戈醫(yī)生》是一首抒情詩,他便是抒情主人公。
日瓦戈出身于一個俄國的貴族之家,十歲時變成孤兒,寄居在舅舅朋友的家里。但他受到很好的照顧,在溫馨的家庭環(huán)境中長大成人,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最后選擇了醫(yī)生作為自己的職業(yè)。他很早就表現(xiàn)出對藝術(shù)的濃厚興趣,并且有獨到的藝術(shù)觀點。長大后,他娶了從小在一起長大的冬妮亞為妻子,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但戰(zhàn)爭打斷了平靜的生活,他兩次被征入伍當軍醫(yī),目睹了很多悲慘的場景,飽受內(nèi)心的折磨。在瓦雷金諾時,日瓦戈與拉拉相知相愛,最后卻不得不與拉拉永遠分離。回到莫斯科時,一切又物是人非,家人已經(jīng)被迫離開祖國。后來,他便放棄了行醫(yī),不再同熟人見面,生活潦倒。三十多歲時他心臟病發(fā),與這個世界永遠地告別了。正如《哈姆雷特》一詩所言:“然而場景已然編排注定/腳下是無可更改的途程”[4]419,日瓦戈生活在戰(zhàn)亂的年代,注定難以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然而,在苦難的俄羅斯中,日瓦戈肩負了一個知識分子應有的社會責任。在文本中,他是一個詩意色彩濃厚的人物形象。
日瓦戈人生觀的形成受到舅舅的影響,“一直在基督教的指引下探索生存、死亡與復活的奧秘,認為真正偉大的藝術(shù)是約翰啟示錄”[7]。他常常陷入沉思中,對于歷史對于生活都有著獨特的看法。自童年起,他就喜歡觀看夕陽斜照下的林景?!霸谀切r刻里他覺得自己好像也被夕陽的光輝射透了,仿佛生命精神的源泉流入他的胸膛,穿過他的身體,從兩肩出來,化作一堆羽翼……轉(zhuǎn)化為童年所憧憬的理想女郎?!保?2]他追求人道主義,厭惡到處盛行的說空話和和大話的風氣。“他一生都在做事,永遠忙碌,操持家務,看病,思考,研究,寫作。停止活動、追求和思考,把這類勞動暫時交還給大自然,自己變成它那雙迷人的手里的一件東西、一種構(gòu)思或意見作品,那該多好??!那雙慈祥的手正到處散播著美呢?!保?]424這一段話是他的生活寫照,也是他理想的生活追求。但他的一生充滿著坎坷,失去拉拉,失去家人,回到莫斯科后放棄行醫(yī),生活變得潦倒,最后竟死在前往醫(yī)院上班的途中。即使是精神受到如此大的打擊,甚至被摧殘,他依然是那么熱愛生活,在弟弟葉夫格拉夫的幫助下,還想重新開始一切。日瓦戈始終堅守著自己的精神家園,保持獨立的人格,不隨波逐流,不屈服于政治的壓迫。這是最具有詩意的性格特征,也是一個人最難能可貴的地方。但這并不表明他只關(guān)心自己的命運而對祖國的苦難坐視不理,相反,日瓦戈時刻都在擔憂著祖國的命運,他保持著知識分子的良知,敏銳,警惕,盡管有時顯得過于極端。他放棄科馬洛夫斯基的救助計劃,痛苦而堅決與拉拉告別,就是因為他不愿意放棄祖國,他是不可能離開故土的。在最后一章的詩歌中,他通過復活等意象表達對未來的俄羅斯的希望。
《日瓦戈醫(yī)生》超越了時代,表現(xiàn)了對人性、自由、人道主義、愛和生活的追求。更為重要的是,它在藝術(shù)上突破了傳統(tǒng)小說的敘事模式,具有現(xiàn)代小說的發(fā)展特征——詩性意味,達到藝術(shù)美與思想美的和諧統(tǒng)一,增強了小說的審美性。作者帕斯捷爾納克在敘事結(jié)構(gòu)、故事情節(jié)、人物形象等諸多層面對小說進行全方位的詩化處理,營造出了一個充滿詩意的抒情世界。而文本的最后一部分是由日瓦戈的詩作構(gòu)成,凝聚了日瓦戈畢生思考的思想結(jié)晶,是對整篇小說的詩意總結(jié)。
首先,將日瓦戈的詩歌作為文本的最后一部分是為了突出他詩意而傳奇的一生。其中的第三首《復活節(jié)前七日》、第二十二首《受難之日》和最后一首《客西馬尼的林園》直接取材于圣經(jīng)的典故,在耶穌復活的故事中寄予了作者對人類美好未來的憧憬和信心,他相信苦難的俄羅斯終將走向光明。作者的這種心跡流露在詩歌中,如“半夜里,等到了春的消息,感覺到春的萌動,一切有生之物會靜下來,死亡是可以戰(zhàn)勝的,因為復活了?!保?]573“但愿只有婚禮,只有/飛進窗來的婚禮歡笑聲/只有瓦灰色的鴿子/只有歌聲,只有夢?!保?]572這一詩作還詩意地表達了日瓦戈救贖苦難祖國的使命感。如《童話》騎士象征著主人公,女子象征著拉拉和祖國,作者借騎士與妖龍搏斗的典故,表達自己拯救祖國于水深火熱之中的愿望?!洞蟮亍贰澳俏业氖姑褪?,/讓遠方不再悲戚,/讓城外的大地/不再感到孤寂。”[8]597其中,《冬之夜》的意象“風雪”和“燭光”貫穿前篇,是對小說詩性意味的總結(jié)和升華最典型的一首詩歌?!