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養(yǎng)生思想撮述

胡 可 濤

(中國礦業(yè)大學 哲學研究所，江蘇 徐州 221116)

葛洪養(yǎng)生思想撮述

胡 可 濤

(中國礦業(yè)大學 哲學研究所，江蘇 徐州 221116)

作為東晉道教的重要代表人物，葛洪一方面積極重建道教“長生不死”的神仙信仰，另一方面在總結(jié)前人養(yǎng)生經(jīng)驗的基礎(chǔ)上，形成了較為豐富的養(yǎng)生學思想體系。葛洪將服食“金丹大藥”視為長生成仙的根本，并廣泛探討自然界的各類物質(zhì)對于養(yǎng)生的藥用價值。同時，他提倡“行氣導引”、“存思守一”，在內(nèi)丹養(yǎng)生學方面亦有卓越貢獻。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葛洪不僅有意識地將儒家的積德行善觀念引入養(yǎng)生思想，而且系統(tǒng)吸納前人各種養(yǎng)生技術(shù)，形成了“藉眾術(shù)之共成長生”的開放式養(yǎng)生學立場。

葛洪；《抱樸子》；養(yǎng)生

東晉道士葛洪，自號“抱樸子”，取義《道德經(jīng)》之“見素抱樸”，他的主要著作亦名為《抱樸子》，其注重養(yǎng)生之傾向一目了然?！侗阕印贩謨?nèi)、外兩篇，其中《外篇》偏重儒家思想，《內(nèi)篇》偏重道教思想。在《抱樸子》(內(nèi)篇)中，葛洪不僅從理論上論證 “長生不死”可能性，而且他還系統(tǒng)梳理與挖掘道教的養(yǎng)生思想，探討“長生不死”之道。

一、神仙可學，長生可致

道教是以“長生不死”、“得道成仙”為目標的宗教。不過，這一理念到葛洪所處的時代，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沖擊。首先，社會的混亂削弱了人們對“長生不死”的價值追求。東漢末年，社會動亂。其后又歷經(jīng)魏、蜀、吳三國鼎立，西晉的“八王之亂”以及接踵而來的“五胡亂華”。動蕩的社會現(xiàn)實使得人們的生存已成為問題。有限的生命在亂世中尚且難以茍全，遑論“長生不死”！其次，一些君主的荒唐行徑導致了人們對“長生不死”的懷疑，諸如秦始皇、漢武帝等君主依靠方士謀求“長生不死”愿望的失敗。最后，“長生不死”存在著經(jīng)驗論證的局限性，所以不太容易為人們所相信。葛洪說：“洪聞諺書有之曰：‘子不夜行，不知道上有夜行人?！什坏孟烧?，又安知天下山林間，有學道得仙者耶！……而俗民以為不然，以己所不聞，則謂無有，不亦悲哉！夫草澤間士，以隱逸得志，以經(jīng)籍自娛，不耀文彩，不揚聲名，不循求進，不營聞達，人猶不識之，豈況仙人，亦何急急令聞達朝闕之徒，知其所云為哉。”[1]171-172在此情形之下，葛洪希望正本清源，重新確立道教“長生不死”的神仙信仰。

為此，葛洪專門著有《神仙傳》一書，以重建道教的“神譜”。該書搜羅了不下百位神仙的事跡，甚至連“墨子”也被列入?！渡裣蓚鳌肥抢^劉向《列仙傳》之后宣揚道教神仙信仰的重要著作。除此之外，葛洪還在其主要著作《抱樸子》中系統(tǒng)地闡發(fā)了道教對待生命的看法，論證了“神仙可學，長生可致”的觀點。有學者認為“葛洪著的《抱樸子·內(nèi)篇》，是秦漢以來方仙道和黃老道傳統(tǒng)的繼承和總結(jié)，同時又為新起的神仙道教奠定了神學體系和理論基礎(chǔ)”[2]289。這是不無道理的！

