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春秋時代“賦詩引詩之風(fēng)”的地域性與時間性

梁曉穎

（1.吉林廣播電視大學(xué)四平分校 吉林四平 136000；2.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 黑龍江哈爾濱 150080）

論春秋時代“賦詩引詩之風(fēng)”的地域性與時間性

梁曉穎1，2

（1.吉林廣播電視大學(xué)四平分校 吉林四平 136000；2.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 黑龍江哈爾濱 150080）

賦詩引詩這種文學(xué)精神在春秋時代不斷發(fā)展，有文化歷史傳承方面的因素，更有各霸主國家利用周禮維護其自身地位的因素。從各國賦詩過程中，可以看出他們有著共同的文化認同、共同的文化底蘊和共同的文化基因。由于晉、楚、秦等霸主國家的推崇，“賦詩引詩之風(fēng)”表現(xiàn)出明顯的地域性和時間性。

春秋時代；賦詩引詩之風(fēng)；文化認同

一、賦詩引詩之風(fēng)在春秋時代表現(xiàn)出明顯的地域性

《左傳》賦詩以魯國、鄭國、晉國為最多，其中魯人賦詩二十七次，鄭人賦詩十八次，晉人賦詩十二次，引詩也以此三國為主。［1］值得注意的是楚國，在晉、魯、鄭等國形成賦詩引詩高峰之后，楚人在春秋后期多次賦詩引詩，賦詩三次，引詩若干次，形成賦引之風(fēng)的又一個小高峰。

賦詩引詩這種文學(xué)風(fēng)尚為什么在春秋時期會形成這種地域性特點呢？這是由春秋時代政治格局導(dǎo)致的，是春秋時代各個諸侯霸主國家的推崇導(dǎo)致的。春秋時期，周王室衰微，偏安一隅，齊桓公、秦穆公、晉文公、楚莊王先后稱霸。童書業(yè)在《春秋史》中說：“周天子的威嚴在春秋以前表面反而沒有這樣煊赫，到了此時，周天子的真正實力已消滅無遺，而他的威嚴在表面上反而比前格外煊赫起來，這就是霸主的手段和作用?！保?］齊桓公的稱霸，就是通過尊崇周王而實現(xiàn)的。齊桓公尊崇周王，協(xié)調(diào)各國關(guān)系，建立起一系列以周禮為基礎(chǔ)的統(tǒng)治秩序。在周天子的余威和強大的禮樂文化背景下，春秋爭霸，除了依靠武力外，秉禮守信也是爭霸的必要條件。周文化的外在表現(xiàn)是以禮樂制度為基本特色的，自齊桓公稱霸，奠定尊周王遵周禮的基調(diào)后，這套統(tǒng)治秩序為當(dāng)時各國所遵奉，也為后來霸主所效仿。春秋歷任渴望稱霸的君主多會賦詩，這種現(xiàn)象表現(xiàn)出對禮樂文化的重視，也表現(xiàn)出對禮樂文化的認同感和接受心理。

禮樂文化在春秋時代具有重大作用，在以周禮作為華夏民族共同規(guī)范的過程中，《詩》的作用是巨大的?！对姟樊a(chǎn)生于宗周禮樂文明這塊歷史土壤，《詩》本身又承載了宗周禮樂文明的巨大分量。周代社會，作為文化載體的《詩》廣泛流傳，被上層社會吟詠傳誦，擴大了禮樂文化在周代社會的影響，也為禮樂文化的傳播和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岸Y樂達于天下”，宗周社會是以“禮”為核心的文明，周代社會是一個“禮治”的社會，周代的“禮”從政治制度層面，禮典儀式層面，道德倫理層面融入于整個宗周禮樂文明?！对姟泛汀抖Y》同樣產(chǎn)生于西周時期，它們所反映的社會生活是相同的，故《詩》禮足以相解的論點是符合歷史實際的，抓住了解詩的關(guān)鍵。《詩》禮相成，《詩》樂相輔，學(xué)《詩》學(xué)樂都從屬于習(xí)禮?！对姟分械暮芏嗥卤旧砭褪茄远Y之詩，如《無衣》《渭陽》屬賓禮，《靈臺》《江漢》屬軍禮，《南山》《東山》屬婚禮等等?！霸娭?，禮亦至焉，”說明詩是禮的載體，詩與禮相輔相成是西周以來禮樂文化的典型形式。春秋時代禮崩樂壞，王命不行，共主衰微，由此導(dǎo)致諸侯兼并，戰(zhàn)亂紛起，在此情況下產(chǎn)生的霸主可以說是“新的封建中心”。霸主權(quán)威的建立依靠“德行”“尊王攘夷”，說到底是以遵周禮為背景，各個霸主試圖維護周禮，用周禮來維護天下平衡，整合混亂的政治秩序，維護周禮的核心是維護周朝的禮樂文化。賦詩引詩這樣的文學(xué)風(fēng)尚在春秋時代不斷發(fā)展，有文化歷史傳承方面的因素，更有各霸主國家積極推崇，利用周禮維護其自身地位的因素。從各國賦詩過程中，我們看到他們有著共同的文化認同、共同的文化底蘊和共同的文化基因。