皼]有了任何分界/天地之間是一片白/桌上燃起了蠟燭一臺”[4]517白茫茫的俄羅斯在嚴酷的寒冬中哆嗦著,無力保護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民,然而,詩人愿意燃起一臺微微的燭光,雖然僅此一臺,卻象征著永不滅的希望。為此,他甘愿當一只飛蛾撲向火光,即使永遠穿不透冰冷的玻璃來到溫暖的燭光面前,他也不會放棄。在此,“自然界野性的暴風雪與人類孤獨的心靈(燭光)在無聲之中進行著搏斗?!保?]作者還選取了“屋頂”、“小鞋”、“衣裳”等生活化的意象,引起讀者對普通人家的幸福生活的向往和遐想,然而這種生活在冬天的俄羅斯竟又顯得如此的難以實現(xiàn)。因此,詩人有迷茫、懷疑,“誘惑的天使在飛翔”,但“二月”的暴風雪終將結(jié)束的,春天的腳步不遠了。詩人還是滿懷希望和信心讓愛的翅膀展開,再燃起一支蠟燭。整首詩歌的意境開闊、澄明,哲理意味頗強,喚起讀者去填補其中的空白,讀罷意猶未盡。因此,可以說《冬之夜》詩意地概括了《日瓦戈醫(yī)生》前十六章的精神精髓。
這些詩作還是主人公日瓦戈與拉拉生活的詩意捕捉、總結(jié)?!洞禾斓哪酀粜÷贰啡胀吒瓯甲咴谕呃捉鹬Z的密林時,想著以后還可以和拉拉見面的興奮感受,以及逃出軍營的經(jīng)歷等生活片段的詩意處理;《傾訴》即是日瓦戈逃出軍營與拉拉相見時互相的傾訴,“千萬不要哀傷痛哭失聲/也無須撮起腫脹的雙唇/這會勾起心中痛楚深沉/別觸動火熱青春舊傷痕”[4]502化成一句句詩定格在這里。《八月》最后的三個永別關(guān)乎“命運”、“女人”、“自由”,而這恰恰是日瓦戈生命中最為重要的東西?!斗謩e》主要選取了拉拉在瓦雷吉諾與日瓦戈永別這一片段,抒發(fā)了日瓦戈“他”的悲傷之情?!叭缃袼呀?jīng)永遠地離去/許是屈從于暴力/兩個人被這分離吞食/悲傷永不會消失/他茫然環(huán)顧左右四周/她卻已匆匆出走/到處是一堆堆的雜物/翻撿過個個抽斗/直到傍晚他仍在彷徨/撿拾留下的衣裳/一件件放回她的衣箱/還有剪裁的紙樣?!保?]518這一詩歌片段涉及的生活畫面與小說的敘事部分相似,兩者相互對應。如“他繼續(xù)站在臺階上,臉對著關(guān)上的門,與世界隔絕了。‘我的明亮的太陽落山了?!睦锊煌5刂貜椭@句話。”[4]435;“他走進屋里,鎖上門,脫下皮襖。當他走進拉拉早上細心打掃過、匆忙離開時又都翻亂的房間,看見翻亂的床鋪、亂堆在地板上和椅子上的東西的時候,他像小孩一樣跪在床前,胸口緊貼著堅硬的床沿……似的盡情哭起來?!保?]435因此,可以說日瓦戈的詩作與小說前面的敘事構(gòu)成了詩意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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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鐘艷華]
A Research about Poetic Meaning of Doctor Zhivago
LI Qiongnv
(College of Liberal Arts,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1331,China)
The narrative pattern of Doctor Zhivago is formed naturally by integrating the plot structure and psychological structure,which creates an ideal and poetic place—Navarre Jinnuo.The rich poetic meaning is apparently manifested in the character depiction and the dialogue development.Besides,as the last part of the novel,the poetry written by the important protagonist has become a good summary and sublimation of the poetic meaning of the whole novel.
Doctor Zhivago;poetic meaning;narration mode;character image
I106
A
1672-6138(2015)02-0046-05
10.3969/j.issn.1672-6138.2015.02.011
2015-03-12
李瓊女(1990—),女,廣東吳川人,重慶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外文學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