在《抱樸子》一書中，葛洪認為生命是人最為寶貴的東西，人所擁有的所有東西都不能與之相比。他說：“凡人之所以汲汲者，勢利嗜欲也。茍我身之不全，雖高官重權(quán)，金玉成山，妍艷萬計，非我有也?！盵3]254人的生命畢竟是有限的，由此人們自發(fā)地形成了對待生死的截然對立的態(tài)度和反應(yīng)：“生可惜也，死可畏也?！盵3]326葛洪有意識地融通了儒、道兩家的生命觀，竭力縮小兩者之間的對壘。他認為，儒家并不反對“長生不死”，即使是儒家的圣人“亦不樂速死矣”。儒家之所以對待生命采取“樂天知命”的積極態(tài)度，在于儒家意識到既然無力改變死亡，倒不如順應(yīng)死亡，從而消減對死亡的恐懼。然而，儒家只是改變了對待死亡的態(tài)度，卻不能改變“死亡”的事實。只有道家真正獨立掌握了“長生之術(shù)”、“免死之術(shù)”：“天地之大德曰生。生，好物者也。是以道家之可致秘而重者，莫過乎長生之方也?！盵3]252

接著，葛洪對道教“長生不死”的宗教信仰進行了系統(tǒng)的立論，并對世俗的懷疑論進行了駁斥。針對“世間不見仙人，便云天下必無此事”的觀點，葛洪借助于大量的具體事例，闡明了感性認識的局限性，指出其不足以作為判斷“神仙有無”的根據(jù)；針對人們不相信神仙存在是因為“五經(jīng)”沒有記載以及圣人沒有說過的錯誤觀點，葛洪指出，“五經(jīng)”并非無所不載，圣人并非全知全能，借以表明“五經(jīng)”和“圣人之言”也不能作為神仙有無的依據(jù)；針對用“存亡終始”來否定“長生不死”的看法，葛洪借助于事物的一般性與特殊性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且結(jié)合相關(guān)事例，論證“長生不死”、“神仙可能”的合理性。

然后，葛洪開始著力解決的是人如何可能做到長生成仙的問題。《對俗》篇云：“人中之有老彭，猶木中之有松柏，稟之自然，何可學得乎？”[3]46葛洪認為，松柏天然可以活得很長，而老彭并非天生長壽，而是通過后天修煉而得的。換言之，在天地萬物之中，人的行為具有很強的習得性與能動性。雖然人的生命有限，但卻可以通過后天的修煉加以改造：“夫陶冶造化，莫貴于人。故達其淺者，則能役用萬物；得其深者，則能長生久視。知上藥之延年，故服藥以求仙。知龜鶴之遐壽，故效其道引以增年?！盵3]46

葛洪堅信成仙是由修學而成，而非因為先天稟得之命，強調(diào)發(fā)揮人的主觀能動性，主張“我命在我不在天”的養(yǎng)生指導思想。葛洪分析了人們之所以死亡的原因——“諸欲所損”、“老”、“百病所害”、“毒惡所中”、“邪氣所傷”、“風冷所犯”。他認為，這六大原因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加以消除，當然這要借助于一系列養(yǎng)生方法的掌握，如說：“今導引行氣，還精補腦，食飲有度，興居有節(jié)，將服藥物，思神守一，柱天禁戒，帶佩符印，傷生之徒，一切遠之，如此則通，可以免此六害。”[3]112-113在“長生成仙”的信仰追求之下，葛洪形成了較為豐富的養(yǎng)生學思想體系。

二、服食金丹，餌用仙藥

盧央先生說：“葛洪在其追求長生不死和成仙的理論中，始終把服食金丹大藥放在最主要的地位，他視金丹大藥為長生不死的關(guān)鍵，是求得長生不死和成仙的關(guān)鍵?！盵4]134確實，葛洪把服食金丹視為長生成仙的根本。他說:“余考覽養(yǎng)性之書，鴻集久視之方，曾所披涉篇卷，以千計矣，莫不皆以還丹金液為大要者焉。然則此二事，蓋仙道之極也。服此而不仙，則古來無仙矣?！盵3]70為了求得長生，需要“勤服大藥”。這里的“大藥”即指金丹，是相對于其他草木之類的“小藥”而言的。葛洪認為，除了服食金丹外，其余養(yǎng)生之方皆不能令人長生成仙。他說:“不得金丹，但服草木之藥及修小術(shù)者，可以延年遲死耳，不得仙也。”[3]243