春秋時代，秦國賦詩共四次，三次都發(fā)生在秦穆公時代并非偶然。《史記·秦本記》曾記秦穆公之言：“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鼻啬鹿恍姆Q霸，燕饗晉國公子重耳時多次賦詩，其實是其重視中原禮樂文明的表現(xiàn)。秦穆公渴望東進擴張，怎奈晉國牢牢控制秦國東進關(guān)隘，終春秋一世，秦國也未能實現(xiàn)東擴野心。秦穆公東進失敗后，只能把戰(zhàn)略眼光投向西部，實現(xiàn)部分稱霸野心：“秦霸西戎”。除秦穆公外，春秋時期秦國再無君主渴望稱霸，在后來也少有秦國君主賦詩，只有在楚國申包胥請求秦國發(fā)兵救楚時，秦哀公曾賦詩《無衣》，答應(yīng)幫助楚國出兵抗吳。

楚國是春秋爭霸史上的主角，與晉國爭霸百年，戰(zhàn)爭中互有勝負。學(xué)習(xí)中原文化后，楚國越來越意識到：想稱霸，首先要遵周禮，懂詩書。楚國賦詩引詩后來居上，共19次。楚國賦詩引詩多在楚成王和楚昭王的一百年間。楚成王時，楚國與晉國城濮之戰(zhàn)，拉開晉楚爭霸的大幕，楚成王是楚國一代雄主，引過《曹詩》。楚莊王時邲之戰(zhàn)，楚國大勝晉國，是楚國霸業(yè)全勝之時，楚莊王曾引用《周頌·時邁》，并且評說《大武》顯稱霸雄心。楚靈王時，在申地會盟諸候圖霸，想使楚國繼楚莊王之后延續(xù)霸業(yè)，史書載：楚靈王曾賦詩《吉日》。

晉國與宗周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晉國也是春秋時期賦詩最多的國家之一，從晉人賦詩可以看出晉人靈活的外交政策，也可以看出晉國對周禮的重視。晉國具有悠久的《詩》《書》禮樂文化傳統(tǒng)。晉國的諸侯卿大夫大都自幼學(xué)《詩》，從攝政上卿到異族狄戎，都可以賦詩言志，宗教祭祀，外交盟會，生活教育各個領(lǐng)域都充斥著《詩》的氣息，讓詩性世俗化，讓世俗泛詩化。晉國在春秋時代稱霸最長，晉人賦詩最為常見，晉國想稱霸的君主，重要世卿貴族都表現(xiàn)出對詩禮的重視，《左傳》中，晉文公、晉襄公、晉平公都曾賦詩，春秋時代晉國詩學(xué)名家眾多，如叔向、趙武、韓起等等。

春秋時代大凡想稱霸的君主，都想借助周王室的影響來得到諸侯的支持，所以多重視周代禮樂文化，推崇賦詩引詩之風(fēng)，反之，各國霸主重視也促進了賦引風(fēng)氣更加流行。魯國本為周公后人，魯人賦詩一方面昭顯著魯國禮樂文明的高度發(fā)達，秉承自己高貴的貴族遺風(fēng)，同時也因為魯國終春秋時代都是晉國的附庸國，外交上依附晉國，文化方面自然和霸主晉國靠近，所以賦詩風(fēng)氣最盛。當(dāng)賦詩引詩可以在談笑之間化戰(zhàn)爭于無形時，鄭國——作為晉楚兩個大國的爭取對象，夾在晉楚兩大霸主國家之間，在“唯強是從”的外交政策下，自然也遵循著兩大霸主國家的文化喜好，成為賦引風(fēng)氣最盛的國家之一。于是乎，春秋時代晉、魯、鄭三國就成了賦詩最多的國家。

二、賦詩引詩之風(fēng)在春秋時代表現(xiàn)出明顯的時間性

賦引之風(fēng)從魯僖公時興起，到魯襄公魯昭公時達到高潮，魯定公時衰落，聘問歌詠走向沉寂。為什么春秋時代賦詩言志會形成襄公，昭公時的高潮呢？這和春秋時的政治形式有關(guān)。