為什么金丹大藥對于養(yǎng)生地位如此重要？根據(jù)“草木易朽、金石可固”的思想，道教的服餌派一開始便尋求神話傳說中能夠長生不老的物質(zhì)，尤其是熱衷于膜拜難以朽壞的黃金、白銀、玉等物質(zhì)，后來的辟谷、煉丹服食、服氣、存思等均是對這種神仙飲食思想膜拜的衍生物。葛洪明確說出了服用金丹大藥的理論根據(jù)，即“假求外物以自堅固”。盡管葛洪接受了《玉經(jīng)》中的“服金者壽如金，服玉者壽如玉”[3]204的看法，但是直接食用這類不可消化的固體物質(zhì)顯然是行不通的。于是，就發(fā)展出外丹黃白之術(shù)，即通過所謂的“煉金術(shù)”鍛造丹藥，以便為人體能夠吸收與利用?！督鸬ぁ菲唬骸胺蚪鸬ぶ疄槲?，燒之愈久，變化愈妙。黃金入火，百煉不消，埋之，畢天不朽。服此二物，煉人身體，故能令人不老不死?！盵3]71在《抱樸子·內(nèi)篇》的《金丹》《黃白》《仙藥》諸篇里，葛洪總結(jié)了東晉之前的煉丹成就，并具體介紹了許多煉丹的方法。其中，《金丹》篇介紹了13種冶煉金丹的方法，《黃白》篇則記載了9種制取黃白之方的文獻。葛洪所傳授的煉丹方法有多種，其中以“九轉(zhuǎn)丹”較為突出。所謂“九轉(zhuǎn)”是指冶煉金丹的不同階段與方法。首先將諸如丹砂、雄黃、曾青等藥餌置于土釜中，燃以糠火，先文火，后武火。其一轉(zhuǎn)至九轉(zhuǎn)，冶煉所需時間各不相同。服食的丹藥，轉(zhuǎn)數(shù)越少，越遲得仙；轉(zhuǎn)數(shù)越多，越速得仙。

根據(jù)藥食的屬性，葛洪將服食的“仙藥”分為三類：第一類仙藥是金石礦物類藥；第二類仙藥是五芝(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第三類仙藥則是一些具有滋補功能的草木藥，如茯苓、地黃、麥門冬、枸杞、松柏脂、松實、甘菊等。在葛洪看來，服食丹藥是延壽的重要方法，丹砂為上，金石礦物類次之，草木類藥物又次之。服食上藥“令人飛行長生”，中藥“養(yǎng)性”，下藥“除病”。葛洪在《仙藥》篇對各種“仙藥”的藥性、功能與使用方法都有詳細的描述。他認為，丹砂與金石類藥物使用效果最好，但它們大多有毒，故須慎重選取。至于草木類仙藥，確實具有延年益壽的良好效果。例如他列舉的松柏脂、茯苓、地黃、麥門冬、木巨勝、重樓、黃連、石韋、楮實、象材等，這些藥物很多為后世中醫(yī)藥家廣泛使用。

關(guān)于服食金丹養(yǎng)生的說法，后來很多道士及社會名流加以實踐，但效果大多適得其反。不過，葛洪在煉丹術(shù)方面的貢獻不容小覷，他“把金丹理論與煉丹方術(shù)緊密結(jié)合，積累了大量有關(guān)煉丹、化學、醫(yī)學、藥物學等方面的材料，是煉丹術(shù)歷史上起承前啟后作用的關(guān)鍵性人物，對后世煉丹家如陶弘景和孫思邈等人的思想有很大的影響”[5]45。即使在今天，中醫(yī)外科所使用的“紅升丹”、“白降丹”等就是道士們從煉丹術(shù)中得來的。他們長年累月地選藥、配方、試驗、煉制，確實煉制出了許多能治療某些疾病以及具有滋補作用的藥物。這些藥物大多具有補虛弱、抗衰老的功能，對養(yǎng)生保健學具有極高的價值。對于這些中醫(yī)藥成果，葛洪的仙藥思想功不可沒。

三、行氣導引，存思守一

葛洪不僅在外丹養(yǎng)生方面頗有造詣，而且在內(nèi)丹養(yǎng)生方面亦有很深入的探討。如果說外丹養(yǎng)生側(cè)重于挖掘人體之外的物質(zhì)能量來補給生命的話，那么內(nèi)丹養(yǎng)生則直接開發(fā)生命的內(nèi)在能量，側(cè)重從人體的精、氣、神入手進行修煉。雖說葛洪不是內(nèi)丹學的開創(chuàng)者，但是其內(nèi)丹養(yǎng)生思想承前啟后。在葛洪之前，形、神關(guān)系即被王充等人大加發(fā)揮。形、神的區(qū)分涉及生命的兩重劃分——肉體生命與精神生命。葛洪在深化這一話題討論的同時，將之形而下化，使之與養(yǎng)生學對接。葛洪說：“夫有因無而生焉，形需神而立焉。有者，無之宮也；形者，神之宅也。故譬之于堤，堤壞則水不留矣。方之于燭，燭糜則火不居矣?！盵3]110形體是精神的物質(zhì)承擔者，而精神則是形體具有生命力量的源泉與寶庫。他又說：“夫人生先受精神于天地，后稟氣血于父母?！盵3]255在葛洪看來，氣是化生世界萬物的本源——“自天地至于萬物，無不須氣以生者也?！盵3]114不論是形體還是精神，都是“氣”的化生物，只不過形是氣之粗者，神是氣之精者。葛洪根據(jù)精、氣、神與生命的關(guān)系，提煉出“行氣導引”、“守一存思”的內(nèi)丹學養(yǎng)生法。

葛洪認為，人身體健康的根本原因在于體內(nèi)的氣血狀況，氣血衰竭往往與疾病有著天然的聯(lián)系。他說：“用力役體，汲汲短乏者，氣損之候也。面無光色，皮膚枯臘，唇焦脈白，腠理萎瘁者，血減之證也。二證既衰于外，則靈根亦凋于中矣?！盵3]243-244相反，氣血旺盛的人能更好地抵御疾病的發(fā)生。由此，葛洪將疾病預(yù)防擺到了重要位置，認為“至人消未起之患，治未病之疾，醫(yī)之于無事之前，不追之于既逝之后”[3]326。進而葛洪還確立了“養(yǎng)生以不傷為本”的基本原則。他認為，日常生活中損傷的因素有很多，倘若不加重視，輕則致病，重則夭亡。他列舉了13種損傷之事：(1)才所不逮，而困思之；(2)力所不勝，而強舉之；(3)悲哀憔悴；(4)喜樂過差；(5)汲汲所欲；(6)久談言笑;(7)寢息失時；(8)挽弓引弩；(9)沉醉嘔吐；(10)飽食即臥；(11)跳走喘乏；(12)歡呼哭泣；(13)陰陽不交。葛洪認為，避免這些損傷的關(guān)鍵就是要做到“正氣不衰”、“形神相衛(wèi)”。他在否定天命論的基礎(chǔ)上，提出了“我命在我不在天”的觀點，主張人們應(yīng)充分發(fā)揮主觀能動性以滋養(yǎng)生命。