前573至前511年，魯襄公魯昭公共在位62年。自齊桓公稱霸，重視周禮，各個霸主國家都很重視周禮。晉楚爭霸先后經(jīng)過城濮之戰(zhàn)，邲之戰(zhàn)，鄢陵之戰(zhàn)幾次大的戰(zhàn)役，到魯襄公、魯昭公時雙方打得筋疲力盡。魯襄公、魯昭公在位時期，晉國國內(nèi)君權(quán)更加下移，卿大夫?qū)Ｕ絹碓絿乐?，晉國國君與世卿爭斗劇烈，外交方面因晉國對其它小國稅負太重，與其它小國矛盾重重，內(nèi)外交困中無心再與楚國爭霸，出現(xiàn)彌兵講和愿望。楚國經(jīng)過長期爭霸，國家內(nèi)部矛盾激烈，加之東部還有吳國時不時騷擾，國力下降。同時，自楚共王去世后，其子爭奪王位斗爭激烈，也無心爭霸，出現(xiàn)彌兵講和愿望。宋國向戌看出晉楚都有講和之愿，頻繁奔走兩國，想達成彌兵之會。魯襄公與魯昭公時期，晉、楚都想停止?fàn)幇詰?zhàn)爭，都有講和愿望，所以盟會頻頻，在前582年和前546年終于實現(xiàn)了兩次彌兵之會，各國都渴望言笑晏晏中用賦詩言志、和親、音樂外交等等手段，來達成自己和平心愿。晉國此時恰恰是晉平公父子在位，時勢造英雄，士匄（十四任中軍帥）、趙武（十五任中軍帥）、韓起（十六任中軍帥）、叔向等人頻繁參加盟會聘問，應(yīng)運而成賦詩名家。在如此的政治文化格局下，魯國的季文子、季武子父子，鄭之子產(chǎn)，齊之晏子，吳之季札等人與晉國賦詩名家共同構(gòu)成春秋時代賦詩名家賢人群體。

三、賦詩引詩之風(fēng)的意義

春秋時代晉楚兩國長期爭霸，一方面借助周王室的影響以求得諸侯的支持，一方面推行周王室的禮樂文化并在實際中加以應(yīng)用，晉楚兩國世卿貴族都非常重視禮樂文化的學(xué)習(xí)。猶其是晉國，在頻繁的外交活動中，賦詩言志，用《詩》作為自己表情達意的工具。

詩與周代禮樂文明密不可分，賦詩引詩不僅可以言志證事，本身也具有崇尚禮樂文明的意味。雖然王室衰微，但文化傳統(tǒng)的力量是巨大的，賦《詩》就是對周禮的繼承、維護和發(fā)展，賦詩引詩之多反映了各個諸侯國在接受和傳播周文化時表現(xiàn)出來的積極態(tài)度。春秋霸主以“尊王攘夷”為號召，遵周禮在某種程度上是保衛(wèi)一種共同的文化。盟會政治在各諸侯國共同發(fā)展中起促進作用，盟會賦詩是一種重要的政治文化交流方式，各國共同賦詩表現(xiàn)了各國共同的文化傾向和文化認同。

錢穆在《國史大綱》中說：“春秋時代，實可說是中國古代貴族文化已發(fā)展到一種極優(yōu)美、極高尚、極細膩雅致的時代?！薄巴饨簧系奈难棚L(fēng)流，更足表顯出當(dāng)時一般貴族文化上之修養(yǎng)與了解。當(dāng)時往往有賦一首詩，寫一封信，而解決了政治上之絕大糾紛問題者?！蹲髠鳌匪d列國交涉辭令之妙，更為后世艷稱?！保?］

在春秋時代眾多的文化現(xiàn)象中，賦詩言志是一種特殊的政治現(xiàn)象和文化活動。春秋時代，紙還未被發(fā)明，書籍的傳播方式并不發(fā)達，經(jīng)典的閱讀不一定都靠書齋里傳授，也可能是公共儀式，盟會燕饗。很多人對詩的閱讀也不一定是通過書冊的形式，也可能是禮儀交往中的賦詩與吟詠。了解賦詩言志對研究春秋歷史、認識春秋時代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都有十分深遠的意義，《詩》除了作為表情達意的工具外，更多的是作為治國之道，作為衡量人們行為的準則，作為先王的法令制度來使用的。賦詩在各國流行，興起了研究《詩》《禮》的熱潮，文化上促進了以禮為核心的詩歌解釋系統(tǒng)的形成。賦詩及其附帶的儀式文化，作為一種交流的手段，促進了各國的文化交流和文化傳播，對華夏民族的融合也起了積極的作用。

［1］李學(xué)勤．十三經(jīng)注疏·春秋左傳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

［2］童書業(yè)．春秋史［M］．北京：中華書局，2008．

［3］錢穆．國史大綱［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8．

［責(zé)任編輯 王占峰］

Discuss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Region and Timeby Using Poetry to Express Emotion in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Liang Xiaoying1，2
（1.Siping Branch Of Jilin Radio and TV University，Siping，Jilin 136000； 2.Harbin Normal University，Harbin，Heilongjiang 150080）

Itwas the time of using poetry in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and itwas important to use poetry to express emotion in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because they had the same culture.It forme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region and time about Literature Spirit of using poetry to express emotion due to respecting of hegemony countries such as Jin kindom，Qin kingdom and Chu kingdom.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using poetry to express emotion；the same culture

I207.2

A

2095-0438（2015）09-0042-03

2015-04-10

梁曉穎（1972-），女，吉林四平人，吉林廣播電視大學(xué)四平分校副教授，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博士生，研究方向：先秦兩漢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