葛洪將“行氣”視為追求成仙長生的重要技術(shù)。所謂“行氣”，就是通過調(diào)整呼吸吐納以達養(yǎng)生目的的修煉方法。《抱樸子》曰:“服藥雖為長生之本，若能兼行氣者，其益甚速，若不能得藥，但行氣而盡理者，亦得數(shù)百歲?！盵3]114行氣一方面具有直接的治療疾病、避免瘟疫與延年益壽等現(xiàn)實的功效，另一方面也可以輔助服食丹藥，強化養(yǎng)生保健的效果。行氣的方法有很多，最主要的是胎息法。該法類似于未出生的胎兒的呼吸，能夠不用鼻子和嘴來呼氣吸氣。當然，這種方法不僅需要循序漸進地加以訓練，還需要把握好行氣的時辰，更需要行氣者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與飲食。同時，行氣時還可以輔助以導引之術(shù)，進行必要的身體運動。這項技術(shù)發(fā)源于古人對于“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道理的發(fā)揮，認為通過適當?shù)娜梭w運動，可以幫助消化，通利關(guān)節(jié)，促進血液循環(huán)，達到祛病延年之目的。葛洪將導引術(shù)配合醫(yī)藥防治眼、耳、齒等器官的衰老。如他說：“能龍導虎引，熊經(jīng)龜咽，燕飛蛇屈鳥伸，天俛地仰，令赤黃之景，不去洞房，猿據(jù)兔驚，千二百至，則聰不損也。”[3]274葛洪認為，通過這種模仿龍、虎、熊、龜、燕、蛇、鳥、猿、兔的導引術(shù)可以精血充盈，腎氣旺盛，自然聽力變好。此外，葛洪還提出了龍蹺、虎蹺、鹿蹺的行蹺之術(shù)，這也是一種導引方法。葛洪大膽地認為，導引術(shù)可以應(yīng)用于日常的生活，并可以普及至一般人，這有力地促進了道教養(yǎng)生學的發(fā)展。

葛洪非常強調(diào)意念對于養(yǎng)生的重要作用，這種意念的修煉即為“存思守一”。他引用《仙經(jīng)》的觀點說：“故仙經(jīng)曰：子欲長生，守一當明；思一至饑，一與之糧；思一至渴，一與之漿?！盵3]323對于這一技術(shù)，民國學者傅勤家先生說：“學道者以存思為首要。即存想神物，端一不離之謂。”[6]313“一”是什么？在道家道教典籍中，它是最高的本體，是宇宙的本源，類似于“道”。到了葛洪那里，“一”不僅具有很強的形而上色彩，而且還具有形而下意味。就前者而言，“存思守一”具有對于天道的體悟與執(zhí)著，追求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乃至獲得超驗的宗教體驗；就后者而言，“一”可存在于人體各處：“或在臍下二寸四分下丹田中，或在心下絳宮金閱中丹田也，或在人兩眉間，卻行一寸為明堂、二寸為洞房、三寸為上丹田也。”[3]323“守一”就是要將意念集中于人體的某個部位，使精、氣、神相統(tǒng)一，從而讓身心處于一種高度和諧的狀態(tài)?！笆匾弧毙枰龅健安皇┎慌c”、“不退不疾”、“能暇能豫”、“少欲約食”、“身虛心靜”、“神思內(nèi)聚”?！笆匾淮嫠肌敝荚诎捕▋?nèi)心，使修煉者達到恬靜自愉的精神狀態(tài)?，F(xiàn)代科學研究表明，精神的愉悅可以提高身體的免疫能力，故而“守一存思”的修煉技術(shù)，對于養(yǎng)生確實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

四、儒道互補，兼用眾術(shù)

葛洪是道教史上的重要人物，但他對儒家思想也有著強烈的好感。盡管他將道視為儒之本，儒視為道之末，但是他卻竭力消解“名教”(儒)與“自然”(道)的緊張。雖然他批評儒家是“博而寡要”、“勞而少功”，但他也有意識地吸納了儒家道德修養(yǎng)方面的優(yōu)勢，引導人們體道修德，積善立功，從而漸次地長生成仙?！侗阕印芬队疋j經(jīng)》中篇云：“欲求仙者，要當以忠孝和順仁信為本。若德不修，而但務(wù)方術(shù)，皆不得長生也?！盵3]53由此可以看出，成就儒家式人道是成就道教式仙道的前提條件。葛洪認為，如果不修煉德行，只修煉方術(shù)，便不能達到長生不死的效果。若是修煉的德行不夠，縱使服用成仙之丹藥，也無濟于事。反之，即使不服丹藥，而多行善事，雖不能成仙，也不會有突發(fā)之禍。

葛洪還指出，想要求得長生，還要做到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心存慈愛。見到他人有好事要感到高興，見到他人痛苦要感到痛心。只有這樣做，才稱得上有道德。那么，為什么長生成仙需要積善成德呢？葛洪一方面訴諸神秘主義的言說，認為天地有賞善罰惡的功能，人若長生，必須積德行善。另一方面，他強調(diào)積德行善可以帶來精神的愉悅，可以發(fā)揮“以德濟生”的效果。這一點與儒家強調(diào)“大德必得其壽”、“德潤身”、“仁者壽”等觀念有諸多共通之處。

葛洪不僅兼通儒術(shù)，而且對于諸家方術(shù)熟稔于心。從養(yǎng)生學的角度而言，他主張“藉眾術(shù)之共成長生”[3]124。他說:“凡養(yǎng)生者，欲令多聞而體要，博見而善擇，偏修一事，不足必賴也?！盵3]124換言之，凡養(yǎng)生求仙，在仙丹大藥煉成之前，都應(yīng)該廣知眾術(shù)，廣泛閱覽，體會要旨，增加見識，善于選擇，借助各種方術(shù)來共同促成長生成仙。

在《抱樸子》中，葛洪還對其他方術(shù)有著詳細的論述。他認為，男女兩性進行適度的性生活有利于身體健康。他既反對縱欲主義，也反對禁欲主義。因此，他肯定房中術(shù)的存在價值：“夫陰陽之術(shù)，高可以治小疾，次可以免虛耗而已?！盵3]129當然，葛洪雖然把房中術(shù)當做長生之要，但并不無限夸大它的作用。在葛洪看來，房中術(shù)的重要價值在于“還精補腦”，他說：“房中之法十余家，或以補救傷損，或以攻治眾病，或以采陰益陽，或以增年延壽，其大要在于還精補腦之一事耳?！盵3]150

對于“辟谷”之術(shù)，葛洪深信不疑。根據(jù)他的記載，辟谷的人大多體瘦身輕，但是并非絕對禁食，雖不食五谷，但可食些藥、棗和飲用水、酒等，并要兼行服氣之術(shù)。不過，葛洪認為，辟谷未必能夠產(chǎn)生實際的效果。他說：“道書雖言欲得長生，腸中當清；欲得不死，腸中無滓；又云，食草者善走而愚，食肉者多力而悍，食谷者智而不壽，食氣者神明不死。此乃行氣者一家之偏說耳，不可便孤用也。”[3]266此外，葛洪還針對外來傷害，探討了符箓、咒語、氣禁等方術(shù)的施用方法，并力主不同的方術(shù)加以配合使用。顯然，《抱樸子》不僅有意識地將儒家的修德行善觀念引入養(yǎng)生思想，而且系統(tǒng)吸納了前人各種養(yǎng)生技術(shù)，形成了“藉眾術(shù)之共成長生”的開放式養(yǎng)生學立場。

[1](晉)葛洪.神仙傳[M].胡守為，校釋.北京:中華書局，2010.

[2]胡孚琛，呂錫琛.道學通論[M].北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

[3]王明.抱樸子內(nèi)篇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1985.

[4]盧央.葛洪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

[5]容志毅.中國煉丹術(shù)考略[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8.

[6]傅勤家.道教史概論[M].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4.

【責任編輯：高建立】

2015-07-11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yè)務(wù)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中國礦業(yè)大學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

胡可濤(1979—)，男，江蘇灌云人，講師，清華大學哲學博士，主要從事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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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3600(2015)10-0023-04